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秋被逼无奈,只好言简意赅地将宋校长出尔反尔一事说了。黄三爷演戏演足全套,用力一拍桌子,将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然后愤愤地说:“这宋校长,为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他这么做,也就亏损几个大洋,可不是害惨了你们叶家”叶荣秋忍不住冷笑:“三爷,你又何必再装”叶荣秋看着戏码进行的差不多了,悲壮的情绪也找回来一些,于是他突然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折叠刀,开始上演最为壮烈的一出戏他昨晚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当着黄三爷和众人的面拿出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继而慷慨陈词:自己是孔门弟子,士可杀,不可辱,如果黄三爷要强人所难,那今日他便只能给黄三爷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会让所有人看到他叶二公子的气节然而叶荣秋万没料到因为他手上的潮汗,把折叠刀拔出来的时候手滑了一下,刀刃没弹出来。而黄三爷两位训练有素的保镖在他的手离开口袋的时候就有所动作,一人在他手腕上用力一击,折叠刀就落到了地上,然后被一脚踢开;一名保镖扑上来,将他两手扭到背后一压,他的脸就狼狈地贴到桌上,被人完全地制服了。叶荣秋傻了眼,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黄三爷和黑狗也惊了。一时间屋里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极了。“噗哈哈哈哈”一直站在墙边的黑狗率先打破沉默,捧腹大笑起来,笑得七倒八歪,险些从墙边滑下去。叶荣秋气得脸色涨红,但他被人压着,姿势极是狼狈,一下都挣不得。悲壮的英雄被他演成了丑角,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黄三爷也忍不住笑了,但他给了叶荣秋几分面子,笑的不那么夸张,摆了摆手,示意保镖将叶荣秋放开:“快滚谁准你们对二少爷无理”两名保镖松开叶荣秋,退回黄三爷身后。叶荣秋衣衫不整地从桌上爬起来,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死死咬着嘴唇,试图把眼泪憋回去,表情是逞凶斗狠的样子,配上长长的睫毛上凝的泪珠,模样可笑极了。黄三爷心里对叶荣秋的想法门清儿,叶荣秋连只鸡都不敢杀,肯定不敢行刺自己,这把刀大抵是拿来架他自己的脖子的。黄三爷憋着笑,握住叶荣秋的手,柔声哄道:“哎哟,别哭了别哭了,你哭得我这心都揪起来。二少爷啊,我黄三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不过江湖上大家买我一个薄面。你布庄那件事,我想法子给你解决了,叫那个宋校长还买你家的布,你看好不好”叶荣秋绷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黄三爷。黄三爷捏着他白嫩的手,心都乐化了,又去搂他的细腰。叶荣秋挣扎着避开了,但是挣扎的幅度不厉害。黄三爷道:“茂扬中学的宋校长,我听说过。你这事儿呢说难办,那也不难。说好办,也不容易。不过既然是你的事,那砸多少钱,我也得给你办成喽”叶荣秋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好心。果然,黄三爷一脸为难道:“我这些日子,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你一来,连刀子都亮出来了,那是生生在我心上划了一刀啊。我黄三毕竟不是什么善人,今天帮你叶家,是我高兴,可明日阿猫阿狗看见了都凑上来怎么办二少爷,你说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让我这心里也好受一点”见叶荣秋要发急,他赶紧补充道,“当然啦,我知道你不喜欢,也不会太为难你,就给我尝一点甜头就行。咱慢慢来,我有的是耐心打动你。”叶荣秋立刻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保卫自己。他很想掉头就走,可是苏樱怨恨的目光、叶华春为难的模样还有叶向民自责的神情在他脑海中盘旋着折磨他。他今天要用的手段已经完全被人破了,可他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一旦他转身离开,叶家一家子的生活就要毁了。黄三爷的手在他腰间缓缓游走,感受着叶荣秋的反应。当他的手快移到叶荣秋臀线的时候,他发现叶荣秋已经忍到了极限,只要自己再往下一寸叶荣秋就一定会发作。于是他微微一笑,就把手停在了那里,然后将自己的油脸一点一点贴近叶荣秋。叶荣秋知道他要亲自己,他的心在剧烈的挣扎着,却鼓不起勇气推开黄三爷。