”鲁夫人浑身一震。她也是害怕这种情形,毕竟他们一家子都要依靠相公呢,他自从被关了,家中可谓一团的乱,长期下去,一个家就得要毁了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鲁夫人挺起胸膛:“我会考虑的。”江素梅知道她已经领会了其中的道理,淡淡笑了笑,抛出了最后一个诱饵:“其实出诏狱亦不难,有道是世上无难事么。”他们能让鲁夫人见到鲁古则,将来定也有办法让他出来,这是给予的承诺。鲁夫人自然听明白了,颔首道:“多谢少夫人提醒。”江素梅微一点头,告辞走了。皇帝出了太和殿,身体疲乏,径直往乾清宫而去。外面炎热,宫里自然是清凉的,两个青铜大鼎里盛满了大块的冰,不停的散发出寒气,又慢慢化成了水。小太监端来冰镇的杨梅汤给皇帝饮用。“把敬王叫来。”皇帝躺在竹椅上,稍稍解了乏,便想与敬王玩一玩双陆棋。他此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蹴鞠,一个是双陆棋,在京都玩双陆棋最好的三人中,敬王便在此列。且二人少年时便熟稔,颇有兄弟间的感情,皇帝便常常招了他去。但今日,敬王的心情很不好。皇帝也看出来了,终于忍不住问:“实源可是有什么心事”敬王放下棋子,长长叹了口气,忽地站起来,向皇帝躬身行一礼道:“还请皇上准我回江西罢”敬王府原先的封地便是在江西的,只因得先帝信任,才一直留在京城。皇帝大惊:“这是为何”敬王这才露出愤怒的表情:“皇上,章大人委实胆大包天,昨夜竟派人警告臣,让臣自动撤出神机营,交出兵权,臣如何待得下去不如就回江西了”皇帝震怒,只他没有立刻下决定,点头道:“此事朕已知,实源不必理会便是,且消消气罢。”他命人端来杨梅汤与敬王喝,用的是他惯用的琉璃杯。那是莫大的荣耀。敬王忙道不敢。“实源你为国立下战功,使得边疆和平安宁,完全当得。”敬王听皇帝这般说,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来,把杨梅汤一饮而尽,尚需再跪在地上,谢过圣恩。皇帝请他起来:“继续下棋罢。”敬王只得陪同。等到敬王走后,皇帝的脸色才完全沉下来,吩咐赵桂:“把陆言叫来。”陆言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整个锦衣卫,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一来便跪拜在地。皇帝并没有让他起来,只问:“昨夜果真有人去过敬王府”陆言手下无数,四处监视百官,点头道:“是有。”“何人”皇帝问。“王胜。”皇帝当即就把桌上的琉璃杯给狠狠砸在了地上。朝堂无人不知王胜巴结章醇,他的丑态是闻名的,那自然是章醇的手下了、53 章醇的倒台过了几日,果然就有人弹劾敬王,皇帝没有理会,倒是章醇上奏疏的时候,因一个小小的错误,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朝中百官多数都是人精,他们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皇帝对章醇没有耐心了是时候了。一向耀武扬威的章醇将会为以往所作所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打响第一炮的,乃是鲁古则的外甥宗贞吉,他要求重新审理去年关于工部左侍郎汤鼎的贪墨案,称此案必有大冤。皇帝准了。汤鼎此人政绩斐然,只一个缺点叫皇帝很不满,他性格桀骜不驯,皇帝说上一句话,有时候能顶上两句,贪墨案发生后,便被发配充军去了。此案由大理寺主审,其他两部司法部门协理,不日后,得到一个结果,汤鼎是被冤枉的,陷害者乃是现任工部左侍郎张伍。张伍立刻就被投入了大牢。章醇终于感受到了威胁,张伍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第一个追随他的人,只因一桩旧案竟然就翻了跟头,不消说,原先依附他的人,定是已经倒戈。他恐慌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快的让他承受不住。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早几年被章醇欺压的官员不少,此等大好机会,他们决不会放过,一场浩大的弹劾攻击,朝着章醇海浪一般席卷而来。