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到底谁是领导啊这小鬼都骑到你头上了。”乐彦琳跟龙其浩更熟,一看儿子反对抽烟,也蹙起眉头要求,“其浩,你也不准抽桌上好几个孩子呢。”龙其浩只得把自己放在烟盒上的手指挪开,对乐彦琳捏着嗓子说了声“遵旨”,让其他人也把烟放下,今天大家只喝酒。这一声令下,来事的司机跟秘书开始给大家倒酒、劝酒,许主任也不甘人后地满桌跑,连马镇长都借着酒意怂恿他爹站起来敬酒。马书记被儿子缠得没法,只好把面前的酒杯端上,跟儿子和许主任一起站着敬龙其浩。被敬酒的龙其浩哪会把这几人放在眼里,只顾着跟唐民益说话,完全不看向这边。唐民益站起身来为那三人解围,也端起酒杯微笑着说:“浩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喝酒呢,来,我先干,您随意”唐青宏眼睁睁看着爸爸一口喝光杯里的酒,小脸顿时皱了起来。龙其浩当然要给唐民益面子,于是也站起身来,爽快地喝了一大口,其他几人赶紧自下台阶跟着干了。马镇长眼看这龙先生不怎么平易近人,忍着气开始海吹老爹当年的丰功伟绩,特意提起那杆被老主席提过字的枪,想用那块免死金牌来压压龙其浩的气焰。这个故事不提还好,提起来反而让龙其浩心底起火他当初落难时被逼干了那件糊涂事,才落得如今的下场,多年来耿耿于怀,老主席相关的一切人、事,对他而言都不待见。这几个不开眼的,还刻意在他面前提那些老黄历,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唐青宏正乖乖地坐在席上吃菜,听到马镇长的话差点被噎住了。过去那些事唐青宏也略知一二,马镇长这是要找死啊。唐民益一看龙其浩的脸色,就知道他想发难,当即开口把话题扯开。龙其浩知道他的意思,硬是忍下了这口气,跟他聊过几句还是偏过头看向马书记,“那照这么说,马书记还真是位老革命,那杆枪值得瞻仰啊。”龙其浩语气冷嘲,连马书记和许主任都觉得有点不对,可马镇长完全没察觉出来,还积极地站起身,想要回家把枪取来。马书记一把按住自己的蠢儿子,凭着旧时冲锋陷阵的直觉,感到这事大大的不妥。龙其浩眯起眼睛盯了马镇长一眼,又觉得自己跟这么个东西计较未免可笑,也就不再浪费心思,专心跟唐民益聊起来。不过,他还是存心唬一唬在座的几只魑魅魍魉,带着酒意拍拍唐民益的肩膀,“民益啊,听说你们那个县委书记,叫李李什么的,跟咱可不是一条心啊,要不要哥哥帮个小忙,把他给撸了”马镇长就算再蠢,也知道害怕,吓得手一抖,刚夹的一筷子菜就掉在裤子上。他哪里顾得上去擦,只偷偷地瞄向唐民益,心里头七上八下,把唐民益到任之后跟自己的所有接触都过了一遍,生怕哪里把对方得罪狠了。一直只顾吃菜和缠着唐青宏的钱小天,听到这个也来神了,对唐青宏一阵狗腿,“宏宏我也可以帮忙你讨厌哪个官,我让我爷爷把他撸了”大人们都吃惊地看向这边,唐青宏横一眼钱小天,“少瞎说”钱小天还特别委屈地大叫,“我没瞎说我没瞎说我爷爷是”唐青宏赶紧出手把钱小天的嘴给捂住,“你这个笨东西叫你别说,你倒嚷上了。”爸爸来这个小地方是为了下基层历练,如果一点小麻烦都要动用上面的关系,岂不是显得十分无能连他这个半外行都知道的事,龙其浩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唐民益先给儿子夹了一块甲鱼肝,似乎在嘉奖他刚才的表现,再对龙其浩笑着说:“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不重要,只要跟老百姓一条心,为百姓办实事就是好领导。再说,我来这的时间还短,听说李书记还是很受老百姓拥戴的,马书记和班子里的同志也很支持他的工作。哥,你就别给我添乱了。”龙其浩会心一笑,“真不要哥帮忙我可听说了哦,那位李书记在省里有后台。你们这啊,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你也千万别大意,要是折在了这种破地方,咱都丢不起这个人。”一席话听得马家父子如坐针毡,尤其唐民益提到“马书记”三个字的时候。接下来唐民益就把话题岔开,跟龙其浩和乐彦琳聊了些家产闲话,比如劝龙其浩多回京里看望龙老,老人家年纪大了,孙子又不在身边,很需要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回去陪伴。直到饭局结束,唐民益跟他们笑着一起走出去,这两父子还是两腿发软。道别时他们小心观察唐民益的表情,没在这位背景神秘的镇长脸上看出任何异色,但越是这样,他们心里就犯嘀咕,把老许拉到马家去“了解情况”了。