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辰美景。“趁现在无人,换下罢。”卫瑾如是说,着实让姜娆松了口气儿。但转念一思,若是皇后或者太后先到,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很显然,陷害自己的人,是下了狠手的,而昨晚那鼎香炉就是引子。想到这一层,姜娆不觉中面上浮了层寒霜,而翻过手去,又教她心头一颤。这凤袍上竟被人划破了一尺长的口子,正破在玄鸟翅尖。很显然,这一重又一重的计划,连接缜密,是费了功夫的。卫瑾看着她只穿了贴身的寝衣,乌发也来不及绾起,就这么在腰间柔顺地摆荡着。姜娆翻看凤袍的手,被他缓缓握住,“不必看了,破了就再换一套,昭阳殿寒意重,穿上衣衫也不迟。”四下瞧了瞧,姜娆不禁苦笑了笑,只得道,“谢陛下关心,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衣裳”虽然她嘴上逞强,但是略微瑟瑟的身子,却骗不过卫瑾的眼睛。“奴婢只需要金银二色绣线,就能保证这凤袍恢复如初。”卫瑾想起传闻中,她的绣工绝妙,却是从未眼见,便也十分爽快,当即就命璇玑找来绣线。姜娆看了看时辰,顾不得君臣礼仪,径直就往榻边坐下,仔细地穿针引线。那样长的一道口子,要缝得天衣无缝,绝非易事。但姜娆却娴熟的很,分别从正反两面儿依次缵了线头,交引贯穿。卫瑾在不远处坐着,将她全神贯注的模样尽收眼底。此刻的姜娆,眼眸专注,心无旁骛,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而安静,时不时将散落的头发往而后绾一绾,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动人。而这样的妩媚,再不是如从前那样放荡,也没有逢迎讨好,却是极为纯粹的美。也许是,至今才发觉,她竟是如此蕙质兰心的女子,或者,只有此刻,才是没有任何伪饰的真正的姜娆。卫瑾放轻了步子走过去,解下外衫披在她细弱的肩头。姜娆被他的动作一惊,锋利的针尖儿不小心刺入指腹,她微微抽气,卫瑾却是先她一步握住了手,冰冰凉凉。再看他眼中竟是存了几许柔和,姜娆有些不适应,一时摸不透皇上又在想些甚么。“一件袍子不值甚么,不必如此耗神。”他竟然一低头,张口含住了细嫩的指尖儿,舌头微微一卷,惹得一阵酥麻。他倏尔松开,姜娆连忙缩回手去,仿佛甚么也不曾发生过,“这凤袍是奴婢,乃至整个司衣司数日的心血,绝不可就这么轻易毁了。”而且,背后那人越是要自己难堪,她便越要争口气来。卫瑾没再打断,只是默默应允了,而后挨了她坐下。这委实让姜娆受宠若惊。不一会儿,那凤袍崭新如初地铺开在卫瑾眼前,姜娆满意地扬起脸笑道,“奴婢可没有夸口罢”卫瑾眉峰动了动,只是嗯了一声,姜娆才发觉如今两人独处,自己身上还披着龙袍。她想要解下,但总不能穿着寝衣走动,左右为难之际。殿外已有人群踏步而来。“皇上竟是先来了”那是靖太后的声音,姜娆连忙褪去龙袍,但卫瑾却替她拢好,“你就坐着别动,后面的事情朕自会处理。”璇玑和高言在外微微福身,挡住了去路,“太后娘娘留步,请到外殿歇着,陛下有事在内,暂不方便接见。”靖太后仍是那副口吻,“今儿是大日子,哀家有事要面见皇上。”璇玑显然不能硬拦着,靖太后几步就推门进来。左右方才皇上已经开口,自己只管配合就好。不妨身子一歪,就被他密密实实地搂在怀中,遮住了所有视线。靖太后看到眼前景象,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倒无甚波澜,只是肃容提醒,“皇上喜欢哪个,宠幸了留在身边也无妨,只是别耽搁了正事。”卫瑾姿仪风流,整了整衣衫,闲适地站起身来,璇玑便上前替他更衣。而这时,榻上女子身披龙袍,幽幽地下了地,冲靖太后一拜,“奴婢见过太后娘娘。”青丝如瀑,眉目婉转,说不尽的妩媚。靖太后看清了那女子容貌时,登时就变了脸色,看向皇上。卫瑾做戏从来都是高手,应付女人就更是手到擒来。只见他很是体贴地扶起姜娆,“起来罢,一会教璇玑送你回去歇着。”姜娆也十分配合,屈伸柔柔一拜,那含情脉脉的眼眸胜过一切语言。