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饶是皇帝正愤怒得头顶都冒烟了,也被他大儿子这神采飞扬的模样晃了晃眼睛,在他的印象里,大儿子的身上总是带着几分郁气,这才三十来岁呢,甚至连头发都白了一小半,故而一直让他很看不上眼,想不到今天竟然雷厉风行地逼宫造反了,而且还显得如此朝气蓬勃,皇帝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逆子,逆子身为太子竟逼宫造反,还敢说什么退位让贤就你这样的也敢自诩为贤简直天理难容”皇帝咆哮了几句,愤愤道:“若你迷途知返,当即束手就擒,朕身为明君慈父,倒是真的可以放你一马”“呵”太子笑着摇了摇头,抬眼凝视着正悬于皇帝脑袋上那个牌匾,“仁元殿”三个大字透出古朴沧桑的味道,甚至令他眼眶微润,“父皇啊父皇,您不是天子吗那您能不能为孩儿喊一喊住在天上的母后,让她来评判您究竟是不是个明君、又是不是个慈父呢”皇帝正想继续怒吼,被徐贵妃抱在怀里的五皇子却忽然大哭了起来,因为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正被砍飞过来落在他的眼前,不仅十分吓人,而且这颗人头的主人还是他熟识的贴身侍卫皇帝闭上了嘴,因为再说什么狠话都没意义了,现在就看是他们这边的侍卫顶得住,还是对面的叛贼更厉害了。“叛贼还有六七百人,父皇这边就只剩两百余人了,真是悬我们要不要干脆遁出宫去”藏身于回廊的一根柱子之后,齐靖安略略探头观察了一番场中的情况,低声问道。夏侯宣就在齐靖安的身后,闻言他眉心紧蹙:可不要以为六七百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逼宫而不是在打仗,太子必须把大半的人手用作封锁消息、守卫宫门,而这六七百人就足够把皇帝后妃和皇子们杀个几百次了更何况这还是打到现在剩下的人数,先前的叛贼应有上千人,如果不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侍卫和禁卫军们拼却了性命奋力抗敌,皇帝早就死上八百次了至于夏侯宣和齐靖安,他们又不是天兵天将,就算再怎么大发神威也杀不了几百人啊,被叛贼反杀几百次还差不多,所以要不要救驾这真是一个值得好好思考的问题,夏侯宣之所以冒着危险偷偷潜到仁元殿附近,也是打算看看具体情况再做决断的。不过,若是夏侯宣和齐靖安决定放弃救驾、想要遁出宫去,那也是很不容易的,甚至还会更加危险因为守宫门的叛贼们肯定会对他们格杀勿论的,而这一边至少还有自己人在奋战、至少两边都是“亲戚”、至少还能试一试擒贼先擒王“那个正在发号令的是许胜吧”夏侯宣半眯着眼睛遥遥远望,终于眼睛一亮,认出了一个熟人:拼命护驾的禁卫军们的头头,可不就是许胜么,难怪弟兄们能杀掉那么多叛贼了。“就是他”齐靖安亦是心神一震,是熟人就有戏了,他们夫夫俩现在势单力孤,最怕的就是冲出去以后皇帝这边的人也不配合,那他们就真是要“壮烈”了。可既然是许胜在发令,如果他们冲过去会合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奋力一战、力挽狂澜,与叛贼们大杀一场夏侯宣收紧五指,用力握住手里的长枪,咬牙道:“靖安,你就待在这儿放箭掩护我,我冲过去”说真的,他心里还真有点儿发毛,一来他现在没骑战马,虽然他的步战实力也很不错,但对上这么多人,万一有个不好连骑马冲出来都做不到,实在很危险;二来他手里握着的也不是他用惯的梨花枪,战斗力少说还要折两成,唉,这是雪上加霜啊。齐靖安一把拉住夏侯宣,急道:“不行,叛贼们尚且游刃有余,甚至还在太子身边排布了防御阵势,你冲过去决计讨不了好处”说着他指了指斜前方,“这样吧,我到那里去,那个位置正可对着太子的脸,看我一箭射死他待叛贼大乱,你再动手”因为太子身披重甲,普通弓箭可不容易射穿、即使勉强射穿了也干不掉他,所以若想射杀他就只有“射他一脸”了可夫夫俩现在所处的角度不对,齐靖安想要射到躲在人墙后面的皇帝反而是可以的,想杀太子就办不到了,必须要冒险换个地方。“那样更不行,”夏侯宣反手抓住齐靖安,“跑到那个位置去,你放箭暴露之后连躲都没地方躲,当叛贼们纷纷朝你冲过去,我还救个屁的驾,肯定是先救你了。”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很不错的,随时可以折返回御花园去玩捉迷藏,所以夏侯宣让齐靖安在这里掩护他,他也能放得下心。