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的婚姻起初存着很多功利的原因,但此时认真想一想,以我的性格,至少也是在心里认为他不是一个坏人,不会真正伤害我,所以才敢跟他结婚吧。周与深很快就回来了,重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又揪住了他的衣袖。他与我冷战了这么久,难得他终于缓和了态度,即使他可能只是看我可怜,一时起了怜悯心才留下来陪我的,我也仍然觉得开心。周与深看看我拉住他衣袖的手,笑道:“你这又是换了什么招数”我不理他的揶揄,固执地说:“你这个人的性格太阴晴难测,我怕我一不小心万一说了句不招你待见的话,你又生气跑掉了。”“什么叫又生气跑掉了我几时生过气,几时跑掉了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他反驳道。居然抵赖。之前他不但生气地跑了,还小气地把机票也改签了,这才几天前的事情他倒忘得挺快的。“周先生,请将记忆倒带一下,那天在酒吧,你黑着脸说话时的样子,多吓人啊,知不知道。”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天酒喝多了,说的话你不用太当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他说着话,感受着眼前这难得的和睦气氛,心里明明是暖暖的,胸口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突然觉得酸楚难挡。我于是说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有点想哭。”“肩膀可以借给你。”他说。“真没诚意,为什么只是借肩膀,就不能借个温暖的怀抱什么的”本来只是跟他开玩笑的,我完全没想到,他会真的将手一伸,突然紧紧抱住了我。他的怀抱很温暖,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在我头顶方向传来:“好了,现在可以哭了。”我被他搂在怀里,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反而让我觉得他是在故意逗我。我得承认,他和善待我的态度,已经让我低落的情绪消散大半。“周与深,”我认真地说,“虽然你可能并不愿意被我拖住,但还是谢谢你,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没有像个陌生人一样,丢下我走掉。”他沉默良久,才说:“玉林,你习惯了封闭自己,才会常常看不清身边的一些人和事。你潜意识里不愿意与人有牵连,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总抢先一步与别人划清界限,让别人主动远离你,然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摆出冷漠的态度来保护自己。我知道你害怕什么,可你却从不好奇我心里的真正想法。”他剖析得太一针见血,我不知该作出何种回应才好。是继续插科打诨躲避他,还是果断勇敢面对他一时间,我心里也没有答案。可是他难得一见的温柔,却还是让我心生出了“恨不能将这份温暖无限期地延长下去”的想法。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去抓紧身边的救生物,我亦如此。很难信任别的人,可一旦信任了,就会掏心掏肺又无比依赖。我甚至差点就想对他说:“周与深,怎么办,我好像对你身边的位置,开始有了更多想法”虽然我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可是我却没有理直气壮的立场。而他身边的位子上,那里一直都待着一位真正合适的主人。这又令我开始纠结。所以我有些违心地说:“我并不想知道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你是出于一份对婚姻的责任,那么也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肩膀借给我十分钟就行了,等我的元气恢复了,你再摆回原来的态度,对我冷眼以对。”我听到了周与深的叹气声。“玉林,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对你来说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会站到你身边,这是我能够给你的承诺。你不必管我的态度,你只需要弄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然后给出你的态度,就行了。”我无法用很清晰的思路去探究他真正的意思,一时也并不想去细究,因为我的确连自己的心意都还没有完全清楚。患得患失是我最大的问题,因为惧怕失去,所以宁愿远离。可是今时今日,也许我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我未来的人生到底应该怎样走下去。人生本就是一路修正再前行的过程,如果我曾经的一些认知错了,那适时发现,及时修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周与深,不管怎样,谢谢你。”我诚挚地说道:我知道,我对周太太的身份已经有了贪念。我对周与深,也有了贪念。21第21章 山雨欲来1虽然跟周与深还是几天不见一面,但因为关系已经缓和,所以我的心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连带着给思思打电话,也是一贯的轻松语气。思思在那边用嫌弃的口气故意说:“像你这么招人恨的一个人,周与深怎么这么随便就原谅你了,也太没有毅力了吧。真应该多晾你几天,好让你能够更加深刻地反省一下自己。”“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冷眉冷眼地对了我这么久,已经很小心眼了好吧”“哟,还学会矫情了”“哼”论斗嘴,我当然不是思思的对手。她常年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而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公关部经理而已。这些年,应酬上的大事小事,几乎都是婆婆出马,我其实清闲得很。原来不曾细想过这件事,如今想想,婆婆对我的宽容,实在是不同于寻常人的。记得我跟周与深的婚事定下来后,她有一次对我说:“我跟你很投缘,我没有女儿,心里其实早就将你当作女儿看了。”我其实还算有点运气吧,才会遇到这样的婆婆。思思见我半天不说话,于是说:“小心眼,吵不过我就打算来个沉默抗议吗”“是是,您老说的是。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老样子,江晨的戏快拍完了,公司前几天也联系我说,新的经纪人已经找到了,只等着我们回去就能安排工作交接的事。”“你真的决定好了”我其实有点担心她,思思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是一个很死心眼的人。我不太相信她能这么快就整理好了一切。思思却回答得很肯定:“嗯,决定好了。