“为何会是她”靖太后语气已经不善。卫瑾倒丝毫不在意,“朕已经准备好了,母后一同过去罢。”蒋瑛徐徐从身后抬起头,当看到皇上正衣衫不整地搂着那人时,恍如晴天霹雳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一切完全颠覆了她原有的计划。自己一早就去请了太后,谁又能料到,皇上竟会先一步到来她不死心,仍是恭敬地拜道,“司衣司少了一件吉服,奴婢瞧着姜典衣手边那件,很是眼熟。”姜娆笑了笑,端过来,款款而至,“是陛下昨儿私下嘱咐,教奴婢先带来瞧瞧,还请蒋尚服过目。”蒋瑛点头赔笑,“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就能安心了,只怕司衣司但凡有失,耽误了大典进行。”说话间,她似是不经意,抖开了凤袍,目光下移,笑容凝在唇边。一尺多长的破口,如今却完好如初难以置信时,她又看了看姜娆。姜娆自然已经明了,勾起唇角,“对于这个结果,不知尚服姑姑可还满意”蒋瑛款款一拜,“自然是满意。”皇后不知何时到了,卫瑾环顾,并没让蒋瑛平身,但说,“尚服局司职不利,掌事女官罚两月俸禄,以儆效尤。”蒋瑛仍是恭和地谢了恩,卫瑾这才转头,虽是笑着,但并未达眼底,“今日晋封大典,皇后该早些过来。”“是臣妾想得不周到,陛下息怒。”谢盈柔放眼看去,姜娆身披皇上的罩衫,眉目间娇态浓浓,不用多说,也明白方才发生了甚么。卫瑾临走前,吩咐道,“璇玑去取件衣裳过来,一会用朕的鸾撵送她回去。”谢盈柔不失风度地一笑,“是送回华章宫,还是含元殿”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的落针可闻。用皇上的鸾撵亲自送人,这是目前为止,连皇后都不曾享受过的尊荣,却在此时此刻,对这个女官如此恩赏。若再送回含元殿,那么就是大局已定,今后这姜典衣定是稳稳攀上了妃嫔的高位。但皇上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问她想去哪,就送到哪罢。”说罢,撩开珠帘,大步离去。皇后微微张开双臂,声音平淡,“服侍本宫更衣。”卫瑾是以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告诉在场众人,告诉这宫中的每一位妃嫔,他才是紫微城的主人。任何人,都不要企图,妄想逾越。他可以把你宠到天上,即便是如姜娆这样卑微的女官,也并无不可。但他也可以将你践踏入泥,不论身份是如何的尊贵。帝王薄情,在他身上已是体现到了极致。姜娆不知道卫瑾方才那些举动,到底有几分真心在里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本就是相互利用。一个用来洗脱罪名,一个用来震慑后宫,倒算公平。是以,姜娆还没有蠢到分不清现实状况的地步。高言备好鸾撵请姜娆出去,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平淡地叙述一般,“有劳高公公,送奴婢回华章宫。”谢盈柔高悬起的心,微微一放,她忽然转身,拦住了姜娆,“本宫对姜典衣的绣工十分赏识,若你愿意,可以来紫宸宫司职,地位和俸禄都会比现在高许多。”姜娆摇摇头,谢盈柔接着抖出更大的诱惑,“若在紫宸宫,可以有更多的机会,侍奉皇上。”姜娆仍是笑着推辞,“皇后娘娘千万别高看了奴婢的本领,恕奴婢不能从命。”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盈柔也没有勉强她。两人擦肩而过,再无多话。殿中所有人退下,谢盈柔凤袍加身,娉婷对镜自赏了片刻,面无悲喜,转头冲琉璃道,“传信下去,可以行动了。”心中不断有声音提醒自己,不论是表哥的人还是心,不论是后位还是尊宠,她一个也不能丢下。晋封大典准时开礼。、22 偶遇皇上站在高台尽头,笑容俊美高华,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从红绸彼端徐徐而来的女子。