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祁渊唇无血色,面色暗青,躺在床上已无力动弹,现下连眼睛也睁不动了。小四抓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不住的摇晃着,嗓子因为嚎啕已是沙哑不已。“王爷且等等,小僮这就去找了然师傅来。王爷,你睁开眼哪睁开眼哪”小四竭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奈何全身已用不上一点力气了,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终是失败床上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夏祁渊动了动唇,声音似有似无。小四急忙将自己的耳朵贴近过去。“小四,若我死了”“王爷不会死的不会死的王爷”小四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眼睛红肿着。“答应我先别告诉他”小四跪在地上,头磕在床沿上。他自今早发现夏祁渊病势近危,便悄悄找人去修罗寺通知了然了,估计他们现在就在来王府的路上。他当然知道自家王爷为何不让告诉了然。失国之殇,举民哀恸。夏祁渊从小与那人长大,自然明白那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若是今日再告诉他夏祁渊只担心那人的身心,会不会彻底衰垮。钟卓岩是他们夏家收养的遗孤,他的父母并非本朝子民。那夜,雷雨交加。夏忠,即夏祁渊的爹,在率军回朝的路上,救了一对异族夫妇。他们是刚从别国的俘虏营中拼死逃出来的。细看会发现,两个人早已刀伤累累,气息奄奄。而夫妻俩身下一路小心保护着的襁褓婴儿,正酣然入睡。夏忠将那名婴儿带回府中,在之后的日子里,婴儿日渐长大,成了同夏祁渊形影不离的伴读。钟卓岩,是奶娘当时给取的名字。了然坐在马车当中,心急如焚。车夫亦是快马加鞭地赶着路。:如果人能够回到过去,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我想见一下自己的爹娘。爹娘嗯。还有呢我想看一下,这个世间,曾存在过的那片太平盛世,那片我出生的地方。我相信,那里肯定很美。山美,水美,人也美。你如何知道因为那是你经常讲起的一个梦。祁渊。嗯我们来共同祈祷吧。祈祷什么祈祷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不要再饱受罹难之殃。“王爷王爷王爷您别睡啊快睁开眼哪,了然师傅就要来了”夏祁渊很想自己能再睁开眼,睁开眼,看一下这个只有那人的世界。再看一眼他的笑,他的脸。但是他真的累了,累到连去想象这一切的力气都没了。从小到大,他只把那人弄哭过两次,一次是十五岁那年的那个夜晚。而另外一次,便是半月前的那一晚。钟卓岩当日为何要选择出家,理由是再简单不过的。但到底是因为自己,屡屡扰了他的修行,失了他的佛身。夏祁渊彻底地阖上了眼,唇间溢出的一丝气息,随着破门而入的一声呼喊,静静地消失在了自己的梦里。梦里,钟卓岩跑到了他的身边,只可惜他不得不离开了。一直想对你说的,对不起。“祁渊”无论他多么用力地痛喊,床上那人终是听不见,也听不到了。了然捧着那人毫无温度的脸,痛苦地将自己的额尖抵了上去。被他紧握在手心的沉香念珠,每一条刻痕间,静静流淌着从两人脸上滑落下来的,每一滴泪。小四瘫在了地上,自言自语道:“我自从多年前被王爷从刀棍下救下,带来这王府,便誓死服侍王爷终生的。”小四将头磕在地,嘴唇被咬出血,“王爷走好”了然紧闭着双眼,泪已成血,溢出眼角,一路向下,模糊了身下那人的两片苍唇。片刻后,小四游尸般站了起来,走到夏祁渊的书桌前,在一卷佛经中,取出了一张折纸。“师傅,这是王爷昨晚伏案写下的。”了然打开那张纸,但见一行:我愿化作佛前青灯,伴你此生。好好活着,卓岩。了然回去了。小四告诉他,夏祁渊的寒疾在半年前便已恶化。征战奔波,他总是强撑,喜的是熬到了战役凯旋;悲的是只剩数日残命。那一晚,是他们在一起的,此生,唯一属于彼此的一晚。传闻明化末年,修罗寺中曾有位很是受人敬仰的行僧,于除夕之夜在菩提树下扫尘,不吃不喝,不休不息,一连扫了三日。