唐民益一行吃完午饭回宿舍,木愚和袁俊还是不走,紧紧地跟了唐青宏一路。别说钱小天对他们嫉火冲天,连龙其浩都开起唐青宏的玩笑来,“哟,大侄子都开始培养跟班了,有前途呀。”乐彦琳听得柳眉一皱,“其浩,别乱说。你啊,总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刚才吃饭也什么都当着外人说。”龙其浩对她那是最给面子的,当面被斥也只笑了笑,“我反正就是混日子嘛,有什么不能说的。民益多累啊,被安排到这么个破地方,还对那些渣滓客客气气的,我还真干不来这种活。”乐彦琳也不好再说了,龙其浩看似玩世不恭的话里隐藏了太多牢骚失意。唐民益看这两人都有点难受的样子,出言安慰龙其浩,“浩哥,龙伯伯也是心疼你、保护你。他老人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哪里舍得你受罪吃苦。你看看我,这地方还得干上好一阵呢,说话做事都要前思后想的。”龙其浩顺着他的话一想,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了,“我确实干不来把我放到这种地方,不出三天就得跑回去。条件太差且不说,我哪有心情成天跟那些小鬼小妖磨时间,烦都得烦死了,啧啧,你这日子也不好过呀。”唐民益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对龙其浩露出个苦笑,“没办法嘛,我家就指望我一个,欣雁是女儿,宏宏身体又不好,走不了这条路嘛。你就不同了,还有侄子呢。”龙其浩彻底释然了,提到那个聪明的侄子就笑得开心,“那是我们家就指望他了,他这次回来真的长大了,又乖又懂事。”唐青宏竖着一双小耳朵,听到爸爸成功的把话题岔开,心底也十分佩服。这个龙其浩可不好安抚,那性格做派在纨绔中都是极品,也只有爸爸这样的人可以与之平和相处吧。乐彦琳看两人聊得融洽,就把他们留在房里继续深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拆玩具。唐青宏还想多听一会儿呢,恋恋不舍地回头望,龙其浩又出声笑他,“哟,民益,你儿子真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他敢怒不敢言,撅着嘴跟上妈妈,无比失落地把爸爸留给那个讨厌的家伙。、32宏宏的偏心钱小天早就兴奋地把所有玩具摆出来,交到唐青宏手上一个个的让他拆封。他兴趣缺缺地拆了两个,其他的分给木愚和袁俊,“有喜欢的就拿去玩吧。”钱小天可不依,大着嗓门就闹上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宏宏,不准送给他们玩”袁俊实在忍不住了,涨红一张小脸回嘴,“我还看不上呢谁要你的破玩具”木愚则只听唐青宏的,让他拆就拆,让他拿就拿,毫无不好意思的自觉。他拆开包装盒,看是个遥控汽车,摆弄不好又还给唐青宏,“不会。”唐青宏笑骂了声“好笨”,帮忙把电池装好,再递给木愚让他试玩。正吵着的两个小家伙一看这边已经玩上了,争先恐后去拆别的玩具,都拿来交给唐青宏,表示也要跟他们一起玩。这下好了,袁俊和钱小天一边玩一边吵,钱小天忙碌得慌,还抽空撩拨唐青宏,“宏宏这里一点都不好玩跟我一起回北京吧我们一块上学,我长大了就娶你做老婆”这话一说,乐彦琳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唐青宏气得不轻,皱眉怒视钱小天,“你个小鬼,乱说什么呢”袁俊什么都要跟钱小天争,这时自然不甘示弱,“宏宏别跟他走就跟我一起上学我长大了也娶你做老婆”木愚抬起眼在他们身上扫了扫,又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低下头玩汽车。唐青宏脸都气红了,冷着脸放下玩具,乐彦琳赶紧对钱小天和袁俊进行科普教育,“宏宏是男孩子,不可以嫁给你们做老婆哦。就算长大了,你们也只能娶女孩子,跟宏宏只能做好朋友。”钱小天顿时惊恐地睁大眼睛,“女孩子唐欣雁那样的我才不要她没有宏宏好看我就要宏宏给我做老婆”袁俊则只顾着跟钱小天较劲,“哼你胡说八道宏宏才不会嫁给你呢”唐青宏烦得把玩具扫下桌子,懒得理睬两个小鬼,开始跟他妈妈据理力争,“你为什么要说嫁给你们”这番争吵惊动了房里的两个大男人,龙其浩都探出头来调侃乐彦琳,“哈哈,这个到底是女儿还是儿子,你搞清楚没有哦”乐彦琳瞪一眼龙其浩,走过去就把门关上了,回头再劝明显在生气的儿子,“宏宏别生气,童言无忌嘛,你们还都是小孩子,又不是说真的。”