齐靖安正为了他们二人进退两难的处境而殚精竭虑,但听了这话,他心下一暖,还是不自禁地挑了挑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那我们干脆就这样干吧,我杀掉太子,然后我俩就一起逃回御花园去躲着,想来太子一死,父皇应该能镇住场子了,我们也算救驾成功了吧。”“”夏侯宣摸了摸鼻子,虽说无论用什么方式救驾都算是救了皇帝一命,但这样干的话,又怎么能比得上他长公主殿下威风凛凛地冲出去大发神威来得爽快更重要的是,这还怎么让皇帝大生感动呢而说得绝情些,如果皇帝不感动,那还拼死拼活地救他作甚孰料,便在夏侯宣权衡利弊的时候,异变陡生一直静静地缩在仁元殿内的二皇子夏侯垣忽然一个猛扑,从背后圈住了皇帝,然后就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横在了皇帝的脖子上“阿垣你”皇帝大惊,更是大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怎么不敢,父皇,你真是应该退位让贤了,你连你的儿子们的心性都看不清楚,治国问政的能力更是比庸才还庸才,怎么还好意思赖在龙椅之上”夏侯垣冷笑连连地说出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然后抬眸看向太子,笑容中略添了几分温情,“大哥,弟弟我向你投诚啦,并提前贺你登基大喜,投名状和礼物都是咱们敬爱的父皇”“好,好阿垣我的好弟弟”太子顿时大喜过望,眼看着许胜等人投鼠忌器,只能让二皇子挟持着皇帝慢慢朝他走来,太子激动不已,连嘴都乐得合不拢了然而,一支疾飞而来的冷箭却是无情地刺破了太子的美梦只听“啊”的一声,夏侯垣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臂被射穿,剧痛下匕首“呛啷”落地,皇帝顺势把他往身侧一推,禁卫军们就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阿垣”太子方寸大乱,连带着叛贼们也在他的指挥下变得乱哄哄的:有人往前冲,有人朝冷箭射出的这边跑,还有人根本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在干嘛终于,夏侯宣威风凛凛地冲了出来,挟着万夫莫当的势头直直杀向太子所在、第六十五章 暴露“好、好好”看着夏侯宣那一往无前、几乎是一枪挑杀一个叛贼的豪迈英姿,皇帝两眼放光、大喜过望,精神亢奋地连连叫好除了皇帝本人以外,再没人能体会他方才被自己的二儿子挟持着走向叛军时的心情了:每迈出一步,至高无上的权柄就离他越来越远,便连性命也越发的岌岌可危;顶在咽喉要害处的匕首冰凉透骨,逆子们得意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和心幸亏,幸亏朕还有一个好女儿而太子呢,看着直直朝他杀来的“好妹妹”,迎视着那双比星辰更亮、比刀锋更锐的眼眸,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嘶声喊道:“快拦住她杀了她快,快”太子身边的一个肌肉虬结、须发怒张的中年人暴怒地狂吼了一声,挥舞着一把九环大刀就朝夏侯宣虎扑过来“呛啷”刀枪相击,夏侯宣手里的这杆长枪不过是从某个叛军手里“临时征用”的普通货色,一路而来更是挑杀了好几十人,是以这一击之下,枪杆“喀嚓”一声,竟是当中折断了“啊呀”见此一幕,皇帝大声惊呼,脸色骤变,又挥手又跳脚地朝禁卫军们呼喝道:“快去支援公主,快快快”皇帝的心情一下子就从欣喜转为惊惧了,那么太子的心情自然是刚好相反了,只见他手舞足蹈地叫唤道:“好舅舅好样的杀、快杀了这个小妮子大家一起上,杀她之人当居首功”随着这“首功”二字脱口而出,太子身边的其他护卫顿时都像闻了腥的猫一般“呜呜哇哇”扑向了夏侯宣。夏侯宣兵器一折,奋勇冲杀的锐势戛然而止,眼看着就要被叛贼们包围,情势当真大大不妙。便在这危急关头,三支羽箭连珠而至:第一箭射的是狂暴挥刀的“舅舅”,一箭中腿,使他顿时一个踉跄,砍向夏侯宣的大刀就失了准头;第二箭直扑太子面门,吓得他抱头下蹲,更令他的心腹们纷纷回头护他,再没工夫去给夏侯宣添麻烦了;而第三箭则是射死了一个离夏侯宣只有几步远的枪兵,那人往后仰倒、兵器脱手,长枪在地上滚了几滚,正正滚到了夏侯宣的脚边脚尖一挑、展臂一捞,夏侯宣的动作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更与那三支飞射而来的羽箭配合得默契无间,不知看呆了多少人。