他只能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唇,用力闭上眼睛,身体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枯叶。黄三爷对于他的反应喜欢极了,眼睛里亮着野兽捕获猎物的光彩,缓缓将自己的厚唇贴在了叶荣秋细嫩的肌肤上。谁也没注意,在那无助可怜的年轻男人颤抖的时候,黑狗一声不吭地调头走出了房间。第十二章叶荣秋离开黄三爷的地盘,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阿飞跟上来请他坐车,被他拒绝了,并且他让阿飞他们先行回去。他只想一个人走走,不希望有任何认识他的人在身旁,他不想被人关心,也不想回答别人的问题,他需要冷静。而黑狗就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跟着他。无能为力。叶荣秋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对这四个字有了痛彻心扉的感悟,并且开始质疑自己的人生。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竟如此无能,被人把玩于股掌之中,只能按照别人制定的规则走,没有反抗的权利。叶荣秋浑浑噩噩地走上马路,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把他扯了回去,紧接着一辆汽车在他面前呼啸而过,距离不过拳掌,汽车驶过带起的风让他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一点。把他拉回去的人是黑狗。黑狗一脸不耐烦,救下他以后就把他松开了,并且倒退着距离他远了一些。叶荣秋眼眶发热,麻木地问他:“为什么救我”黑狗反问他:“你想死吗”叶荣秋抬眼望天。黑狗耸肩:“你想死的话就再撞一下,我不拉你了。”叶荣秋转身面对车水马龙的马路,看着一辆辆驶过的铁皮汽车,却再没有勇气冲出去。黑狗说:“不就让三爷亲了一下么。”叶荣秋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恶毒地瞪着他:“你这种人,懂什么”黑狗笑了起来:“道理我就不懂,不过你每一个毛孔在想什么,我都清楚的很。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你的每一个心思我都猜得到,你一张嘴,我看你嗓子眼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叶荣秋皱眉:“你知道什么”黑狗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因为我小时候也跟你一样幼稚过。”叶荣秋一愣。黑狗的年纪比他还小三岁,却好像一个历经世事的老人,这让叶荣秋心里很不舒服。他问他:“你说我幼稚”黑狗说:“是啊,幼稚,因为你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小时候也以为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不过后来我发现,一样吃饭,一样拉屎,我除了比别人幼稚点,没什么不一样。你觉得你厉害的时候,肯定有人比你更厉害;你觉得你惨的时候,还有人比你更惨。其实你什么也不是,几根骨头,一块肉,别拿自己当回事。”叶荣秋的眉头越皱越厉害:“你到底想说什么”黑狗摇头:“没什么。一条狗说的话,二少爷不要当真,汪汪汪。”叶荣秋觉得黑狗其实和他想的不一样。至少,黑狗和其他的地痞流氓不一样。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别人轻贱自己,不在乎别人给予自己恩惠,也不见他眼红什么。有时候他还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叶荣秋既觉得是谬论,又不得不承认也有道理。叶荣秋曾恨他侮辱自己,可是黑狗的侮辱和别人的侮辱又不一样,因为他的态度里并没有真正的羞辱,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可他毕竟是黄三爷的狗,叶荣秋告诉自己,那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恶狗。叶荣秋又在马路边上站了一会儿,等到路上没车了,他才走了过去。叶荣秋走出一段路,忽见前方围了一堆人,似乎人群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荣秋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人们的议论声。“那婆娘是个婊子,跟个当兵的睡了,听说还是个连长,她就缠着人家,要傍那当兵的。当兵的哪里肯呢所以打起来喽那婆娘算是洗白喽”洗白:完蛋叶荣秋无心看热闹,正待离开,突然一道黑影扒开人群闪电一般冲了进去。叶荣秋愣了一下:冲进去的是黑狗叶荣秋迟疑片刻,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尖向里看。人群的中间,是四个男人正在殴打一名中年妇女。黑狗冲进去,抬脚踹翻了两个,架住一个人踢向那女人的腿,一拳又揍倒一个。