三日后,这位师傅坐化而去。然而也就在那一天,寺中的菩提树下,无缘生出一朵莲状白花月盘大小,通体晶莹,似雪如霜,不染丝尘。名曰:两生。作者有话要说:、春心一场四“子天子天你怎么了”步离炎拼命地摇晃着枕边的人,但怎么也摇不醒他。迟子天抽泣不止,却只是不醒。步离炎怀疑他做什么恶梦了。“子天子天你醒醒啊”迟子天睁开了眼,步离炎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子天呵,你可算醒了。”步离炎刚喘了一口气,迟子天一把搂住他,嚎啕痛哭道:“祁渊祁渊祁渊不要死啊”被搂着的人趴在他身上,一头雾水。祁渊是谁啊“子天,你清醒点啊。快醒醒”步离炎想从束缚中挣扎出来,可不知迟子天哪里来那么大力气,他越挣扎,对方搂得越紧,口中不停喊着:“祁渊,祁渊你别死啊别死啊”步离炎觉得有点不满,且不说这个祁渊是谁,这人明明抱着的是他,口中却在拼命哭喊着别人的名字“迟子天,你给我醒醒”步离炎用尽全力挣开了那人。迟子天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两只手还伸在那里。“看什么看,醒了没”迟子天哽咽一声,无辜道:“离炎”步离炎坐了起来,没好气一声:“我是谁”某人跟着坐了起来,“离炎,你怎么问这个”“”迟子天看着那个把脸扭在一边,和他赌气的人,鼻子莫名一酸,又放声哭了起来。步离炎被吓了一跳,忙抓着他问:“子天,你怎么了哭什么啊”迟子天边哭边抹着眼泪,边抹着眼泪边哭。步离炎没辙,只能强行勾起他的下巴,让那人正视自己。“子天,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做恶梦了”迟子天没应他,看着某人直哭。步离炎突然觉得好笑,那人现在好像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但是看上去又很可爱,像个被爹娘责罚了的小孩,泪汪汪的大眼眨巴着,只觉得自己委屈,哭个不停。某人不自觉的在这边笑了起来,边笑边替那边的人擦着眼泪。“行了子天,别哭了。哥哥给糖吃。”步离炎捏着他的鼻子逗他,迟子天却依然哭个不停。步离炎笑的更甚了,他真的觉得这样的迟子天很可爱。不过再可爱,一直哭下去终不是办法。该用什么办法安慰他,不让他再哭了呢步离炎手撑着下巴,很认真的思考。迟子天只是觉得身体内有什么声音在呼喊着,这令他很陌生,很害怕,是哭也无法抑制住的。步离炎正在这边苦思冥想,一个不留神,迟子天一把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了床榻上。被扑倒的少年感觉到那人正拼命地抓着自己,口吻中带着不安:“离炎,别走”步离炎诧异,拍了拍他的背,“子天,我在这儿呢。你究竟怎么了”迟子天抬起头,同刚才不一样,这次他的眼中,满是悲伤。正如在山洞里看到的那一次。步离炎有点担心,“子天”迟子天看上去很痛苦,某人有点慌,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无碍;扣脉,无碍。步离炎忧心忡忡,迟子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痛哭依旧。眼波流转之处,恍如梦里,牵起了故旧情思。身上的人头有点重,稍微下低了点,鼻尖擦过步离炎的脸颊。谁也弄不明白,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步离炎将那人的脸捧在手里,轻轻地吻过迟子天的眼角,眉心,鼻尖。“子天”迟子天还在流泪,但是没有了刚才的抽泣之声,只是默默地流泪。步离炎看了看他因哭而弄得湿湿的红唇,本能的吻了上去。迟子天脑袋依旧一片混沌,丝毫不觉那人正在做什么。步离炎将他向上一推,两下倒位,匐在了那人身上。一声子天,某人继续吻了上去,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事。只是本能的这样做着。迟子天始终睁着眼,任凭那人吻着自己。步离炎在他身上动了下,两人贴的更紧了。他的手不觉想去脱身下人的里衣,也这样做了。随后是自己的。