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新的绸缎、大颗的宝石、、贵重的药材、新样的陈设,应有尽有,光是抬箱子的中人就快站满了一条宫巷。其名义一是慰劳太子的伤势,二是嘉奖太子妃管理东宫有功,三是庆贺东宫又新添两位良娣。当然,这些理由都是借口。太子的伤并不重,虽然刺客那一击正中心口,但被陛下赐的长命锁挡住,所以只有臂上那一处皮肉伤而已。当然,那长命锁已被太子命匠人修复后又戴在了身上,满宫的人都在说是敬安帝的福缘帮太子挡了一灾。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三个借口之中有一个很让太子妃不喜,因为这意味着敬安帝的赏赐里有一部分必须要分给两名新入宫的良娣,太子妃虽然不心疼那些东西,但她不愿意两名良娣有这个脸面。于是一时之间,东宫气氛沉重,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不敢出声音。“殿下新接了两位良娣入宫,怎么不在温柔乡里呆着,跑到观星台来做什么”知白抱着湛卢,笑嘻嘻地蜷在榻上看着齐峻。齐峻伸手作势要敲他的头:“取笑储君,罪该杀头”知白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好怕呀殿下饶命”齐峻虽然满心烦恼,也不由得笑出了声,随便往榻上一坐,端详了一下知白的脸:“怎么瞧着这几日你脸色不大好看前日二月二,怎么叫你去外苑踏青都没出来”知白懒懒地笑:“那时候殿下不只要陪着太子妃,还要照看两位良娣,我怎么好去添乱呢。”“胡说八道”齐峻屈起手指轻轻给他来了一下,“你跟太子妃和良娣们如何相提并论”说完了,他又不无担忧地追问了一句,“究竟是哪里不适,为何不传御医”自打抄完经文之后,观星台内殿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那似乎能钻入骨髓的寒气也消散殆尽,加上已是二月,观星台的园子里也是春暖花开,整个宫里的人都像又活过来了似的,偏偏只有知白反而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他过来,都只看见他抱着湛卢蜷在榻上似睡非睡。“御医无用。”知白蠕动了一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缩着。四下里灯烛的光落在他脸上,却缺了从前那种玉雕一般的润泽光彩。齐峻俯下身去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眼下也微微有一片青黑:“是抄经累着了”在冤魂阴冷的怨气中每天抄两个时辰的经文他都觉得格外疲倦,更不必说知白一抄就是六个时辰。“唔”知白又有些犯懒,含糊地答应一声,眼睛就又想闭起来。“这才什么时辰就睡”齐峻轻轻摇摇他,提高声音问外头,“仙师这几日用膳如何”观星台的小中人顿时一颗心提到喉咙口,却又不敢不答:“仙师用膳不香,今晚只用了半碗粥”秀明仙师素来好伺候,再说也没听说仙师还会生病的,所以虽然连续几天都吃得少,他们也没在意,难道这一时疏忽,今天要挨罚了齐峻顿时恼了:“仙师不用膳,你们就干瞪眼瞧着统统拖下去,一人二十板子,扔到宫正司去这里重新换人伺候。”小中人们吓得跪倒了一溜嘣嘣地磕头,正要开口求饶,就听仙师在内殿里含着笑说了一句:“殿下别跟他们生气,都是伺候我的,自然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了。你们都下去吧。”小中人们还不敢就走,悄悄抬眼都去看冯恩,却听太子怒道:“仙师说的话没听见还是都想挨板子”连忙一个接一个地滚了。齐峻回头皱眉看知白:“这样不经心的奴婢,还要来做什么冯恩,快去传御医”“不用。”知白懒洋洋地伸手扯着他的衣袖,“仙师生病传御医,说出去该多丢脸啊。想来国师在宫里这些年,也是不敢生病的吧”齐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他说得实在尖刻,只得道:“我私下里请人来,不叫父皇知道就是了。御医处我也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知白睁开眼睛冲他一笑:“多谢殿下,不过真的不用,我并无大碍,御医纵然来了,也不过是脉相正常,殿下逼死他,他也只能开个太平方儿吃吃。”齐峻不相信:“脉相正常何以这样没有精神”他刨根问底,知白被他问烦了,只得道:“不过是前些日子超度费了些修行,自然没有精神。”