趔趄。抬头一看,竟看见裴含睿那双幽暗晦涩的眼。他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伞,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又飞溅起来。他面上敛去了往日里温和优雅的笑容,只余下一片阴晴不定的沉寂。裴含睿怎么会在这里秦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直起身想拉开一点距离,可手腕一动,就被对方的手铁箍似的用力攒住了。裴含睿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片刻,便越过他,落到颜归沉下来的脸上。雨还在下,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秦亦身上一会就被淋湿了,唯有脑袋挤在裴含睿的伞下勉强没有变成“湿子头”。“这位是颜归先生吧,我去看过你的设计展,真是后生可畏啊。”裴含睿举着的伞稍稍往秦亦那边挪了一点,平静地跟颜归寒暄,风度从容地仿佛置身于觥筹交错的饭局,而不是这个暴雨滂沱的街头。颜归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的目光仍锁定在秦亦身上,从他的角度看好像是秦亦冲出去抱住了这个男人似的,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块,那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几乎令他脑海一阵晕眩。难道秦亦这么快就爱上别人了么不会的不可能颜归强制定了定神,沉声问:“阁下是”“我姓裴。”也不知是没有腾不出手,裴含睿没有递名片,他淡漠地回了一声,便转而看向秦亦意有所指地问,“你今晚有事”早就呆不住地秦亦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也没有挣脱对方的手,反而一把将人整条手臂都拽住,不由分说就拽着他离开或者说其实是想拽着伞离开总之,一时没有防备的裴含睿被他拖着走了好几步。“秦亦”颜归冒着雨追了出来,“我都知道了我父亲跟你当初在合同上的协议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他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我代父亲向你道歉”秦亦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停下来。“我也知道你辞职的事情。你回来好不好我不需要你原谅我,我保证只要你回来,合同可以重新拟定,那些额外条款全部作废,公司会全力培养你,不会再让你受到限制,不要离开公司好不好不要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让你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这次终于成功让秦亦停下了脚步,他扭过头,态度坚决一字一顿地道:“不、可、能。”颜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急迫地道:“你疯了吗去天路难道从一个试训生重头来过之前辛苦经营的两年不就白费了吗”“至少,我的事业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秦亦缓缓地说。而感情,过去了,就永不再来他的脚步不再停留,裴含睿余光瞥见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的侧脸,只好跟上他顺势领上了自己的车子。亲手替秦亦关上车门,裴含睿转身一手拦下追过来的颜归,淡然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他挡在车窗前,低声道:“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怎么样一个设计师,能让秦亦这样的模特甘心做他的专属私有物,不料今日一见么”他的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嘴,轻飘飘的尾音没入冰冷的雨声中,合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隐含地意味落在听者耳中,一下子就能脑补出许多嘲弄讽刺轻视揶揄,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却比什么都说了还要叫人难以忍受颜归当即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来:“你知道什么你跟秦亦什么关系”裴含睿没有回答他,话锋一转:“过几天n的秋季新装发布会,不知颜先生可有兴趣赏脸”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让颜归怔了一下,放在几个星期前,他受到这等邀约肯定要惊喜一番,不过眼下哪里还想着这些,他摸不准裴含睿打的什么算盘,冷淡地拒绝道:“我恐怕没有空。麻烦你让一下,我还有话要跟秦亦说。”