结婚生子的生活,更适合现在这个年纪的我。”我不知该怎样劝她,尽管她说得轻松,我却能想象出她脸上落寞的样子。“思思,早点回来吧,我有点想你了。”见了面,再和她好好聊聊。“真肉麻,你就别恶心我了,这种台词完全不适合你。”“难得说句假话,你就不能装着信一回吗要听真话那还不简单,真话就是:我十分想念你做的饭,所以赶紧回来给本宫做顿好吃的”思思打趣道:“是是,主子,这边一结束立马就动身回去,连杀青酒我都不喝了,总可以了吧”我哈哈大笑,几日来的低落心情完全消散。又跟思思闲聊了一会儿才挂断,刚放好话筒,就听见有人敲门。接待员小李站在门外说:“玉林姐,有位陈先生找你。”陈先生一时倒真想不起是哪个客户。“哪位陈先生”我问。小李答:“他说他叫陈家扬。”我愣了一下。陈家扬突然来找我,是要做什么我其实并不想去见他。因为不只会尴尬,也担心情绪会复杂难控。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他心里应当和我一样清楚才对。“就跟他说,我正在忙,一时恐怕无法去见他。”身份特殊的不速之客,还是不理的好。小李看了看我,用试探的语气说:“陈先生说,他猜到你可能不会见他,他会一直等到你忙完为止。”陈家扬倒是真了解我的性格。也是,毕竟几年情分,分开之后,记不住对方的好,也会记住对方性格的缺点和弱点。比如之前那次开业酒会,事后我冷静细想,觉悟到他就是吃定了我自尊心强和爱死撑的性格,才会四两拨千斤地用唐佳君来引我上钩,然后坐看我生硬演戏的笑话。当初我先提出分手,对他造成了伤害,这件事足以让他耿耿于怀到绝不要看到现在的我过得轻松自在吧这一次,又打算对我使什么招呢我承认我又被激起了斗志。如今都已有了各自的生活,我早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但倘若他还记着仇,登门寻我的笑话,那我也没有回避躲闪的道理。我对小李说:“知道了,那就让他先在会客室里等吧,我忙完了手边的工作,就会过去。”小李领了话,带上门走了,我继续忙我手边的工作。二十分钟后,我走到了会客室。陈家扬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平静自在,与我想象中的状态一样。我们都很了解彼此的性格,他的性格内敛多思,算计都放在心里,向来是十分沉得住气的,但仇怨却从不肯轻易忘记。我走进去,他起了身。脸上仍是那副从容而自信的笑容,说:“我还以为要等到下班时刻呢,不过二十分钟,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会不错。”他心思深且直觉准,在我面前一直显得那样理直气壮又自信,是觉得我至今仍无法冷静面对他,缘自我对他仍存有感情吗也许曾经是那样没错,但今时今日,我已能心境平和地来见他,是否也说明,我对他的那份回忆,终究是放下了时间,一直是治愈旧伤,淡化记忆的最好良药。我走到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不知道陈先生执意要见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停顿了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对了,如果是关于我先生和唐小姐的事,就不必特意说了。一来我还未嫁进周家时,他们就已经认识;二来,我有我稳固的身份,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陈家扬笑了笑,不作正面回应,反而还有心思调侃:“既然愿意招待我,为何连杯茶都没有”我皱起眉,实在讨厌他这样的态度,拐弯抹角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陈先生,我还在上班,你有话就直说。”陈家扬收了脸上的笑,转了认真的态度,“玉林,虽然你可能觉得我莫名其妙,但今天我来,是想求你帮忙的。”求我帮忙这倒的确让我有点意外。他和我一样,都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他又是爱记仇的一个人,会是什么事严重到他要放下自尊心跑来求我我有点好奇了,不过还是说:“陈先生没有找错人吗我既无权势也无财富,虽然名义上是嫁了个有钱人,但你总不会认为,我挂着周太太的名,周家那些钱就理所当然已经转进了我的户头吧”陈家扬苦笑了一下,说:“玉林,时过境迁,你我如今都有了自己的稳定生活,我们又何苦要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呢”“好吧,说说看,是什么事”“商业上的事。”他说。原来还是为了钱。“我很负责任地跟你说,周家的存折长什么样,到目前为止,我也没见过。”陈家扬面色有些凝重,“你误会了。其实今天,我是为了公司的事而来。我们不缺钱,只缺一个合作的机会。”我渐渐听出一点端倪来。“少仪这些年虽然坐镇公司,但日子并不好过。撇去运营上的那些难事,公司元老和她婆家亲属的刁难,都让她越来越难以应付。”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江少仪而来。若是在以前,我听到他这样说,大概只会觉得心情不爽,不加倍刁难就算我厚道了。可此时我却想起了不久前,江少仪约我见面,送我的礼物,还对我说出那些贴心的话,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所以如今听到陈家扬这样说,我心里抵触的情绪已经减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江少仪的同情。我忍不住问:“所以呢,你希望我为你们做什么”“周与深的公司有个即将上马的锦熙园小区,我们公司希望能成为这个工程的建材合作商。”他一提,我有了点印象。不久前在辉风广场的开业酒会上,江少仪就曾试图想跟周与深合作,不过却被周与深轻描淡写地拒绝了。所以即使抛开我跟陈家扬之间的恩怨,从现实情况来看,想必周与深是不愿意吧,否则也不会逼得陈家扬几近慌不择路,跑来向我求助。我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之后,对陈家扬说:“如果你只是单纯寻求金钱上的帮助,我还能稍微理解一些。但周与深公司的事,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亦不会插手去管,我没有这个权利。所以我只能说,你真的找错人了。”陈家扬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叹了口气,“玉林,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少仪不让我来,但我还是觉得哪怕有一分希望,我也想试试。少仪担着负责人的名义,公司里的许多事却已经不能完全由她做主。做一单漂亮的业绩,是为了稳定军心,也是为了稳固地位。”外人看到的,都是何等风光。而风光的背后,甘或苦从来就只有自己清楚。我想起那次在咖啡厅见面江少仪给我的印象:衣着光鲜,气质高贵。若非陈家扬说出来,外人又怎么可能看得出她身后的那些艰难。连我也只觉得,她坚强且有手段,是个厉害人物。此时一联想,便越发有些同情她了。可是实际情况我心里同样有数。我连生活都是和周与深分开的,何况是彼此的工作。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