那四个男人没料到有人帮手,先头吃了亏,待回过神来以后便是一通乱战。黑狗虽是打架好手,但是一个对四个还是有些吃力。过了一阵,两个人把他架住了,另一个人一个窝心脚对着他直踹过来,黑狗正躲无可躲之时,刚才挨揍的那女人跳了起来,把朝着黑狗去的那家伙扑倒在地一通乱挠,只见那男人手足无措地一阵抵抗,居然也挡不住她,被挠得满脸花花。一边打,黑狗和那中年女人还在嚷嚷着互相对骂。“娥娘,你个老捏儿,又招事呢”老捏儿:老太婆“我日你仙人板板,劳资么要你龟儿子救。”“哪个要救你他们几个挡了我的路。你咋跟人睡觉也能睡出事”“劳资睡了个当兵的,哪个晓得当兵的抠眉挖眼的,睡了觉不给钱不给钱还打人”“是哪个睡的你哦不长眼,连你都要睡睡得你巴适不巴适,就不要钱了嘛”巴适:舒服“巴适个锤子要不是他趴我身上哼哼,我都不晓得他进来喽”周围的百姓开始哄笑。那几个当兵的急眼了,试图封住娥娘和黑狗的嘴,只换得他们更大声的嚷嚷,以及周围更热闹的哄笑声,还有人还对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叶荣秋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得不堪入耳,不由连连摇头。黑狗是逞凶斗狠惯了的,出手招招都是穷凶极恶,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渐渐占了上风。只见他从路边抓起一块板砖,对着一个人的头狠狠拍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响,砖头在对方头顶碎裂,那人立刻头破血流。围观的人群被黑狗吓到了,看热闹的圈子顿时散开了一些。剩下三个当兵的连忙去扶起被黑狗开了瓢的家伙,黑狗又捡起一块砖头在手里掂着,冷漠地打量他们。那些人被黑狗身上的戾气吓到了,不敢再纠缠下去,连忙扶着头破血流的伤者撤退。但他们也不甘示弱,一个人一边跑一边指着黑狗叫道:“我记得你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娥娘试图趁胜追击,却被黑狗一把拉了回来。叶荣秋见事情了结,便继续往回走,他走出不远后黑狗追了上来。叶荣秋低声问他:“她是什么人”黑狗擦着嘴角的血迹,浑不在意地说:“一个老婊子。”叶荣秋脚步一顿,停下来看他的脸色。从黑狗的脸上,他只看到了玩世不恭。他皱着眉冷冷道:“你宁愿救一个婊子。”顿了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你宁愿救一个婊子,也不救我。叶荣秋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端的指责。娥娘的情形与他不同,她是被四个强壮的男人围着殴打,而他则是自甘堕落地被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又亲又摸。可是天知道,刚才在黄三爷屋里的时候,叶荣秋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英雄冲出来制止那件令人作呕的事,不论是谁都好,是人也好,是狗也好,只要能够对他施以援手,将他从黄三爷身边扯开,他都不会感到那么绝望。叶荣秋没有说出口,但是黑狗了解他的每一个毛孔。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如果你个是婊子,我也救你。”叶荣秋停下脚步,目光阴沉地看着黑狗。他突然发起狠来,用力推了黑狗一把,大叫道:“滚你这条恶狗”骂完之后,他紧紧咬住牙关,扭头奔跑起来。黑狗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晚上,黑狗回到他那所破败的旧院子里,看见娥娘正在院子里打水。小花见他回来,高兴地跑过来扒拉他的裤腿,他抱起小花往屋里走,娥娘在后面叫住了他:“哎,你最近每天天不亮就出去,夜里才回来,你每天都在外面砍人”黑狗摸着小花的头懒懒地答道:“很久没砍人啦,手都有点痒了。我现在替老爷看猫,每天看着一只猫,不好让他跑了。”娥娘把水桶从井里提上来,用手捧着冰凉的水扑了扑脸,喘着粗气道:“猫就今天你跟着他的那个娃”黑狗应了一声。娥娘一边擦脸一边走向他:“我看那娃,端的很,不好弄。”黑狗抱着小花走到院子里的木椅上坐下,小花不断舔他的手指,他宠溺地替小花梳理着毛发:“我看着他就像看到我自己。”“你”娥娘上下打量他:“你跟人家差远喽”黑狗只是笑笑:“他像十二岁以前的我。很多想法很像。而且他太天真,太傻,我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我不喜欢他现在的德行,我想看他倒霉,看他越惨越好,他生气,我就觉得开心。因为我曾经跟他一样傻。”娥娘绞着毛巾没有说话。黑狗低下头,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小花的头,小花乖巧地在他膝盖上趴下,享受他的抚摸。黑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今天倒了大霉,魂儿都要丢了。可我没有觉得高兴,那时候我差点就想救他。我讨厌他自以为是的样子,但我又希望他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