这几年,他犯过的坏事不少,贪污,诬陷,抢占田地,欺压百姓,一桩桩数上去,几十上百件都有。皇帝着人调查。审理章醇案件的官员就犯难了。皇帝下令查案,有时候是真得细细调查,有时候是让你糊弄过去,有时候是暂时搁置,可这一次,皇帝的语气好似未明。正当这时候,有两个人几乎同时上了奏疏。内容都相差无几。都是指责章醇枉负皇恩,欺上瞒下,连带三个司法部门也一起弹劾,称他们未尽纠察核实之责,令冤案四起,理当问罪这二人,一个是余文殊,另一个乃是程顺。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也忙纷纷弹劾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众官员。所有的错,都只在于章醇等人与负责案件审理的司法部门,与旁人无关,与皇帝更是绝对无关的三大司法部门被牵累,一个个自是恼火无比。当初章醇手握大权,皇帝撒手不管,首辅金大人自身难保,他们本就难做,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这下好么,出了事了,全都是他们的错了他们自然就把气撒在了章醇以及他一干手下的头上,往死里的整,不是说他们不干事么,这会儿给你掀个天翻地覆的。这种情况下,章醇还有活路就是在街上白吃过人家一碗牛肉面,那都能被问罪。章醇最后判斩刑,两个儿子流放。前后不过三年,章醇在朝堂上经历了微不足道,不可一世,到最后,又丢了性命的过程,当真是只如清风一般,飘来飘走,快得令人唏嘘。鲁古则也从诏狱放了出来,罢官为民,比起在狱中被折磨一辈子或流放,这算让他们一家满意的结果了。章醇的其他心腹,结局不一,比如程顺,凭借着他一贯的好名声,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毕竟他不像别的巴结章醇的人那般无所忌惮,他甚至在章醇做下坏事的时候,还曾伸出手帮过一些官员,所以他仍是安稳的坐着他的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比如王胜,他竟然也没有受到严重的处罚,仅仅只被贬官,下放到偏远地区当了小小县令。不过,多数都是罢官与流放,章醇一党算是被清扫一空。朝堂上难得的显出一片干净。江素梅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欢喜了一阵子,毕竟大仇得报么,可惜俞朝清不在京城,不然他这热血小子一定会万分高兴的。但很快,她又有些失落,想这章醇气势汹汹,作威作福了几年功夫,结果也是说倒就倒,脆弱的好像一只蚂蚁。当官,当真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啊见她又愁眉不展,余文殊笑道:“怎的,还没有解恨”“他都要被斩头了,还恨什么呢。”江素梅叹了口气,“我只觉得你在朝为官真的很不容易。”原来是在担心他,余文殊揽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道:“别怕,我总是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慌张。”她嗯了一声,伸手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又道:“相公,其实咱们费这么些功夫,都不如皇上一句话,说起来,你觉得皇上会是昏君么他怎的能容忍章醇那么久真是只为上回替王皇太后该谥号的原因”她说到了关键之处。余文殊沉吟片刻道:“章醇在这段期间处置了不少官员,是罢”“是啊。”她抬头看向余文殊,等着他下面一句话。他却又不说了,捏一捏她的脸颊道:“你觉得呢你先自己想一想,我再回答你。”江素梅皱起了眉。章醇为清除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确实对付了不少官员,然后再安插自己的心腹,都是为他自己。那跟皇帝又什么关系吗她陷入了沉思。章醇此人下手狠毒不假,可是这人少了谋略,少了良心,他一心装得都是自己,他有时候就像一只饿狼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到处咬人,只要他饿了,他不会管别的她想了又想,忽地眼睛一亮:“难道”他知道她已明白,欣慰笑道:“你知道就好。”