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伊姒却如同连箭的靶子一般,被射的千疮百孔,直直钉在树干之上潺潺流下的血液,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那场景,太过惨烈,姜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将母后放平,切莫移动,速去请太医过来所有人,统统过来”卫瑾如何能不焦急,那毕竟是他的生母。况且在禁宫之中,堂而皇之地发生如此凶险之事,绝无可忍。就在此时,靖太后却由婢子扶着,一步一步走向被钉在树上已无人形的伊姒。她道,“哀家知道你还能听得见、看得见,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要让你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去,永生永世不能解脱”伊姒浑身唯余一双眼珠子还能转动,她动了动,却已经无法阻止。靖太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猫眼石做的玉坠子,“这是当年先皇在小镜湖将你救下时,捡到的事物。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就是你,这坠子他到死都藏在身上可你知道么当年你父皇是被你的皇叔趁乱毒死,先皇便杀了他替你父皇报仇算起来,你们父女二人都欠了他一条命而你,却错恨了一辈子,不惜拿掉自己的骨肉,毁去一切来报复一个世间最爱你的男人”靖太后将那猫眼儿石挂在她脖子上,“哀家此生最恨的女人是你,但最可怜的女人也是你”伊姒喉头发出咯咯的声响,但很快便没了动静。唯剩那一双圆睁地不能瞑目的眼,至死都没有合上。姜娆看的分明,她最后的目光,终究是定在那串猫眼儿石的坠子上世间再浓烈的爱恨,也终究抵不过生死二字罢了。仍是靖太后最狠最毒,她只用了一句话,便轻而易举的击败了伊姒。毁掉一个人,莫过于毁掉她的信仰。靖太后不过是强弩之末,此时已经失血过多,太医们齐齐上阵,仍是焦灼着。卫瑾静坐在外,皇后扶在门棱上,一言不发,幽幽望着内室。姜娆一抬头,捕捉到了皇后脸容上的一丝异色,那并不属于悲痛,而是,一种决然的狠戾。她忙地站起,却瞧见琉璃不见了踪迹。姜娆不想惊动卫瑾,只是秘密吩咐了莹霜速往瑶华宫去一趟。眉心突突直跳,不一会儿莹霜折返而来,面色有异,但却没声张。因为紧跟着就有宫人踉跄着来报,“回陛下白妃娘娘不好了”而与此同时,太医从内室出来,跪了一地,“微臣死罪太后娘娘,毂殁。”、63 反击今夜紫微城注定了无法平静。靖太后遇刺身亡,伊姒万箭穿心,而白妃血崩严重,终究没能挺过子夜。姜娆被送回初棠宫安置,临走前,根本没有看见卫瑾的身影。鸾撵行至半路,迎面却遇上皇后的凤撵。莹霜掀了帘子问可要让路,姜娆长舒了口气儿,“那便让皇后先走。”不料,那凤撵亦是不动。“姜贵妃慢走,本宫有些话要问你。”皇后的声音定定飘了过来。“太子年幼独自在宫里,恕臣妾不能耽搁。”姜娆并不打算接招。皇后淡淡一笑,“此事,妹妹不必多虑,方才宴会伊始,本宫怕妹妹陪伴皇上无法顾及,便将太子接到紫宸宫去了。”对峙片刻,姜娆亦是淡淡一笑,“既然皇后娘娘安排妥当,那么臣妾自然放心。这几日,就劳烦皇后代为照料,只是太子若有丝毫差错,只怕,陛下可会怪罪的”自此,皇后再没阻拦,这姜氏竟然狠心若此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可见是狐媚子转世,一心只在皇上身上就在两撵交错而过时,皇后微微掀开珠帘,“今夜太后遇刺身亡,你身为鄢秦侯府女儿,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只怕明早不到,便已传开,皇上也护不了你。”“臣妾恭候。”姜娆丢下这句话便悠悠然走远。其实,方才听到太子的消息时,她心中便如同被灼烧了般疼,但她不能乱。时局已然乱了,她若守不住方寸,只会害了孩子,皇后显然是有备而来。到了初棠宫,莹霜立刻到偏殿问询当值的婢子和奶娘,说要按重罪论处。一个个都说皇后亲自来,谁也不敢阻扰。一时气氛凝滞,压抑非常。如同漆黑的夜色,暗沉无边。郑秋已经远走,这宫里到底还有谁是鄢秦侯夫人的眼线今晚行刺突然,姜娆总觉得内里蹊跷的紧。