齐峻顿时把眉头皱得更紧:“不是有湛卢么”“湛卢之神与星铁灵力大相径庭,”知白懒洋洋地解释,没精力去详细说明,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料到超度这些冤魂最后竟耗费了那许多灵力,一块星铁等于是白废了,现下都还有些补不过来,委实的不大划算,“总之此次为了殿下大计,贫道真是鞠躬尽瘁”他装哭,“不但耗损修行,只怕还要折去几年寿命,殿下”“折寿”齐峻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如何还会折寿你还说并无大碍已至折寿如何还是并无大碍这要如何是好快传御医来”“呃”知白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开个玩笑,没想到齐峻反应如此强烈,情知装过了头,张口结舌片刻连忙叫冯恩,“慢着慢着这个这个,并不会折寿,我是我是与殿下玩笑的”“你”齐峻气结。知白连忙低头做听话状:“一时口误,殿下莫要生气”眼看齐峻抬头,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准备挨一下重的。只是这一下到底都没落下来,知白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齐峻已然收回手起身就要往外走,脸色阴沉得如锅底一般,连忙扑上去抱住齐峻的腰鬼哭狼嚎:“殿下,我知错了”“放手”齐峻冷着脸。知白虽然在敬安帝面前吹嘘自己已经活了几百年,但其实不过才十六七岁,别看宫里人人视他如神,在齐峻看来,他不过还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泥猴儿,与常人无异,因此说到折寿,实在把他吓了一大跳,此时还觉得胸口里砰砰乱跳。自然,究竟是吓的还是气的,这就不大好说了。“殿下”知白死活不放手,“我知错了,殿下别生气啊再说,我当真是损了修行啊,当初从星铁中吸取的灵力已全部耗费了,就连从前的修为也损了些,若是真这样损耗下去,十几年的修为耗尽之后,就真要折寿了”所以他只是夸大了一点而已,并不是全部说谎啊。齐峻狠狠吐了口气,回手毫不客气地在他头上凿了个暴栗:“你该打”知白被他这一下凿得头昏脑胀,摸着脑袋眼泪汪汪:“殿下,我说的都是实话”齐峻瞪他片刻,返身坐下:“星铁中的灵力都耗费殆尽了这要如何是好”知白继续捂着脑袋,闷闷地回答:“这却无计可施,星铁乃是千百年难见的灵物,又无处再寻一块”他灵机一动,悄悄从眼角觑着齐峻,“不然殿下若是能设法让我跟在陛下身边”齐峻抬手吓唬他:“父皇正在杀人,你去了,小心再被那些冤魂缠上”“陛下如今已经不杀人了”知白小声嘀咕,见齐峻一眼横过来,连忙咧嘴陪笑。齐峻拿他毫无办法,叹道:“除了父皇,还有什么能助你修行的”“还有二殿下”知白一句话说出来,连忙又补充,“不过二殿下身上的龙气近来颇有些减弱,跟着他也无大用。”齐峻倒没有注意他的后半句话,只道:“他恨不得杀了你呢,哪里能让你跟在他身边,还不如我另外设法替你寻些古物来可有用”知白摸摸头:“古物虽多,内有灵力可用者却少之又少,只怕难寻。罢了,此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殿下不必格外在意。如今已近亥时,我得去露台上服气修行,殿下也该回宫安置了吧。”齐峻根本不想回东宫。这两位良娣也只是进宫的头一夜他去陪了陪,后面就再不曾过去。毕竟他还是想要嫡长子,并不想让侧室先生子。只是去了正殿,赵月又总是一脸的不高兴,不然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活像他欠了钱一般,教他实在不愿过去:“我也去露台上瞧瞧。”露台在宫殿后面更高处,是汉白玉铺就的一个圆台,四周有雕着青鸾白螭的护栏,中心处又有更小的一个圆台,仅容一人盘膝而坐,上头放着个蒲团,乃是知白打坐之处,伺候的宫人是万万不敢踏入的。齐峻在台子上转了一圈,倚着栏杆仰头看上去。这里是皇宫最高处,天空似乎都近了许多。今夜晴朗,夜空澄明,一轮弦月远远挂在天际,倒显得明星烂烂,仿佛举手就能摘下来一般。一道银河自东而西横跨中天,望之似有银光流动,再看上片刻,便觉胸中浊气全消,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起来。知白已经盘膝坐上了蒲团,看齐峻看得出神便笑道:“殿下”话犹未了,忽然夜空之中一颗大星自银河中脱了出来,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向西北投去,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没入西北边的地平线下。