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对他方才所说的充耳未闻。这一过程中,医院领导陪同着的聂耕礼,视线深深地在蒋正璇身上停顿了数秒,而后又移到了病床上的聂重之身上。蒋正楠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地从病房里头退了出去。转身,却见聂家伯父站在走廊处,其他人皆站得远远的,与他隔了一段距离。聂耕礼注视着他:“正楠,伯父想跟你聊几句。方便吗”蒋正楠欠了欠身:“聂伯父太客气了,当然方便。”聂重之仿佛在沉睡一般,等天色一亮,他便会起床。在宁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晨,他都习惯了起来为她做早餐。可如今的他这般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地昏迷着。主刀医生说,那刀若是再深一点,他就无能为力了。整整一个晚上,蒋正璇心里眼里除了聂重之还是聂重之。这一晚,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聂重之从此不再醒来,对她而言,将是怎么样的一个灾难。她喃喃低语了一个晚上,她说:“你快点儿醒来好不好”她说:“聂重之,你要是不肯醒过来,我可真跟叶大哥结婚了我说话算话,绝不骗你”可片刻,她又说:“我是骗你的,我怎么会叶大哥结婚呢你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一袋又一袋的点滴顺着细管,又“啪嗒啪嗒”地流进了聂重之的体内。蒋正璇看着它流尽了最有一滴,按了呼叫器,示意护士进来换点滴液。护士手脚轻巧地端了托盘进来,含笑道:“已经天亮了,你一夜没睡,要不到沙发上休息一下照顾病人的活儿可是一场持久战。”原来外头已经天亮了,离医生所说的四十八小时又近了许多蒋正璇握着聂重之的右手腕,她注意了一晚上,发现他右手的姿势很奇怪,捏握成拳,似抓着某物牢牢不肯松开。蒋正璇忧心忡忡地问了护士:“他的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干涩难听得像是铁块摩擦发出的一般。护士闻言,忙搁下手里的活儿,帮她检查了一下聂重之的手,可左瞧右瞧,左捏右触的,也没发现什么,便宽慰她道:“应该没事的。这样吧,再过一个小时医生就要巡房了,到时候你问问主治医生,看他怎么说”医院的几个领导和主治医生进来检查情况的时候,蒋正璇站在一旁紧张地听他们交流各种数据。最后只听主治医生对医院领导汇报:“病人虽然一直没醒,不过生命体征很稳定。现在看来不用观察四十八小时了,最多再观察一天一夜。”主治医生还含笑着安慰她:“你放心,病人情况不错,随时可能会醒过来。”蒋正璇自然是欣喜万分,便问起聂重之右手之事:“医生,他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他一直这样握着,一个晚上也没松开过。”主治医生道:“我为病人做过详细检查,他的手没事。他手里应该是抓了东西,不过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让他把拳头松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等他醒了自然就会松开的。”蒋正璇听了后,便觉稍稍放下心来:“谢谢医生。”一群人鱼贯而出,去了别的病房。房间里头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之外,便再无其他声音了。见聂重之的嘴唇又干涸了,蒋正璇拿了棉签蘸了水小心轻柔地替他润唇。聂重之的唇形完美,此时因失血过多,呈一种果冻般的透明纯白之色。也不知怎么的她便想到他第一次强迫她吻他,是在自己卧室门口,他当时那么坏,坏透了:“我数到三,你不亲我,我就去找叶英章。”她迫不得已,凑上去碰了碰。他走后,她回房恨恨地刷了好几遍的牙。后来,在他的公寓,他每每对她做坏事,她都跑去洗澡,洗很多次澡,每次都洗到他发疯似的拍打着门:“璇璇,璇璇,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踹门进去了”他这个人,奇怪得紧。有时候,他会神秘莫测地盯着她,然后拂袖而去可每次她醒来又会发现他在她身旁,贴得那么近那么紧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蒋正璇”表情是那样凶狠,让她有种下一秒他就会把她撕成碎片的感觉。偶尔他心情好,便伏低做小的,喜欢像小狗一般拿鼻子蹭她闹她。那时候,只要她不惹他,他便会有求必应。