临猗的摇床空荡荡的,姜娆转身和衣而卧,却暗中秘传了冯渊过来。皇后,果然不止去了羽合宫,更是去过六尚。这便更加印证了猜测,她无端去六尚,只怕是寻人而去,而那个人定和伊姒有关翌日,晨起,皇上休朝一日,处理太后丧事事宜。一夜之间,满宫染白,姜娆仍是没有见到卫瑾出现。而皇后那边没有动静,莹霜急的只掉眼泪,生怕太子受委屈。当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太子在紫宸宫要比在初棠宫更为妥当。一套合体的牙白色荷袖叠裙,发髻上只簪了一只白玉钗,很是素净。此时若是张扬,那便是自寻死路了。六尚内亦是一片沉闷,姜娆最先去的就是尚服局,吴尚服神思倦怠,略说了会话,并没甚异常。采薇如今提了位份,做到了掌衣的位子,张珍儿前些日子犯错受罚贬斥到浣衣局去了。许久不来,物是人非。如今人人相见,无不俯首称臣,几乎没有再记起从前姜娆在这里受排挤的往事。姜娆兜兜转转,停在司宝司,姚瑶恰端了一盘珠翠出来。两人迎面撞上,槅门相望,对视良久,姚瑶终是微微一笑,福身拜见。姜娆虚浮一把,“咱们之间,不必虚礼。”姚瑶已经随她行至后院,那石亭从前还常在一处对坐吃茶。“本宫今日来,是想问你些事情,”姜娆开门见山,“近日里,皇后来召见过何人”姚瑶想了想,十分谨慎地道,“不敢欺瞒贵妃娘娘,确有其事,皇后娘娘召见的,正是采薇。”竟然是采薇她可是隐藏的如此之深么姜娆半信半疑间,姚瑶便主动领了她去司衣司。采薇见了姜娆有些怯怯的,一回头,姚瑶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采薇还没开口,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陛下,您瞧,臣妾一早接到禀报,说是姜贵妃和司衣司多有往来。”姜娆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皇后的脸,当然还有随行而至的卫瑾。“臣妾本就出身六尚,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姜娆不以为意,卫瑾只是沉默地望着她。“但和昨晚行刺之事联系在一处,可就太过巧合了些。”皇后一口咬定。姜娆忽然就问向姚瑶,“前日皇后娘娘来时,姚掌宝是在作何”姚瑶没料到姜娆将矛头突然指向自己,但很快就镇定地答,“奴婢当日一直在工坊做活,有宫人为证。”姜娆款款一笑,“可文史清荷却记得,她累及了睡了一觉,这其中,并无人能替你作证。或许,那焚香的炉鼎,也该查一查才是。”姚瑶脸色紧绷,不言。“姜贵妃熟知细节,真教人意外。”皇后面色如常,十分坦然。“因为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臣妾自要保全名誉。”姜娆上前,直勾勾地凝着卫瑾,“皇上若想知道真相很简单,鄢秦侯夫人的行宫前,有大片的红泥地,但凡去过之人,必会在鞋底沾得些许。六尚乃每七日换洗一次衣衫鞋袜,即刻挨个搜查,自然就会水落石出。”卫瑾别有深意地回望着,沉声道,“查与不查,朕都信任于你。”皇后蹙了蹙眉,“陛下,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卫瑾拧眉冷目,“将参与贺寿的所有六尚女官统统压入慎刑司,一并处置,告慰母后在天之灵。”皇后已然有些慌乱,“陛下,真凶若不查出,臣妾无法安心”卫瑾侧目,“那皇后以为谁是真凶”这一句话,登时堵地皇后无言以对,她怎能公然指向姜娆“鄢秦侯夫人,心怀怨怼,行刺太后,已当场射杀。有关联着,尽数处死,此事昭告天下,行四十九日守丧之礼。若有异议者,朕必究之。”他冲姜娆摆摆手,“爱妃随朕回去。”姜娆委身道,“臣妾思子心切,还望陛下成全。”“明日就将太子接回初棠宫,皇后若是不舍,可暂时抚养帝姬已慰情思。”六尚翻天覆地,华章宫人人自危。此事牵连甚广,姚瑶亦在其列。慎刑司并没费多大功夫,十二条人命顷刻无存,悄然而隐秘。皇上如此压下此事,其中用意,不得而知。只是晚间,将她送回初棠宫,并没留宿含元殿。原本以为风波平息,就在接太子回宫的路上,又意外地出了差错。莹霜急急来报,说是琉璃姑姑亲自护送太子,不料途径碧湖时,鸾撵竟然意外落水姜娆还未听完,已经霍地站起,双唇颤抖了几下,“传张俊过来,即刻往碧湖去”、64 废后碧湖边守卫森严,里里外外围了好些宫人。姜娆赶到时,太子已经被送往最近的宫舍诊治,张俊最先抵达,此刻正守在太子榻前。