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熊的肩头,带着刺目鲜红的皮毛外翻着,更刺激了野熊的兽性。野熊被激怒,每动一下,浑身的伤口便被拉扯着生疼。眼睛,肩头,已经自己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拜这个敌人所赐。野熊发了疯似的跑向左厉冥,用它那庞大的身躯冲向他,试图将其狠狠踩在脚下。左厉冥急忙闪身避过,但是胳膊处还是被野熊抓伤。抬头看看洞口的胡婵,左厉冥知道,自己若是死了,她也难活。野熊又奔向自己,大蒲扇般的手掌直拍下来,左厉冥忙举刀去挡。只听一声嚎叫,野熊甩着手臂发疯似的。左厉冥也连连后退几步,胳膊被震得发麻,一时间竟然抬不起来,只能低着头狠狠盯着野熊不住喘气。洞口的胡婵的心立时揪在一处,用力扒着木门看去,希望从左厉冥的眼睛来看到自信和胸有成竹。左厉冥知道胡婵在为自己担心,便强撑着冲着洞口笑了笑。胡婵的心仍旧难以平静,野熊习惯了疼痛之后,愤怒地愈加疯狂起来,左厉冥不敢与之硬碰硬,便围着棵大树,与野熊周旋起来。雨越来越大,他渐渐有些睁不开眼睛,视线也模糊起来。抽出大刀,趁着树的遮挡,左厉冥又在野熊身上补了几刀。野熊身上满是伤口,在大雨的冲刷下,鲜红的血流了满地,浸透了两人脚下的泥土。“多砍它几刀,叫它失血过多而死。”拼力气,左厉冥是绝敌不过野熊的,胡婵的声音从洞口传出,传到左厉冥的耳朵里。大雨滂沱,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左厉冥仍旧明白她的意思。慢慢周旋固然可以一点点儿消耗野熊的血,但此时却不能这般做,野人说不定就在赶来此处的路上,必须尽快解决这头棘手的畜生。左厉冥忽地跳上树,随即拉弓续箭,将一支利箭稳稳钩在手里。野熊似乎还意识不到危险,抬头便往上爬,正在摇头晃脑时,一支尖细的要命的东西钻入另一只好眼,随即便是无以复加的疼痛。野熊捂着仅存的一只好眼,疼得难忍便用力捶打着树干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树上的左厉冥被这猛烈的撞击震下树,还未站起身便见一只熊掌袭来。双目失明的野熊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此时正盲目地滚在地上发泄,却无巧不巧地拍向了左厉冥。左厉冥连忙转身滚开,却还是晚了一步,黑大的熊掌拍到他的身上。左厉冥吐出一口鲜血滚到一边,好在身边有块石头,熊掌被垫了一下,才不至于将他拍成一滩血肉。胡婵的心跟着疼起来,半晌不见他动弹,过了许久才看到左厉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才哭出了声。左厉冥努力地躲避着野熊,野熊不管不顾地翻滚到悬崖边后,在一块大石头前站起来,努力地循着声音辨别左厉冥的方向。胡婵一看他的动作,便知其是想诱着野熊跌入崖底,只见他故意发出声响,往崖边而去。野熊被这声音气急,跟着左厉冥的脚步往崖边走去。左厉冥盘算得好,但野熊却没有按照他的算计再往前走,停在两步远的崖边,忽地挥起大掌拍向左厉冥的方向。左厉冥还未调整好身子,见野熊不再往前,便侧了身子躲开。野熊听着声音,又调整了方向,狠狠朝着他的方向扑去。左厉冥急忙举起大刀,竖着迎向野熊,自己则急忙往侧面退去。野熊太过用力,身子狠狠扑向左厉冥,却也深深穿入了大刀。一时间野熊的嚎叫声响彻山谷,大刀正好贯穿到它的心窝处,黑红的血顿时咕咕地冒着,任再大的雨也冲刷不去。在躲避中,左厉冥的前胸被熊掌拍到,立时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了生气。虽说野熊已看不到周围,但那一掌仍不能小觑,况且左厉冥还有伤在身。胡婵的心顿时空了一般,发了疯地就要抬起木门钻出去,却见浑身是血的左厉冥竟慢慢动了一下,接着便撑着身子爬起来。“快回来,快回来。”野熊已死,两人胜利了,两人安全了。左厉冥又吐了一口血,接着慢慢抬眼看去,洞口处,仿佛闪着温暖的光,照亮自己回家的路。五脏仿佛都已损伤,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左厉冥费力地挥起手臂,抑制不住眼里的喜悦和大难不死的开怀,用力地冲着洞口处的胡婵挥手,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此时已流了满脸。胡婵也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打开木门冲着左厉冥大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兴奋地喊着。两人终于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要左厉冥在,自己便能活下去。