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洗中算了穆老将军一份,如此兴师动众显然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想来也是,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让周景有足够的时间在军中大洗牌。将军府一百零八号人,全部下狱候斩,在前一夜,穆老将军的老前锋跑来哭着对我说,若不是穆老将军希望周景能善待我和我腹中所谓的胎儿,他根本不可能束手就擒,将兵符交出。原来有些事情,那些被我误以为是玩笑的那些事情,其实从头到尾只是一个阴谋。而我不过是他这局棋中一个最可笑的棋子。我第一次觉得被这修长的手碰触是一件恶心的事情,周景从监斩台上高贵的走下来,温润的表情中透着淡漠,他在一众死囚中拉住我:“你还是本侯的夫人,不需要跟着他们。”我看他一眼:“小侯爷你弄错了,我自始至终都姓穆。”这是一场繁花似锦的梦,可是梦醒后的现实愈发残忍。他紧紧拉住我的手臂,我只好停下来,看着他说:“让你装了这么久,你一定很辛苦吧当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恶心得快吐了当你对着我说那些情话的时候,是不是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当你看着我在你面前撒娇卖萌的时候,是不是很想一巴掌拍过来叫我不要丑人多作怪”他一向无波无澜的面色难得有了起伏:“清清”我冷笑:“就冲这些,我也该被千刀万剐方才能解你心头之恶心吧。”言毕甩开他的手,跟着将军府中的死囚一起走上断头台,一百零八个人头,一个一个在滴血的刀下滚落,滂沱大雨忽然而至,泥泞的斩台上,血流成河,他们都是我这具身子的至亲,英明一世、英勇一世、忠勇一世的穆老将军,没想到会以如此凄惨的光景收场。如果不是因为穆清清爱上了周景,如果不是以为最疼爱的女儿怀上了周景的孩子,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的倒下。而我实在太可恨,占了穆清清的身子,还害了她一家。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裹着温热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两个六七岁光景的孩子扑进我怀里,那是穆清清的两个小侄儿,他们在我的怀中瑟瑟发抖,惨白的小脸顶着雨水,因为太过惊惧,竟已嚎啕不出,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他们死死抓着我的衣服:“姑姑,我好怕。”刽子手上来意图拉开我们三人,我紧紧抱着小儿,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向监斩台上的周景,他一定看得懂我的眼神。怀中小儿瑟瑟发抖。我紧紧将两个小儿抱进怀中,盯着周景生生挤出三个字:“求求你。”他定定将我看住,神色没有丝毫犹豫。这样的他,陌生得我好像从不认识。刽子手终于一把将两个小儿与我拉开,两声闷响,嚎哭声戛然而止。风雨中都是浓厚的血气,我眼前一黑。、第14章劫后能否新生醒来后躺在文昌侯府镂空雕花的大床上,周围依旧暗香浮动,莺歌燕啼,手边有新泡的春茶,精致而特别的糕点,如我之前醒来的每个早晨一样美好,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我病了很久,久到王婉都做了好几个月的侧王妃。我只用一根布带挽起头发,将军府一百零八条人命,我想从今往后我都没什么资格戴任何首饰。之后的日子,我生活规律,每日照常吃饭按时吃药外加锻炼身体,我想我一定要将身子养好。周景看着我将一碗药喝得药渣都不剩下,递给我一个蜜饯,我没有接,以前不知道什么叫苦,现在才知道,喝一碗药的苦又算得了什么。他将蜜饯放到下人手中的托盘中,让他们端出去。静坐片刻,方才开口:“事到如今,你也该冷静下来。”我望他:“这次,你又想跟我解释什么呢我很好骗,你每次一两句话,我都能被你哄得又开心起来。以前,总是这样的。”他坐在床沿,一身墨绿锦袍官服提醒着我,那些平淡而嬉闹的过往皆是虚幻,他是这个国家手握重权、万人之上的文昌侯。眼神微动,他说:“你知道么,如果我不动手,那日断头台上滚落的,将会是我文昌侯府三百多个人头。清清你还不懂,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选择。”