他总喜欢送她各式的礼物,有的时候往更衣室里随随便便一扔,兴致来时,像个孩子似的胡闹,会摆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在台灯上挂满各种项链作流苏,把戒指塞在拖鞋里,硌疼了她的脚还有那鲜虾馄饨有时候醒来,便会闻见那鲜虾馄饨特有的香味。其实那家馄饨店离他家并不近,从城西开到城东,要穿过整个洛海城。也或许他并不是去买来的,她曾经吃过的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包的。如今回想起来,酸酸甜甜的一阵苦涩芬芳。蒋正璇轻轻地捧起了聂重之的手,由于他握得太紧,关节处都已发白。蒋正璇用指尖一点点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头,一个吻温柔地落在他手上。她低低道:“这样握着累不累你握得这么紧,会弄伤手心的。把手松开,好不好”病床上的聂重之自然是毫无反应。蒋正璇轻声慢语,仿佛与他在交流商谈:“给我看看里头是什么,好不好”“我很想看看,你手松开,好不好”“小气鬼,我就看一眼,好不好”“说好了哦,我要看了”她边说着,边用手指缓缓地去掰他的拳头。蒋正璇原本只是担心他掌心里头有尖锐之物刺伤他,听医生说用了很多办法,她也仅仅是想试试,结果很奇怪,聂重之握得并不牢,她很轻松便掰开一根手指,接着又是一根手指很快,聂重之宽大的手掌便在她面前摊了开来。当蒋正璇的目光触及那搁在掌心之物时,整个人便怔住了。那横躺在他手心的赫然是一枚钻石戒指,用极小极小的碎钻拼出的一个心形,因设计精致,所以看上去颇为别致。他去找的便是这个戒指这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煦暖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细缝里头稀稀疏疏地渗透进来,照在小小的铂金指环上,蒋正璇看到了环内侧有几个英文字母。蒋正璇指尖颤抖地取过了戒指,眼睛便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只见那刻着一圈字母此刻正清晰地展露在阳光下:ove xx forever。霎时大颗的泪便夺眶而出。一颗又一颗“啪嗒”“啪嗒”地坠落在聂重之摊开的掌心里头。蒋正璇的手抖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果然不出所料,戒指不大不小,什么都刚刚好。简简单单的一颗心,在她的指尖如花盛放。她抬起头,嘴角在光影中散开温软明媚的笑意,可是眼前一片水雾茫茫,连他的面容都瞧不分明了。这个傻子,口里说着要成全她和别人,自己却连命也不要去捡这个戒指。蒋正璇泪落如雨,又哭又笑,只是喃喃:“聂重之,你这个傻子傻子”“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番一 我们的幸福聂重之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了一片的白。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耳边依稀是两个女孩子的惊叫声,失去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拢:他在草丛里头看见了那点闪烁,他俯身去捡结果后背一阵剧痛他被拳打脚踢再后来晕了过去可是他记得他失去意思前的最后一秒握住了戒指牢牢握紧在手心的握住了它,仿佛仿佛握住了幸福戒指呢戒指呢如今是什么温软的东西握着自己的手聂重之努力地转动了一下似有千斤重的头颅,然后,他看到了蒋正璇那近在眼前的好看眉眼。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一直睁着眼睛,竟不敢眨眼。他唤她:“璇璇”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沙哑且细如蚊吟。他想抬头,想用手去拨开她脸上覆盖着的发丝,可整个人软如棉絮,他手一动便无力地垂了下来。蒋正璇本就睡意浅浅,此时聂重之的动静虽然轻微,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蒋正璇一睁眼,便跌入了一片欣喜:“你醒了啊”聂重之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蒋正璇:“你手机里只有我一个号码,所以医院第一时间通知了我。”蒋正璇边说边按了呼叫器。是啊,他手机里就她一个号码。无数个夜晚,他无数次地按下那些数字,拨出后便立刻掐掉。如此重复重复再重复。一个人加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仿佛是算术题,是件极简单容易的事。