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自己也知道,这一刀下去,她便再无生路,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这么看来,景青去花月四院的事只怕也被苏五娘料到了,只怕景青那边也会一无所获。洛长熙面对生死关头,竟然还分神想了这许多。紧接着,她听见了公仪凝的声音。公仪凝在喊她,声音有些发抖,似乎还带着一点哭腔。洛长熙心中一震,想要偏过头去看她一眼。这时,公仪凝又喊了一句。她说“我会将沉鱼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这一句当然不是对洛长熙说的,而是朝那落刀的苏五娘喊的。饶是心性坚定如苏五娘,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手上竟然也顿了顿,才咬牙又刺了下去。就在这一顿之时,洛长熙总算蓄起一口气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侧身一偏刀刺了下去,狠狠插入洛长熙的身体可毕竟偏了。那一柄锋锐之极的匕首,插在洛长熙的肩上,很快便有鲜血涌了出来,在那件金紫色的薄衫上洇红了一大片。苏五娘偏了准头,自知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凄然一笑,坐倒在地。公仪凝已经跑了上来,见到这副景象,脸都吓白了,想要抱起洛长熙,又生怕碰到她的伤处,纠结慌张之下,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洛长熙都是我都是我不好你”洛长熙此刻竟然有些好笑。她没想到,公仪凝见她受伤,竟然会露出这样手脚无措,简直像个小孩子。“我没事”“你你没事”“嗯。”洛长熙的确很痛,毕竟身上还插着一把匕首。可这种伤对她来说,算不得太重。她在南疆征战五年,什么伤没受过此时这伤毕竟不在要害之处,如今又不在战场,待苏五娘之事了了,呆在府中养养便好了。“你真的没事”公仪凝的脸上还挂着泪,十分可怜地看着洛长熙。“真的。”洛长熙喘了口粗气,“你快将苏五娘”公仪凝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朝苏五娘扑了上去,死死地掐她脖子。“苏五娘我要杀了你我我要弄死沉鱼”洛长熙完全愣住了,她本意是想让公仪凝制住苏五娘,以免让她给跑了。好在这时候秦玉娘也闻声赶来了,见到面前这场景,先也是一愣,接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洛长熙。秦玉娘当然是个明白人,她赶紧将公仪凝拉开,再伸手点住了苏五娘几处大穴。其实苏五娘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思。即便之前公仪凝像疯了似的掐她脖子,她也就那么任由公仪凝死死地掐着,眼神之中波澜不惊,几乎是一片死寂。“公仪凝”洛长熙费力地喊了一句。公仪凝又立马慌张张地跑回去,一下抓住她的手:“洛长熙,你你怎么样我这就送你回去,叫大夫来给你看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神医我我马上就写信,让她来给你看好不好”洛长熙伤势不轻,自然经不得颠簸。最终,还是神智清明的秦玉娘做主,让人将洛长熙抬到内楼,暂且在公仪凝的床上躺下了,接着便赶紧先叫了离莳花道最近的大夫来看,另外,将苏五娘暂且关在了染香楼里,又叫人去承宁郡王府告知一声。洛长熙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之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睡在郡王府里,自己的床上。屋内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洛长熙试着动了动胳膊,伤口还很痛,但肩上的匕首应该是已经被拔掉了,伤处已经被包扎好了,自肩膀到胳膊都有些僵硬,几乎动弹不得。也不知她睡了多久。洛长熙觉得有些口干,正想着要不要喊个人,可她头一偏,却看见原来屋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那人看起来累极了,竟然坐在地上,将脑袋趴在床下的塌脚处就那么睡着了。洛长熙不免又想到自己受伤的时候她好像还哭了。洛长熙还记得那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的样子,亮晶晶的。“公仪凝”塌下的人哼唧了一声,稍微动了动。“公仪凝”“啊”公仪凝猛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洛长熙已经醒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可她趴得太久,这一下又站得太猛,只觉得一阵晕眩,摇摇晃晃地差点栽倒了下去。洛长熙见势不妙,赶紧伸出另一边没受伤的手,一把扶住了她。“你怎么了”公仪凝靠着那只手的支撑站稳了,又细细地看了看洛长熙的脸色,半天才喃喃道:“原来你真是摔不烂打不坏也刺不死的”洛长熙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是想到了她们定下计策之前的话。那时公仪凝为了说服洛长熙假扮沉鱼,说什么“你武功高强,摔也摔不烂,打也打不坏的”,如今,竟然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刺不死”。洛长熙哑然失笑。不过,洛长熙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虽然这一次看来凶险,但伤势并不算重,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公仪凝的面色却明显不太好“你在这下面趴了多久”“没没多久啊。”公仪凝讪讪道,“我就睡了一小会儿”“”洛长熙当然不是在怪责公仪凝看守她不认真,她是想问公仪凝守了她多久。可公仪凝却误会了。“你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水喝。”公仪凝心有愧疚,急急地去桌旁倒水,看她十分熟稔的样子,应当是一直守在床边的。洛长熙心中甚暖,声音便低柔了许多。“我躺了几天”“两天多。”公仪凝端着水走过来,又搀着洛长熙起身,再将水喂至她的唇边,才道,“我本来想让景青去宫里叫个御医来给你看,可是景青非说你不会肯,还说什么吗如果喊御医来回惊动皇上。