“周景你不是无法选择,而是从一开始你就不会选择我,从通灵璧,到王婉,我永远都是被你舍弃的那个选择。”“事实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那为何不选择与我爹一样拥立大皇子这样我爹的二十万兵马还是你的,你一样可以做位极人臣的小侯爷。只怕唯一不同的是王婉的结局吧”我笑:“周景,别再骗我了,你知道么,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是很傻,每次都能被你骗到,那是完全是因为我愿意被你骗。”“清清”我打断他,转过头去:“别再叫我清清,听着恶心。”他从来不会拖泥带水的啰嗦,于是起身:“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他好好照顾的诺言还未兑现,一顶花轿便为他抬来了他的侧夫人,侧王妃自小的贴身丫头,碧玉。我在别院中望见正院红烛摇曳,然后深呼吸,嘶哑着吼出一句变调的歌:我把过去统统埋葬这期间我慢慢调整心态,种树栽花,大口吃饭,大碗吃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等身子恢复完全之后,一切才能从长计议。碧玉嫁到侯府受尽宠爱,没几个月肚子就有了动静。不过这些渐渐都不大能打击到我了,一切喜怒,皆不过在意二字,比如你不会因为一个路人甲狂喜或暴怒,而周景在我眼中,渐渐成了路人甲。这着实是一件好不容易可以欢乐的事情。更欢乐的是,我收到了荀漠龙飞凤舞的信,他说,他就要来了。二皇子赵胤登基,是为卫显公,各路诸侯均要来表示祝贺。我知道荀漠一定会趁这次机会救我出去,我同他用隐秘的书信往来,安排了一次绝妙的逃跑计划。此刻我拎着小包裹低头快步而走,卫国的都城中灯火重重,好多举着火把的侍卫列队匆匆跑过,我知道他们在找我,而他们一定会找到“我”,在前去接应的荀漠身边。老实说,我压根不指望跟荀漠的逃跑大计能够成功,但我太了解周景做事的风格,即便知道我从头到尾的计划,他也会选择在最后一刻才将我戳穿,而我只要这样就够了。连荀漠也不知道我的b计划,所以他一定不会想到按计划最后接应到的那个人不是我,不过我相信他会原谅我的,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够骗过周景。此刻,满城的侍卫果然正在为追捕那个假的我大动干戈,容给我一段宝贵的逃跑时间。我发现穆清清本身自带的技能真是让我十分受益,比如在她的日记上,我学会了易容术,多亏了碧玉这些时日为了立威不让周景到我的别院来,让我有时间好好研究了一番。天边渐渐发白,一缕阳光从浓厚的暗色中毫无征兆的透了出来,我筋疲力尽的倒在一个小土堆上,仰头看着那缕盛极的光,咧开了嘴。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我终于跑出来了其实对于今后打算我也不是没做过一番挣扎,照道理我该有骨气一点为穆将军报仇,报仇方案可以有多种,比如周景一刀捅死他,或者在他饭菜中下毒毒死他,又或者假意跟周景和好等到去宫中吃饭的机会一下干掉赵胤一了百了,我认真的设计过一百零八种报仇方案,结果发现报仇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我对今后的人生又做了一番大体的研究,在这期间王婉对周景一直十分愧疚,于是呕心沥血的为他寻找各种美女闺秀,我终于决定实在不能再留在侯府,因为照王婉给周景找小老婆的速度,这样下去这文的走向一定会变成一部宅斗文,而我又没有宅斗的天赋。穆老爹真的很会留一手,死了都能帮大皇子赵拓成功金蝉脱壳,后路安排得十分妥当,只是他对我的状况显然估计错误后路准备严重不足。闹到今天这副惨样也算是我帮着周景骗他的代价。所以姑娘们千万不要为了男人辜负自己的爹妈,绝对是愚蠢之极。我十分想过新的生活,奈何心中不免愧疚不安,于万般纠结中双臂一振,作拥抱天空状,仰天长啸。忽然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正好砸到我头上。被高空坠物砸到这种事情也能这样随意的发生,看来我最近是有多衰,我俯身捡起“坠物”,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看着毛色,貌似是只珍贵的鸽子。衰事变好事。片刻之后,我撑着下巴,恋恋不舍的啃着最后一根骨头,随手拿起鸽爪上的钢圈放到阳光下看了看,上面有不大的几个字:晋州南宫。这真是只珍贵的鸽子啊,我一边剔牙一边总结。