可两个人重新成为一个人,那些相拥而眠的日子便成了世间最毒的鹤顶红,想起都会叫人致命。每次想起她,他便会按下她的手机号码,拨出挂掉;再输入,再挂掉他凭此方度过了那些一个人的日子。很快,主治医生与护士一群数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六号房的病人醒了,马上安排一下,准备检查。”“你觉得怎么样头疼吗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在医生的问话中,聂重之看见蒋正璇慢慢退出了病房。主治医生的检查还没结束,病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聂重之猛地抬头,不是她是父亲聂耕礼,素来严肃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激动,眼眶里甚至泪光闪烁:“重之重之,你醒了你总算醒了”父亲的身后是万淑萍,甚至还有聂凯之,可就是没有她。聂重之的目光游弋,心下沉沉。她走了璇璇走了她不过来探病,自然是要走的。他这样告诉自己主治医生最后与父亲聂耕礼等人一起出去,说了半天话。有护士进来量体温,换点滴,喂他吃药聂重之昏昏沉沉地再度沉睡,醒来时,似乎已经是夜晚了。她不在似乎睡着与醒来,对他而言并无半点儿差别。他的眼角忽然扫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吃力缓慢地转动脖子,是她。真的是璇璇,她竟然还在蒋正璇察觉到他的苏醒,转身面对着她,她的表情淡淡:“口渴吗要不要喝水”聂重之困难地点点头。蒋正璇取了一杯温水,自己试过温度,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放到他唇边。聂重之一口含住,吃力地吸吮了一下。蒋正璇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慢点儿喝”聂重之又喝了几口,示意不要喝了。蒋正璇取了纸巾轻柔地替他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渍。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她的每个动作都温柔到了极点。但是,她整个人很冷淡,跟他第一眼醒来看到的那种惊喜完全不同,好似变了个人。哪怕是聂重之在重伤中,他还是感觉到了。水再多也会喝完,手术后的困倦疲惫又涌了上来,聂重之努力保持着清醒。他不能闭眼,他生怕一闭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他后来还是坚持不住,疲累地睡去。也不知道那一觉睡了多久,聂重之在欲醒未醒的一刹那,脑中闪过的便是蒋正璇的脸。不好,他怎么睡着了呢,她一定走了聂重之猛地睁眼,病房内果然没有人。正在他失望万分,恼恨自己之际,洗手间的门被突然拉开了,他的心尖尖捧了一瓶含苞待放的鲜花走了出来,视线与他接触了一秒后,便极毫无表情地迅速移开。她还在她还在聂重之是不懂蒋正璇的,她居然天天都来陪着他。她的叶大哥呢聂重之不敢相问,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在偷幸福了,偷属于叶英章的幸福一个人在病中,是不是会特别软弱无助,聂重之不知道。可只要她在,哪怕仅仅只是可怜他,哪怕仅仅只是施舍他,哪怕是冷淡之极,对他不大理睬,聂重之也觉得自己身在天堂,如沐阳光。一天又一天,蒋正璇风雨无阻地出现,给他带汤汤水水,带各种粥品炖品,然后盯着他吃光。可怜就可怜吧,就算可怜,这样的可怜也是有期限的。聂重之又忍不住这样想。他十分听话配合,蒋正璇让他吃药就吃药,让他做治疗就做治疗。或许因为如此,他的病情恢复极快。很快便到了出院的前一天。这一天的天气不大好,阴阴沉沉的,仿佛风雨欲来。蒋正璇的神色也与天气一样古怪,她久久地站在窗口,良久才道:“我有事情一直想跟你说。”聂重之等着她说下去,可是后来他宁愿自己从未听说。她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我跟叶大哥要结婚了。”结婚她要结婚了。她真的要跟叶英章结婚了。这么多年了,她总算是得尝所愿了他明知道她会跟叶英章结婚的,可这一刻真的来临了,聂重之却觉得自己成了一座石像。或者他希望可以成为一座石像,那么就可以不闻不听了。然而他没有,他眼睁睁地瞧着蒋正璇从包包里取出喜帖,双手郑重地递给了他,请他准时出席。樱花粉的喜帖,玫红的蕾丝缎带她十指纤纤捧在他面前,她笑得十分好看,眼里有樱花般粉白的花。那一张薄薄的喜帖似有千斤重,把自己沉沉地压下去,再压下去聂重之听见自己微笑着说:“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