倒是夏侯宣自己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停顿,只见他手腕一转、挺枪斜刺,一招就放倒了腿上中箭、又被大刀的惯性带得歪歪斜斜的“舅舅”,然后他便加速前冲,继续威风凛凛地杀向太子。皇帝张了张嘴,似是又想大声喝采,可终究是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场中形势的变化实在是太快、太跌宕起伏、太无可预料了,而皇帝的年纪本也不轻了,在这短短的小半天里又受到了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的惊吓和刺激,以致心力交瘁,这时候就连大声喊话的力气都不剩几分了强撑着精神,皇帝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夏侯宣和太子所在的方向,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可恶,可恶”眼看着夏侯宣越战越勇,杀人便如砍瓜切菜一般,而自己的心腹亲卫便如韭菜般一茬茬倒下,太子双目赤红,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太子不是没想过朝着夏侯宣冲过来的反方向快速退走、暂避锋芒,可转眼一看,那个名叫许胜的禁卫军小头目正从反方向杀来、也快要杀到近前了,两相夹击之下,太子已是避无可避“来人哪,快来人”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太子只得一个劲地喊人来救他,可真心回应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怎么会这样他手底下的兵卒数目分明是对方的两三倍啊,皇位于他本该是触手可及的可自从二皇子中箭倒下、夏侯宣气势如虹地冲杀出来,太子这边的军心就逐渐低落、气势也节节败退,尽管夏侯宣“擒贼先擒王”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叛贼们也难以做出有效的应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侯宣离太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加上此时此刻,太子那身为殿前都指挥使的舅舅一倒,叛贼们更是完全乱了套,仿佛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甚至还有不少人趁乱脱离了战场、四散奔逃想想也是,大部分的叛贼不是被胁迫的、就是想要赌一场大的赚个光明前程,真正愿意为太子挡枪挡箭的“忠心小弟”能有几个呢更何况夏侯宣原本就威名在外,此时的表现又如此勇猛,叛贼们谁都不想做他的枪下亡魂、做太子殿下登上皇位的铺路石,于是很多人都对夏侯宣能避就避,总想着其他人肯定能把这个可怕的公主给拦下的,结果结果就搞成现在这样了此时此刻,太子的心腹亲卫死得只剩下两三个了,以夏侯宣一枪一个的速度,想必是不出片刻就能杀到太子身前见此情形,太子心寒得如坠冰窟,既对他舅舅手下的那些人失望之极,更是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的“好妹妹”可他的“好妹妹”比男人还要勇武,究竟是谁掐死谁太子几乎已经绝望了,孰料便在此时,对他最最忠心的那个亲卫却是在被枪刺死的那一刻拼尽全力攥住了夏侯宣的枪虽然夏侯宣反应极快,当即松手反劈,将另一个趁势朝他袭来的太子亲卫一掌劈倒,却还是给了太子以可趁之机生死关头,太子爆发了他觑准夏侯宣弃枪劈人的那一刹那,猛然一个前扑,以一招朴实无华的“泰山压顶”扑倒了夏侯宣脊背重重地磕在地上,夏侯宣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提膝抬肘,准备把太子掀到一边再反压上去擒住对方可太子这时已是发了狠了,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一心只想掐死夏侯宣夏侯宣当然不会给太子钳住他的脖子,只凭一只手就挡住了对方的两只爪子,但一时之间,他却也是当真掀不翻太子:不管怎么说,太子都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再加上一身甲胄又重又硬,之前的那招“泰山压顶”真是把夏侯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