门外青禾传话道:“少爷,少夫人,江老爷子派人来,请你们明日过去一叙,也请了大爷跟大少爷他们的。”明日是休沐日,章醇得到了该得的下场,老爷子定是太过高兴,想叫他们去吃饭,庆贺一番呢。“好,就说我们去。”江素梅道,又觉不妥,忙问余文殊,“你有空么”刚才明明就给他做了主,幸好还晓得问他,余文殊好气又好笑:“自然去了,看你那么着急。”青禾就去回了。余文殊让人去找两坛美酒出来,到时候一起带去江家。余二夫人听说了,过来道:“多带些去,那果子酒也带一坛,对了,前几日庄上正好还送来一桶鳜鱼,也一起拿了。”鳜鱼这种鱼,京都是不出的,运到这里还能活下来,那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江素梅忙感谢余二夫人。余二夫人笑道:“谢什么,一家子还客气,再说,是该高兴一下。”余二夫人对那章醇也是深恶痛绝的。第二日,一家子便去了江家。老爷子早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老太太看余家随身带了好些东西过来,也是颇为高兴,与余二夫人聊了起来,还道江素梅年纪小,不太懂事理,万事要余二夫人包涵。余二夫人便说哪里,称江素梅做的不错。亲家见面,无非就是说这些。江素梅坐了会儿,就见俞老太太来了,登时就扑了上去,她没想到,原来还请了外祖母来的。“虫娘,你长胖了啊。”俞老太太上下打量她,“这我就放心了,原本也想来看看你,正好亲家就来请了。”那都是老爷子的主意,老太太是无所谓,总是不会反对的。江素梅笑道:“外祖母别挂念我,我好得很呢,再过段时间,柳州那里应会来信的。”实在是那马平县离的太远,一来一去,得要差不多一年的功夫,当真是恼火的很,现今俞朝清只怕是才到马平县,那报平安的信送过来,又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俞老太太点头:“我晓得了,想是不会出什么事的。”时间久了,老太太惊慌的情绪也有些淡,总是想着坏的一面,到底是不行的。江素梅见状,安心了一些。过得一会儿,李氏的娘家李家也来人了,还有沈珏夫妇也一同到来,看来真请了不少人呢。不过敬王与江念梅还是没有出现。但江素梅最近也想通了此事,为何江念梅嫁去敬王府之后,很少往府里来,其实敬王都还没来过呢,江家就跟没有这个亲家似的。至于余文殊跟敬王这对连襟,更是不见有什么互动。原因大概是,敬王为避嫌,怕皇帝起疑心,说起来,这人委实也小心的很,但总是好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么。老爷子在宴席上兴奋非常,看起来他是真的高兴,一是他原本就极为鄙视章醇这个祸害,二是,他还被章醇害得致仕。现在章醇受到了报应,对老爷子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加让他痛快的事情了他不止自己喝酒,还劝着几个小辈一起,到最后,醉倒了一排。余文殊的脸颊也是绯红,看来一样喝了不少。江素梅便让小厮扶去了二房,她之前住的地方。那里草木正长得旺盛,青翠欲滴,间歇小花点缀其中,别有一番清新。余文殊躺倒在床上,目光显得有几分迷离,真是有些醉了,可是这醉意染上眉眼间,平添了一些诱惑。江素梅给他盖上被子,轻声道:“你睡一会儿,等好了,咱们再回去。”正当要走,他一只手却伸出来,抓住她手腕,一用力就把她拉倒在了自己的胸口。、54 插手江素梅一惊,心差点跃出来,只当他要做什么孟浪的事情。“冷,你抱着我。”他却闭眼,慢慢吐出几个字。这样的天,竟然会觉得冷江素梅趴在他身上,拿手掌往他额头一探,发现那里滚热,才知他是生病了。她小声道:“我给你多盖些,你先睡。”余文殊已经没有反应,眉心却微微拧了起来。她轻手轻脚下床,叫翠羽再去抱厚一些的被子,给余文殊盖上之后,命翠羽在此处照顾,她自己又去了余二夫人那儿。“像是风寒,大概这几日劳累了,又不知是不是出汗吹了风。”江素梅询问,“要请哪位大夫来呢”余二夫人立时心疼的很:“定是疲乏了,早起晚归的,也不见他多休息你就请你们江家惯用的大夫罢,应不是什么厉害的病,他身体一向硬实的。”江素梅点点头,便让人去请了。老太太正问地锦跟芙兰。江素梅难得回来一趟,这二人是老太太送的,自然带了一起。“宋妈妈去了宁县庄上了。”地锦回答,“少夫人说她自己没有空管,便让宋妈妈去,宋妈妈好像并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