微风阵阵,但见青花石的路面上,琉璃浑身湿透,鬓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此刻早已面无人色,颤抖不能言语。姜娆在袖中的手心攥紧了,步步踏来,径直越过众人,立在琉璃面前,“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胆敢伤害太子分毫,本宫便绝不会放过你们。”那声音极是冷冽,姜娆素来以娇媚闻名后宫,宫人们何曾见过这样气势骇人的一面登时鸦雀无声,各自眼观鼻,鼻观心。琉璃掀起眼帘,目光中带着怨毒,她扯开嘴角一笑,“奴婢失职,但并非故意,请娘娘明察。”皇后此刻急急从另一边赶来,却是云淡风轻,悠悠乘着凤撵,才一下地,便冲着琉璃道,“你是本宫近前的老人了,怎地会如此莽撞太子殿下千金贵体,你便是有十条命,也抵不过来。”语气亦是关切,但扫过琉璃的眼神里,一丝盛怒一闪而过,琉璃复又低下头去。场面一时僵硬下来,皇后上前,“姜妹妹还会快去瞧瞧太子,这奴婢本宫自会严惩。”姜娆弯眉一笑,原地走了几步,瞧着那地上一条条铺开的水渍道,“太子一定会平安无事,只怕有人要失望了。还有,她失职以至太子落水,其罪当诛,即便是皇后娘娘的人,臣妾也绝不会妥协。”“太子如何了”阴沉的声音穿透人群,宫人们连忙辟开路径,皇上一身明黄的龙纹朝服大步走来,过处凛凛生风,教人不寒而栗。皇后先一步行礼,满含歉意道,“陛下息怒,是臣妾的宫人护送不利,太子略沾了水,并无大碍。”姜娆打断她的话,“皇后方才并不在场,怎知并无大碍还是这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不过是弄巧成拙罢了呢。”卫瑾脸色不善,沉吟片刻,挽了姜娆手臂,“随朕过去瞧瞧,这里朕派人处理,爱妃放心,临猗绝不会有事。”“此事如此,臣妾想着若不压入慎刑司拷问,必不能如实查清,”姜娆眉心紧蹙,“臣妾只有这一个要求,可算过分”皇后连忙道,“臣妾自会给陛下和姜贵妃一个交代。”姜娆瞥了她一眼,“若是当真有事,皇后娘娘又拿甚么来交代太子的安危难道还不如一个奴婢”皇后一时被堵得无言以对,卫瑾握了她的手,“即刻压入慎刑司,皇后先回紫宸宫。”“陛下”皇后还想做最后的抵抗,但皇上已和姜娆蓦然走远,根本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琉璃被慎刑司的宫人强行拖走,即便是位份再高的女官,一入慎刑司,就绝不能全身而退。牙缝里不吐出些真东西,怎会善罢甘休皇后伸出手,终究没有拦下,琉璃如木偶一般,只是默默回头,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奴婢感念娘娘恩德,此次无心之失,却铸成大错,只恐连累了娘娘”此话真情切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明。皇后沉默不言,缓缓转过身去。心道,这琉璃还算是个聪明的,不枉着许多年的栽培。太子落水抢救及时,并无大碍,只是数月大的奶娃儿口不能言,教姜娆心疼到骨子里。以前她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恐惧,一想到他曾置身于险境,便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卫瑾始终坐在一旁,临猗的小手紧握着父皇的一根食指,沉沉睡着。但不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烧。张俊仔细查体,说是受寒而至,便连忙开方子煎药,又是一阵忙碌。有些日子未见,卫瑾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如今前朝风波暂且压下,他不去初棠宫,便是对姜娆最好的保护。任何一个男人,绝不会让自己珍惜的女子暴露于危险之中,姜娆和从前的白妃亦或是每一个身旁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们母子二人,是自己最珍视的瑰宝。“你放心,朕今晚留在初棠宫陪着你们,”卫瑾顿了顿,“但凡经手此事的宫人,但交由你处置,即便是皇后的人,若你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