齐峻心头猛地一动,转头看向知白:“这个会不会也有星铁”32、边关西北边关深灰色的城墙高大厚重,远远望去仿佛一条灰色的巨龙蜿蜒在地,护卫着身后的大好河山。不过,靠近边关的地方都是荒地,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有些地方长出了草,有些地方还是光秃秃的,看起来好像被狗啃过一样疤疤拉拉,实在不甚美观,只要一阵大些的风吹过,就会卷起一片黄土。齐峻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顺便漱了漱嘴里的细沙土。在这里,你就算把嘴闭得再紧都没用,总会觉得牙齿间有些不该有的东西,至于脸上身上的细土,那就更不用提了。望一望前方那条灰色的长龙,他转头在身边的马车上敲了敲:“要到陵口关了。”马车里传出有气无力的回答:“真的假的,昨天殿下就说过这话了。”齐峻掀起帘子往里看看,知白趴在车里,见光线透进来才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到底还有多远”齐峻看他的惨样儿,想笑又忍了回去,索性下马也上了车:“还疼得厉害”知白哭丧着脸抬手摸了摸屁股:“还疼”这已经是钦天监报大星惊紫微之后的第十五日了。虽然知白对什么“惊犯紫微”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敬安帝却将此事与前些日子宫中的杀戮联系了起来,颇为重视。闻说此星极可能坠于西北边关处,立刻就打算派出钦差前往西北寻找当然,名义上是为了押运一批军饷以及顺便巡视边关防务。本来这个差事是要交给户部的人,但最后齐峻把这机会讨要到了手中。考虑到前次在西南就是他成功迎回了星铁,虽然又有人在耳边煽风点火说什么西北边关统帅就是太子妃的父亲,若是太子前去或许会对边关军情报喜不报忧,但敬安帝还是将此事交给了齐峻。押送军饷并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轻松活计,齐峻也不打算搞什么特殊,所以刚出京城的时候是根本没有马车的,大家都是骑马。这样走了五天之后,知白倒了他从来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虽然这小子对于控马极有天赋,才上马就能让马儿乖乖听话,但他的屁股却并非久经考验,五天之后屁股和大腿全部磨破了皮,再也不能坐在马鞍上了。齐峻只得临时从途中驿站另调了一辆轻便马车,把他和一些杂物一起装上了这辆马车,驶往边关。“既然不会骑马,胡乱逞什么能。”齐峻伸手撩起知白的外衫,露出下面光溜溜的两条腿,还有圆圆的小屁股,顿时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黑绿色的药膏抹了一大片,看着真是狼狈无比,好像在哪里摔了一跤,沾了一身脏泥一样。齐峻嫌弃地皱皱眉,低头仔细看看,嘴里还不忘数落着,“让你呆在京城等着,你偏偏不听,何苦出来受这个罪。”知白把头枕在手臂上,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其实我控马还是很不错的,谁知道马鞍那么硬”齐峻哼了一声,在他没抹药的地方打了一巴掌:“磨伤了就该早说,谁叫你死撑着”“还不是殿下说,边关马上就要到了”知白低声嘀咕,结果又换了一巴掌,“殿下,再打就要打死人了”“胡说八道”齐峻又来了第三巴掌,不过一下比一下轻,“当初留在京城多好。”知白身上滑溜溜的,且这小子看着瘦,几巴掌拍下去就知道是肉乎乎的,十分有趣。知白咧嘴嘿嘿一笑:“殿下替我来寻星铁,我怎么忍心让殿下独自奔波嘛。”“油嘴滑舌。”齐峻笑了,又轻轻给了他一巴掌,将外衫替他盖好,“堂堂的秀明仙师,这副模样进边关,我都替你丢人。得了,你好好歇着,横竖我们也不着急,先把你的养好了再说。”知白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等他出了马车,自己托着腮想了半天,到底又摸出七枚铜钱来,郑重在手里握了一会儿,哗啦一声抛了出去。七枚铜钱在他面前或正或反地掉了一地,他挠着头端详了半天,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那时候师父教占卜的时候就该好生学学才是”他把铜钱一枚枚收起来,苦恼地喃喃自语,“要么就是算错了吧或许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