胡婵高兴得热泪盈眶,兴奋得简直无以复加。绝望尽头定是希望,胡婵掀起木门,作势要下得山洞来跑过去抱紧他,感受他的存在,感受那份安全感。忽地,胡婵的笑僵在脸上,只见那野熊仿佛回光返照,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向毫无防备且奄奄一息的左厉冥,左厉冥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一人一熊便消失在崖边,坠入崖底。冲入云霄的喜悦和深葬地狱的绝望,在这一刻,胡婵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坠入深不见底的崖底,必死无疑前一刻,他还带着胜利的微笑冲自己挥手,后一刻,他便带着两人的所有希望坠入悬崖。眼前忽地被黑暗笼罩,定是在梦中,醒来便好了,这些都不是真的,他明明已经站起来了,还笑着冲自己招手。胡婵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这样想。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左左吧,墨墨在抠鼻考虑要不要他死。收藏也不见涨,或许左左死了收藏就来了,嘿嘿。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死地还生离孤岛第三十一章死地还生离孤岛雨还在下,不知过了多久,胡婵渐渐醒来,感觉自己还活着。伸手摸摸身下,不是枯草,是冰冷的地面。自己还在睡梦中吗为何没有同左厉冥躺在枯草上不想睁眼,怕看到不想看到的,怕看不到想看到的。洞里寂静无声,洞外潭水依旧,大雨滂沱。真想就这么一直躺着,那是个梦,胡婵强迫自己再睡去,醒来了就会发现,左厉冥正握着自己的手,或是烤了新鲜的熊肉故作冷脸等待自己。洞里无声,是因为他也在睡着吧,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许久,雨还在下,一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胡婵的眼角滚下一滴泪,划过脸颊。慢慢坐起来,慢慢睁开眼。洞内只有自己,木门残缺不全,下面被野熊拍坏的部分已被淋了雨水,滴答地往下流。抱着膝盖坐了好久,胡婵将头深深埋入臂弯里,不敢去看崖边,生怕这就是真的。听着雨声,过了许久,直到再也骗不了自己。胡婵睁开眼,怀里是他留下来的匕首,带着自己的体温。顺着木门缝隙往外看,本来满地的尸骸大部分已经不知去向,血水也被冲刷得彻彻底底。崖边一片凌乱,却不见任何血迹。大雨将所有的血腥都冲刷掉,却冲不走心里的绝望和悲戚。左厉冥真的不在了,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身受重伤落入悬崖必死无疑前一刻,他还笑着,后一刻,笑被封存。胡婵就这么静静坐着,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回忆慢慢涌上心头,首先是自己在父亲派来的船队上莫名其妙被海盗挟持,接着是父亲不愿相认的态度,再然后是毫无商量便开炮的行为。胡婵不知该恨谁,至少现在不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这么坐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落下山,又从东方升起,新的一天来了,胡婵却仍是行尸走肉一般。雨终于停了,整个山谷清新澄净,一切的血腥都被冲刷得毫无痕迹,仿佛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左厉冥说过,自己要坚持下去,但自己无法做到。不分昼夜地待在山洞里,胡婵每日只吃一小块儿肉干,仍旧难以维持下去。一连数日,胡婵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日不是看着崖边发呆,就是幻想着左厉冥能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笑着朝自己挥手。泪,没有了,看不到尽头的寂寞和无助,远比恐惧更使人痛不欲生。痛苦的感觉围绕着胡婵,生生将之吞噬,直到尸骨无存。独自一人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希望,毫无生趣的日子,没有尽头的煎熬。也许,该是结束的时候了。胡婵将剩余的肉干全部烤熟,不知饥饱地胡乱塞到嘴巴里,直到撑得有些难受。揣好匕首,将狼皮叠好,规规整整放到两人躺卧的枯草上。伸手拍去狼皮上的草叶子,又不忍离开,于是摩挲着狼皮,回想着往日时光。站到洞口,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曾经同处的山洞,轻轻眨了眨眼睛。