所以,最后就在景将府里找了个老大夫,说是专看外伤的。不过你放心,给你换衣服上药这些事,都是我与景青一起给你弄的,那个老大夫一眼都没敢看。”洛长熙点了点头,她倒是没在意这些。公仪凝喂洛长熙喝了水,又问了几句“饿不饿”,“疼不疼”之类的话,最后才提到“苏五娘已经被景青押着关进了京兆府的地牢”。“花月四院有没有查到什么”“好像没有。”公仪凝叹了口气,“景青带人冲进去之后,就发现不对。果真是那些花灯的缘故不知是有什么机关,花灯月灯里都装了火药,花月四院之中有人点了火,这一下全都炸了起来烧了起来什么都烧没了。还好景青有所警惕,她没事,手下伤亡也不多。”原来那些灯是这么个缘故。至于在花月四院里没查到线索,洛长熙在见到苏五娘杀她的时候就料到了。“沉鱼呢”这一问,公仪凝却不吭声了。“快说。”“她跑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公仪凝忿忿道,“只怕她与苏五娘早就勾结了不然苏五娘怎么能识破我们的计策后来我跑去找你,染香楼中又一片混乱,没人顾得上她。等想起来的时候,那屋子早就空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洛长熙也叹了口气。“你别忧心,跑了就跑了,我就不信她就不会来了”公仪凝又道,“苏五娘还在我们手中,沉鱼怎么可能一个人跑了呢”“那可未必。”洛长熙摇了摇头,“不过也算了,沉鱼牵涉不多,重要的是苏五娘。”“是啊,所以就算了。你好好养伤,别管那些了。”“嗯。”洛长熙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伤倒是不急着养。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再去见苏五娘一面,她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答。不过,她昏睡了两日多,景青也许已经得了一些消息了。公仪凝待洛长熙愈发细心温柔,一直陪着她吃了饭,又给她喊大夫诊脉,替她擦洗换药,忙到天黑才告辞回去。在洛长熙看来,也许公仪凝真是心有愧疚,觉得洛长熙受伤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可事实上,公仪凝却并不是只因这个缘故。此时,公仪凝骑着马儿慢悠悠地往莳花道上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一是因为她守了洛长熙两日多,累坏了。二是因为她经了这么一件事,终于想明白了。那一场局,原本说要测出苏五娘的心意,可到最后却没想到将自己给绕了进去,令她真正地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她真的喜欢洛长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大概就是在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这人,一定不可喜欢上这人的过程里,自己不知不觉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日后,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洛长熙29情念公仪凝睡不着。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从前,她睡不着的缘故,多半是因为公仪家来了信,或者生意上有了什么大问题,这两种缘故。那时,她会将秦玉娘喊来陪她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可这一夜睡不着,却是因为有了别的心事。公仪凝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将床幔一拉,启动其中的一个机关,摇响了隔壁秦玉娘房间里的铃铛。没过多久,秦玉娘就来了。“小姐又睡不着”“嗯。”公仪凝趴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秦玉娘仔细想了想,近日公仪家并未来信,莫非是因为生意可若说是为了生意,大概是因为染香楼最近变故颇多,让公仪凝忧心了可也不对,这点小变故在公仪凝看来,只怕还算不上什么大事,怎会令她睡不着秦玉娘想不通。“小姐为何事忧心”秦玉娘并非外人,公仪凝在她面前从不藏着掖着。可此时这件事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公仪凝暗自纠结了一回,见秦玉娘的眉头越皱越厉害,横下心,一咬牙就说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一个人了。”秦玉娘吃了一惊,却又很快反应了过来。“难道是郡王殿下”公仪凝完全吓呆了:“你你怎么知道的”秦玉娘笑道:“奴家可不是瞎子。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小姐还从未对谁这么上心在意过,也从未和谁这般亲近。”“那那她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公仪凝大惊失色。“这个倒是未必。”秦玉娘想了想才道,“不是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殿下只怕并不知道。说起来,上一回奴家送殿下下楼的时候,奴家曾在楼道里问过她一个问题,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小姐”“你你竟然问了她她怎么说”“她当时的神色很是疑惑,想了半天,只回了奴家一个为何这么问。”秦玉娘又道,“于是奴家说似乎殿下待小姐不同常人,她那样子似是听进去了,却没再与奴家说话,一个人走了。”公仪凝听得稀里糊涂:“她到底喜不喜欢我”秦玉娘见公仪凝如此,心知她并非一时之意,而是真正对洛长熙有了心,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但秦玉娘也没回答公仪凝的问题,反倒是问她:“小姐当真想清楚了”公仪凝一愣,也明白了秦玉娘的意思。“之前是没想清楚。但现在倒是清楚了。”“莫非是见到殿下受伤的缘故”“嗯。”秦玉娘叹气道:“殿下与小姐都是女子就不必多说了。而殿下与小姐又都并非普通女子,殿份贵重,乃皇家之人,小姐是江湖世家女子,又以青楼与赌坊为生计,这两相比较,实在不应有所牵连。这与南宫小姐和叶姑娘可不同,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