马上有人证实了我的猜想,一柄镶着蓝宝石的扇子跃入眼帘,然后头顶上响起一个低愤的声音:“你烤了我的鸽子”、第15章冤家路窄我看着地上一堆累累白骨,抹了抹嘴,心虚的无从解释。只后悔我不该原地烤鸽子,总该躲起来烤才是。我看着他,用眼神表示自己何其可怜,何其无辜。锦衣公子定力很好的与我对视,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从来都认为,能与对方目光坦然相交并且能把对方看颓掉的,必是个人物。比如周景,无论什么人与他目光相接,都会被他看得气势就矮了一大半,所以官场商场都难逢敌手。而我眼前的这位显然也是个人物,不仅是他能将我看颓的本事,还有他一身上好的行头。公子展开折扇,问我:“这鸽子值一座城池的价,姑娘说怎么办呢”我心中飞速计算着他到底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最终觉得,这两件事情在此刻的我身上都不应该成立。顶着人皮面具,相貌平平且穿着粗布麻裙的我实在无色可贪无财可劫。我摊手:“你看,我也没有办法啊。”锦衣公子了然点头:“那就送官吧。”不过一只鸽子,你能奈我何他似将我看穿:“这是极珍贵的万里鸽,既然你没钱赔,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愣了一愣,的确,在我们那个年代有钱人玩的宠物都比人要娇贵,更何况在这万恶的旧社会,刚刚迎接新生活的我实在不打算为一只鸽子搭上后半生幸福,于是抢着上前一步拦住他,讨好道:“公子勿躁勿躁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您先别激动。”“公子,既然她没钱赔,就以身抵债吧。”从他身后走上前一个女子,帮忙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好啊,反正你总是喜欢我的女人越多越好的。”那公子无所谓的摇着扇子。喂,这不是你俩在那儿商量着就能敲定的事儿啊我正想对这个馊成渣渣的主意表示吐槽,一转头就愣住了,眼前这位容貌清丽的女子何等眼熟,我在穆清清的日记中见过多次画像,当年荀漠对着这些画像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千寻子的陈年佳酿,这姑娘不就是好基友荀漠这一生注定的那个劫数吗于是我抖着手,指着锦衣公子身边的这位美女,以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叫出来:“锦鸢”真是个意外的收获,此刻我想着若能替荀漠将这一桩心愿了了,对他,对整个晏国,都不失为一件大大的功德。这女子明显对我的激动不屑一顾,神情冷淡道:“我叫鸢锦。”我的面部表情瞬间纠结了。这就好比你在街上认出一个你的老相识张三,当你激动的喊出他的名字来时,他却冷淡的告诉你他叫三张,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人目瞪口呆。可她明显就是锦鸢,连眉心的那颗痣都跟画儿上一模一样。我忍不住上前一步,很想问她,喂,你还记得当年秦水河畔的公子漠嘛那锦衣公子却抢在我之前开了口:“这主意也不错,既然我们的客人同是卫国人,找个卫国本地人士跟着伺候也好。”“喂”我表示抗议,“我不是卫国人士啊”“哦”公子淡淡:“那就报官吧。”“我是。”于是我的自由生活还没有开始,就戛然而止。锦衣公子名南宫逸,是姜国晋州商贾,据说约了卫国一个大客户谈一笔大生意。我们用了数天时间到达姜国边境的一个小城,南宫逸在这里有一处别院,他对这卫国来的大客户真的很重视,不仅花大力气将别院彻底装修一新,还特地花大价钱训练了好多歌姬舞姬,只等着今晚客人来之时助兴。经过南宫逸一番折腾,着实让人对这个大客户表示好奇。入夜,我早早准备妥当,随着南宫逸候在园中,听闻外头小厮一声通传,南宫逸倏忽起身,迎了上去,我赶紧小跑跟上。晚风微醉,柳条轻漾,园中轻月撩人,酒香酣甜中,我看见一把墨玉折扇挑开园门上方垂下的柳条,一张清雅的面容带着一贯恰到好处的笑意,从扶风弱柳后头现了出来。“南宫公子。”声音再熟悉不过。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卫国最重量级的大客户除了子公司遍布全国且产业涉及地产业、金融业、食品业、制造业、旅游业、酒店业等多家领域的首富周景还能有谁下意识的就要撒腿开跑,后来一想,如今带着人皮面具已经不是当初模样,实在无需太过惊惧,我稳住心神,垂首定定在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