慢慢爬下山洞,摸索着趟过潭水,一步步走向崖边。自从那日后,自己便一直待在洞里,他说过,只有自己安全,他才能心无旁骛。若是自己擅自出洞,只会给他添乱。然而此时,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了。已经这么些日子,原本就渺茫的希望,已经像烟灰般,飘得不知去向。站在一步之遥处,能听到崖底呼呼的声音,那是风吹过,发出的令人惊悚的声音。他说过,这悬崖深不见底,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因此,她从不靠近这里,若在平时站到此处,定会吓得发抖。然而此时,胡婵好像没有了知觉,只知道此时的自己,冷风灌进衣袖,身子轻得很。胡婵站了许久,多么希望从暗处奔出一只猛兽,将自己填作饱肚之物,只有这般才可以不必如此纠结。待在洞里也会饿死,在外面迟早也会被野兽吃掉,不如尽快结束这煎熬人的日子。风很大,吹乱了胡婵的发丝,四周仍无异样。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崖底,久久听不到回响,这样的深渊,怎有生还的希望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胡婵默默转回身,无所畏惧地朝着谷口走。走出谷口,无论走到何处,只要离开这里,离开煎熬人的地方。树林里风声不断,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如话本小说里光怪陆离的妖怪在作法。胡婵没有一丝畏惧,甚至希望草丛里忽地窜出一条毒蛇,送自己去往极乐世界。没有了任何希望的人,大概会将所有都视作无物。走出树林,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葱郁的青草铺满了入眼之处,一只白日里出来觅食的野狼忽地从对面的树林里蹿出,盯着胡婵看了许久。也许,自己先解决掉自己,就不会有痛苦,胡婵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想像着利刃划过喉咙的感觉。野狼奔向自己,一脸的迫不及待,想来是饿了一夜,此时已经发狂。胡婵并不害怕,遗憾的是没有走到悬崖底下看看左厉冥。也许他早已在半空中就被鹰叼起分食,也许他落入崖底后被走兽撕碎尸骨无存,但看一眼总是好的。没有机会了吗野狼在离胡婵有些距离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扑倒在地,鲜血淋漓地抽搐着。转头看去,余唐光正带着一队人马跑向自己,恍如梦境。自己应该欣喜的吧,可为何却有些呆滞。他拿着火铳,穿着盔甲,自然不怕这些野兽,然而两人却是仅凭一把大刀和一张弓苦苦维持。说不出话来,胡婵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泪不住地流,直到对面这人粗糙的指腹划过自己的脸颊。“莫怕,我来了。”余唐光身着盔甲,在海上岛上奔波了几月,脸被晒得黝黑,满身的疲惫,声音沙哑。“你来晚了。”胡婵想起跌落崖底的左厉冥,哽咽道。“不晚,我这就带你回去。”余唐光此时已已然明白,胡婵之前的痴傻是装出来的,是在左厉冥的威胁下迫不得已而为之。胡婵摇摇头,往左厉冥坠落的崖底方向走去。余唐光见胡婵默不作声,生怕她经历了什么而性情大变,一时间不敢强迫她,也不敢打扰她,便带着人跟着一路走。胡婵也不知道崖底的真正位置,面前是一座高耸如云的大山,即便知晓了也是走不过去的。胡婵停下来,默默流泪。“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余唐光轻轻扯住胡婵的胳膊,见其拿眼四下看着。“我的镯子,在山上时掉下来的。”胡婵在找左厉冥的蛛丝马迹,哪怕是块骨头也可以,她想最后看看他。“从那么高的地方上掉下来,定是摔碎了,待回去我买新的给你,金的银的玉的翡翠的,或是等我再打胜仗后要来赏赐,都给你。莫找了,可好”似乎已经习惯了将胡婵当作稚龄孩童,余唐光哄道。“再买的,就不是这只了,永远不可能替代。”胡婵的泪刷地流了下来,想明白后转身往回走,也许山间的野兽们早已将他撕碎分食。“那个海盗没伤害你吧”见胡婵有些反常,余唐光走上前来不安地问道。“我无事,我很好。”胡婵流着泪回答。“那个海盗呢”余唐光还有任务,便是找回胡继宗要的人。“自然是走了,好端端地走了,或许此时已经回到他的岛上了吧。”胡婵带着一丝戏谑说道。父亲在意的,她偏偏不给,就叫他们一直担心下去。虽然人死了,但胡婵想让他活在每个人的心里。余唐光也未再问,只是担心地扶着胡婵来到岸边,登上了来时的船,驶离这座岛屿。他已将周围岛屿搜了个遍,本来还不抱太大希望,直到看到一个神情呆滞形容憔悴的女子出现在眼前。那是自己无意中曾侵犯的女子,那是他已认定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