迟子天哼了几声,看着那人在自己颈间,胸前一处一处地深吻着,莫名的闭上了眼睛。步离炎随手一带,床上的帷幔被放了下来。月至中天,床边红烛几欲燃尽,帷幔上的两个交缠的身影已是模糊。天晓鸡鸣,屋子里朝阳入户。步离炎觉得光亮刺眼,动了动身子。睡在一边的人被他带醒,两人同时睁开了眼“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的不是迟子天。步离炎惊讶地看着两个人赤条条抱在一起,不见二人的里衣,帷幔中还残留着一种似有似无的味道迟子天红着脸将被子紧紧地拉向自己,身子不住的向后挪着,步离炎不经意地看见了他全身各处的红印。他掀了下被子,自己身上竟也有些许红点。“天哪,子天”迟子天还在向后挪,步离炎这边眼看就要没被子遮体了,不禁拽了拽。迟子天看他。某人讪讪地开口,外加几分茫然无措:“子天,我,我不是故意的”迟子天不作声,将捞过来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地包了起来。步离炎觉着甚是尴尬,忙转过身,背坐在床沿上,对于刚才看到的一切仍觉难以置信。迟子天看着那人就那样光着身子坐在那里,有点不忍地喊了声:“离炎”步离炎闻声转过来,迟子天不知何时已经把被子放下来,正好倾过身子来作势要给他披,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迟子天脸红得更厉害,忙又拉着被子退了回去。步离炎干咳一声,又转过身去了。他敛起帷幔,两个人的里衣散乱在地上。顾不得那么多,某人走过去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顺便将自己的穿好。不一会儿,迟子天见他已穿好衣服,朝床这边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自己的衣服。步离炎现在心里有点乱,但更多的是愧意,对床上的那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低着头将衣服递了过去,“子天,先,先穿上吧。”迟子天红着脸接过衣服,却是躲在被子里不动。步离炎见他不动,抬头看他,迟子天干脆将头蒙在了被子里。“咳子天,我先,先去打水。你赶紧穿,穿衣服吧。”说完有点失措地转身出去了。床上的人这才放下被子匆忙穿起了衣服。几日后。笔尖的墨汁眼看就要滴在未写完的方子上了,桌子对面的妇人提醒道:“步大夫,方子”步云开回神,看了下桌上的药方,“啊,抱歉。”说完继续开药。妇人见他心不在焉,扭头看了看他刚刚看向的地方在那扇镂空的木窗后面,步离炎正靠在医馆的门柱上发呆。她没记错的话,她今日早时过来的时候,那人就已经站在那里了。眼下是酉时一刻。也就是说,步离炎已经站在那里快一天了。“给,接下来交给伙计负责抓取便好。”步云开收了笔,将手中的方子递给了妇人。妇人忙接了过去。“步大夫,步公子好像在那里站了快一整日了吧。这天都快黑了。”步云开只是笑了笑,将妇人送出了诊间。步离炎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对面那间铺子。“炎儿,你今日这又是怎么了都一天了,不吃不喝站在这里。”步云开这是今日里第三次走过来同他说话了,倚在那里的少年依然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继续望着对面。“子天呢”少年不作声。步云开无奈,啪地在少年额前拍了下。少年揉着前额,转头看他,“叔叔。”“你们两个这几日是怎么了,拌嘴了”步离炎低下头,犹豫着开口:“没。”“若不是这样,子天为何这几日都不回步家住,你似乎也没有去找过他。”“叔叔,我们真没。”步云开显然不信,一脸严肃。“炎儿,说实话。”步离炎面色为难,不愿言辞。“你不说,我便去问子天了。”少年抬起头。“炎儿”“就是发生了,点事”步云开见他还在犹豫,还带了几分窘色,不禁肃容更甚了。作者有话要说:、春心一场五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潇潇雨。迟子天将院子里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