“咚咚”秦亦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示意裴含睿赶紧走人少跟他啰嗦,他坐在车里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更加不想把裴含睿卷到自己和颜归之间的感情纠葛里来。裴含睿回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颜归说了最后一句话:“那真可惜,我本来还想借此好好感谢你。”话虽如此,他脸上可一点都没有遗憾的样子,绕到车子另一边,收伞上车。“你有什么可感谢我的”他的每句话都让颜归很是烦躁,他站在雨中喊秦亦的名字,然而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色的跑车绝尘而去,而秦亦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真的都结束了吗”他被暴雨淋得透湿的单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怔然望了许久,他终于自嘲一笑,远远离去。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被雨刷赶到两边,留下一连串模糊的晕迹。车窗被秦亦关得严严实实,他窝在椅背里,衣裤上沾染的湿意挥之不去,蔫搭搭地贴在皮肤上,很是难受。平日里那双不可一世的眼,此刻也冷冰冰地压在眉下,木然地盯着雨刷在玻璃上扫来扫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低气压,在沉默的狭小空间里,越发显得压抑。他漠然地窝在那处一动也不动,像只随时会暴怒的野猫。这样的秦亦是裴含睿第二次见到,头一次是在那天他寻找颜归的那个夜晚。裴含睿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路况,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后照镜。察言观色是一项基本技能,裴含睿自然聪明地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招惹他,免得凭白无故挨上小野猫锋利地一爪子。一路无话。刚到裴宅,裴含睿便命人准备热水洗一洗身上的湿气,家里的侍从们显然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跟着少爷回家的高挑男人,茶水碗筷都给他备了一套。不光衣裤淋湿,秦亦的鞋子也被雨水淹没了,很快就有佣人送过来一套干净的居家服和棉布拖鞋。或许是舒适的环境让他放松了些,连带着心情都好上许多。秦亦脱了鞋袜,丝毫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地往大沙发里一蹲,那套在意大利定制的皮沙发瞬间被他蹭了一大块泥水。在佣人们幽怨的目光下,总算意识到这样不太好的秦亦,默默往上面挪了挪屁股,掩耳盗铃似的把水渍遮起来。把松开的领带和淋湿的外套递下去,裴含睿的目光扫到他那双明显不搭调的袜子,既诧异又无语:“穿成这样你也能出家门”秦亦撩起眼皮看了看,无所谓地道:“我又不是把袜子套在鞋子上。”“”裴含睿感觉到自己的额角突突跳了下,蹙起眉头,语调沉下来,表情异常严肃,缓慢地道,“在我面前,穿戴不整,你可知有什么后果么”秦亦的眼皮猛地就是一跳。他突然回忆起私人展厅里那一排排分门别类有序摆放的服装,裴含睿说过自己是艺术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似乎还是个处女座的艺术家。作者有话要说:满地都是衣服裴少温和笑:来试这件秦亦:敢再往老子身上套奇怪的衣服就挠你第二十一章 论正确的台球姿势秦亦赶紧给自己套好拖鞋,拿起崭新的居家服一溜烟儿跳起来准备往浴室冲,结果冲了半天发现这宅子太大了,完全不知道浴室该往哪儿走。最后还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出的裴含睿吩咐女佣将人领了进去。鸳鸯浴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等秦亦一身清爽地从浴室出来,裴含睿已经候在了餐桌前。“我看你今天状态也不好,今晚就让你放松一下吧。”裴含睿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看着埋头与美食英勇奋斗的家伙说。一心一意用食物化解烦恼的秦亦咽下最后一块熟牛肉,惊讶地看着他:“晚上放假吗”似是对他“放假”的形容忍俊不禁,裴含睿淡淡笑了笑:“不,只是教你玩点有意思的东西。”“什么”“一会就知道,先吃饭。”发觉秦亦的眼光一直往自己手上瞟,裴含睿将酒杯搁下,含笑问:“我手上开花了”秦亦却是舔一舔嘴唇,指了指暗红色的酒瓶:“我能喝吗”裴含睿有些惊讶:“你不是只喝牛奶么”“谁让你每天晚上都一直喝一直喝,搞得我也想尝一尝被你这样的家伙爱不释手的,究竟是什么味道。”秦亦挑了挑眉,扬起下巴冲酒瓶努了努。也不知被他哪句话逗笑了,裴含睿忍住笑意,大方地给他斟了一杯,做了个请用的手势。秦亦端起高脚杯,没有急着喝,凑过去嗅了嗅,深红的酒液连同杯子一块在他指缝间兜了一圈,带起一道漩涡唔,就是那天晚上在他身上闻到的气味。接着,他一仰头,牛饮似的灌下好大一口,然后整张脸都古怪地皱起来。“呵呵。”