唐青宏上辈子就最恨被人在口舌上占便宜,这张太像妈妈的脸和长不高的身材,是他平生撼痛,妈妈怎么可能理解他的痛苦就算长得再像妈妈,他毕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真男人,他也想被所有人赞一句,“纯爷们够男人”想到上辈子不知被人吃过多少口头便宜,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反正都怪你”乐彦琳一点都不气,孩子不管因为什么怪她,那也是感情亲近的撒娇,比先前那副生分的样子让她开心多了。她软下声音温柔地哄着:“好,都怪妈妈。宏宏吃了这么多苦,妈妈到现在才来看你妈妈真的很想你”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摸着儿子细软的头发再靠近了些,眼神变得充满期盼,“宏宏,跟妈妈一起去美国好不好妈妈陪你去迪斯尼乐园”被妈妈这样慈爱的安慰着,唐青宏的委屈一下子消退不少,但听到妈妈后面的话,他脑内的小雷达立刻警觉,原来妈妈来这一趟是想从爸爸手里把他抢走“不去。”他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看到妈妈的眼泪随着他的话掉下来,才感到自己态度太强硬,于是伸出小手帮她擦擦脸,尽量用孩子的语气解释道:“我马上要开学了,妈妈,等明年暑假吧。”乐彦琳这么久没见过儿子,也没指望一说就能让儿子同意,得到这样的回答已经不错了,也伸手擦干泪水破泣为笑,“嗯,宏宏真乖。”此时房里的两个男人谈了不少话题,龙其浩对唐民益不住的发牢骚,有些话他只能对唐民益才能说,显露出自己在政治上的某些担忧,那是他相对弱势的一面,绝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他提到了延续多年的派系之争,他爸爸虽然稳坐最高席,但另两系的势力也一直很大。比如以郑、孙、夏为首的那一系,虽然近几年受到一定打压,能人却层出不穷,两颗重要种子都已身居要职;再说贾、熊、何那一系,近几年看似军权减弱,贾老爷子是个半隐退的状态,似乎无心争权,儿子却与郑孙系走得很近,在政坛爬得非常快。他一边分析局势,一边着重提醒唐民益:贾思源野心勃勃,在京里人脉渐开。贾老爷子当初跟唐家私交甚笃,政治立场有分歧也影响不大,毕竟贾老爷子多年来都没有争权之举,更是一步步放出手上军权;可贾思源完全不同,不惜与乐彦琳离婚而另娶孙成凤,明显在政治上已经偏向郑孙系,近几年被郑孙两家一路扶持,再加上贾老爷子多年来的人脉关系,贾思源就是这一代种子里的佼佼者。唐民益收养唐青宏,从感情上考虑没有什么,从政治上考虑,则很可能是贾思源走的一步暗棋,如果唐民益这个龙系的重要种子栽在这步棋上,龙系就会面临青黄不接的窘境。所以,无论从个人利益还是从大局利益来看,龙其浩都奉劝唐民益:对身边这个养子稍作保留,不要到头来白白为别人养大儿子,拖自己后腿。唐民益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反驳。连龙其浩都能想到,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是,他和儿子的事情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他微笑着姑且听之,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还反过来安抚龙其浩那些躁动不安、指点江山的激越情绪。龙其浩仍然把自己放在庄家的立场上,这又何尝不是摆不正位置。废太子说起来是太子,但重点在于那个“废”字,任凭多少欲望和抱负都无法再实现。政治这个偌大的舞台不属于失败者,不管你出身如何。昔年唐民益不过几岁,尚且不肯写下那封会坑死全家的举报信,那时的龙其浩已年过二十,却没有扛住饥饿和恐吓,战战兢兢在白纸上写下那个终结自己政治生命的句子。那一年里,龙其浩的大伯和大哥先后横死,唯有他屈服苟活,他也许后悔,也许并不,不管如何都是他自身的选择。渡过那场劫难以后,龙其浩忌讳任何人讨论他当时的行为,那份东西不知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也从来没有被拿出来过,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