那将是他正式迎娶的妻室,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谢盈柔妆容典雅,仪态芳华,无愧于她的身份和地位。两人携手,同登龙榻,而后百官觐见,命妇朝拜。靖太后望着龙椅上自己亲手养育的帝王,忽然间,不知道将谢家最好的女儿嫁给他,究竟是佳偶天成,还是孤寂一生。而卫瑾此刻眼中,只有他如画的江山,他的妻子只能是谢盈柔,和她身后庞大的谢氏一族。这些,本就无关风月,无关爱怖。就在回眸相望的一瞬,映入眼帘的,似乎是另一张娇媚的脸,不由地心弦微动,但很快便平复下去。后宫册封完毕,宫规已成。每月初一、十五休沐,皇上必会留宿紫宸宫,帝后同寝。其余的日子,才是属于后宫其他妃嫔。毕竟是新后登基,卫瑾不论出于情分还是场面,这几日,都接连宿在紫宸宫中。唯有期间往流霜阁探了一回白婕妤,皇后亦表现的十分大度,暗示皇上要多照顾身怀龙嗣的白婕妤,但卫瑾只是笑着应下,仍是留下来陪她。但出乎姜娆意外的,是皇上只封了后位,但并未赐封号昭懿。所以,目前,谢盈柔只是谢皇后,而不是昭懿皇后当晚,蒋瑛正独坐在房中筹谋,忽而门响,她淡淡道,“有事明日再回,已经歇了。”但叩门声并未停止,反而更是用力。蒋瑛这才不得不起身开门,她有些颓丧的脸容,正对上门外眉目锐利的姜娆。微微一怔间,姜娆扬手一掷,那鼎香炉便滚到屋内地上,扬起一层熏人的香灰。蒋瑛站立不动,掩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姜娆便身子一歪,斜倚在门扉上,笑的肆意明艳。蒋瑛亦是从容回应,“以你微贱之躯,能爬上龙床,实乃侥幸,别拿这一时兴起当做恩宠,若想来谢谢我,也要有诚意些。”姜娆点点头,“当然要谢姑姑,而且,这份大礼,会很有诚意。”蒋瑛鄙夷地望向别处,“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太得意。”姜娆纤细白嫩的手指,握住门板,凝注她,“也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太大意”有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划过蒋瑛的脸容,她道,“到时候,自见分晓。”三日后,皇上设家宴,所有卫氏宗亲到场,并无外臣。乐府歌姬伶人,莺歌燕舞,丝竹不绝于耳,好一派繁华锦绣。席间气氛融融,罗成王身为皇帝的嫡亲大哥,自然要先做表率,把酒相敬,一叙手足情深。其余众人,不论真情假意,都跟着附和,一时昌平无限。靖太后也把酒共话,感念先帝之德,聊以慰藉。美酒佳肴,衣香鬓影。卫瑾不失时机地顺势将话题一转,四两拨千斤,将各位王爷分封,远遁京城,但尽是温柔富贵地界,绝对不会委屈。歌舞正酣,卫璃悄然起身,说是去外头散散酒气儿。不多时,皇上亦是提前离席。皓月当空,清新宜人。高言跟在后头,不觉间,卫瑾竟是晃悠悠来到了御花园,而脚步所指的方向,正是华章宫所在。揣摩着圣意,高言就道,“可是要老奴往华章宫一趟,请姜典衣过来”卫瑾并没接他的话,沉吟片刻突然就问,“你说说看,朕御前侍奉的女官可是少了些”高言登时就会了意,“王尚仪司责各宫礼仪,事务繁忙,皇上近身就只有璇玑姑姑一位女官,以老奴看来,的确是,少了些。”卫瑾目光停留在一树夭夭的桃花枝上,那粉嫩的花瓣,如同少女绝丽的笑颜。高言见皇上难得的心情大好,遂更近一步道,“陛下不仅女官少,后宫也少了些。”卫瑾乜斜了瞧他一眼,“你倒是心思不小。”高言连忙笑道,“老奴是想着,后宫里多些主子,也就多些皇子帝姬,皇上可不就少些孤单么。”卫瑾声音清寒,“也会多出许多是非来。”选秀很快就要举行,虽然是太后的意思,但如今后宫不盈,他年近三十,不得不考虑子嗣的问题。况且,这里面还包含了太多的政事因素,是以选秀势在必行。这些如今都交由皇后去办,他并未上心。忽而,不远处似有缠绵的歌声传来。婉转如鹂音,在月色下越发动人。歌声忽高忽低,渐渐就沉了下去,高言望了一眼华章宫的方向,“陛下,可会是姜典衣”卫瑾似是品味了一会儿,笑道,“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