裴含睿看着他,轻笑着重复他的话,“被我爱不释手的,是什么味道”秦亦皱着眉,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又酸又甜”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洗得一尘不染的夜空。填饱了肚子,秦亦懒洋洋地剔了会牙,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不是来做客的,又想到裴含睿说过的话。自己那两只袜子,在裴含睿这个视衣着为艺术的处女座眼里,简直就是在犯罪,依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就让自己蒙混过关的,那么,晚上所谓的“有意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唉,不就是袜子不是一对嘛,像自己这种黄金单身汉,偶尔随便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在走秀秦亦趴在餐桌上,忧郁地想。耳朵里传来裴含睿不断走近的脚步声,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嵌进桌子里,一了百了。接着,他就被裴含睿给抠了出来。“你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干什么”裴含睿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然后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又补充道,“我又不会因为你袜子穿的不对,就把你饿个三天三夜,再剥光了衣服丢到外面去裸奔。”“”这家伙是故意这么说的吧难不成他真的做过这样的事情吗至于么只不过就是一双袜子而已啊简直太可怕了吧秦亦心里瞬间狂奔过无数的“卧槽”,趿在拖鞋里的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起来刮了刮鞋垫。不过还好,裴含睿带他去的地方既不是地下屠宰场,也不是禁闭小黑屋,而是一间设施齐全的多功能娱乐室。正中央放着一张台球桌,裴含睿取了台球杆,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片刻,问:“会打吗”秦亦摇摇头:“不会,今晚的放松项目就是它了”“不错。”“怎么玩儿”秦亦围着桌台绕了一圈,取了一只球拿在手中,上下抛了抛,还挺重,手感冰凉圆润,在灯光下仿佛拢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非常精致,跟印象里的台球总觉得不太一样。“这是象牙做的。”裴含睿往球杆杆头擦了点壳粉,架在球桌上,“我教你玩,要不要来打个赌”“没有彩头不赌。”秦亦把球放回去,大感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裴含睿偏头比了比主球的位置,道:“彩头就是,三局中只要你能赢一局,我就不计较你的袜子。”“喂喂这算什么彩头”秦亦不满地皱了皱眉,指骨节在桌沿上扣得咚咚响,拖长了语调道,“你要是输了岂不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吗而且你怎么可以欺负新手。”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裴含睿直起身,仅单手执球杆,一只手举起以示清白:“我自然不会欺负你,你两只手,我一只,第一局给你练习热身,要是你赢了我再追加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一件,如何”“噢,那让你脱了衣服出去裸奔也答应咯”秦亦俯身,两只手撑在桌上,毫不留情地拿他的话还击,脸上露出不怀好意地坏笑。“你若是敢提出这种条件的话,我就要加大你输的惩罚了。”裴含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输了又怎样”“当然是跟你聊聊人生,探讨一下袜子的课题。”“”秦亦无语,他到底是有多在意“赌就赌,赢了就赚大发了。”秦亦稍微权衡一下就答应了,就不信他一只手还能翻出天来不过他似乎忘记了凶残的沈又一只手挑翻一屋子人的伟大事迹了。“规则懂吗”裴含睿看他一眼,取下三角框。“知道大概。”“那好,我来开球吧。”说着他俯身对准了白球。“等等,难道不是抛硬币吗”裴含睿好笑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问题是,你开过球吗”“”“过来看着,我给你示范一下。”裴含睿示意让他站自己身边,球杆架在左手虎口,眼睛盯着白球撞击点比对片刻,张口道,“注意左手的姿势,还有支撑球杆的位置,开球跟击球不同,抽打的幅度更大,全身的力道都要调用起来。”“砰”三角形放置的彩色球瞬间被击散,撞到卓沿折返回来,可见力道之大。开完球,他紧接着寻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红球做目标,给秦亦演示了一次撞球:“击球就要控制力道了,不要把白球打到网袋里。你来试试。”秦亦收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