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振苍语重心长继续说:“他虽然武功不是绝顶,但思虑极周密,在裂云崖及必经之路上,处处设下阴毒陷阱,令诡士们来围截时也是无毒不用。但是,纵然如此,负伤累累之下,颜鸾还是逃出了裂云崖。”迟衡愤怒地吼道:“说下去”“那年轻人以身涉险,扮作普通人的模样,赶在颜鸾的前面,装作仓皇无措被诡士的暗器击中。”封振苍诡异一笑,“当然,颜鸾不会心善到去救他,颜鸾只不过是扯住缰绳停了一停马。咱们都是刀里来血里去的人,你也明白,那一下意味着什么”“说下去”“那年轻人射出了飞刀,颜鸾的马腿折了,而后诡士们的刀和箭和暗器你也看过他的尸体,就是那样。”封振苍面露遗憾,“封某明哲保身没敢淌这趟浑水,只在旁边看,万箭穿心,不过如此。天妒英才,真叫人遗憾。那年轻人还出了一个主意,让我们都不承认见过颜鸾。哈,可笑,怎么可能,没等想到敷衍的法子你就已经杀到了裂云城。”无尽的沉默。封振苍等了一会儿,道:“那珊瑚是唯一完好的东西,他握在手里,死后,葛无泽把他的指头全部掰断了才取出。当时我和他各取一半,本为的是怕颜家的人来索命有个凭证想不到第一个来的是你。葛无泽为人愚蠢而且自傲自负,他自以为可以抗击你的盛怒,结果导致到了屠城的悲剧。我,不想重蹈葛无泽的覆辙。”迟衡木然。封振苍忽然诡异一笑:“为什么不问我那年轻人是谁呢那年轻人打扮诡异,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装作跌下马我有幸扫了一眼初出茅庐,十九岁模样,自称是阿英,能言善辩。封某一直纳闷,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后来再没听过他的名字,直到前些时候,我玢州受袭,部下将敌军率军的将领描幕下来,封某才恍然大悟,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迟衡豁然起刀一刀劈过去。封振苍引马闪开,哈哈大笑:“听说宇长缨还曾是你的枕边人,真是让封某叹为观止,你能屠一座城,却留罪魁祸首在枕边,或者他真的是绝顶聪明也难说,哈哈,哈哈哈”封振苍长笑而去。迟衡立在原地任风雪落肩。一城梨花,半崖红石。迟衡一连几日都伫立在雪中沉默不语,左昭试探问他封振苍都说了什么,得到的只是摇头与沉默,以及一句:“我现在在等石韦的信报,熬过这几天,就好”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晴止那天,阳光普照,迟衡身着盔甲,再次兵临玢州城下,身后数十万大军暗红色戎装兵士,如那森严的天兵天将。嘹亮的号角和震天的鼓声中迟衡举起长枪:“杀”一声令下,金戈铁马,铁蹄踏坚城,如那暴风雪席卷而来,如那怒潮蜂拥而上,熊熊烈火瞬间燃起,无坚不摧的战车滚滚向前。这一战乾元军并没有占上风,积雪和城墙上的冰层冰柱都令兵士很难前行,乾元军只是持续而猛烈的攻击。在傍晚时分,忽然玢州城起了骚乱,兀自乱了阵脚。原来玢州城后方遭遇强袭,石韦领军如从天降,准确地攻击最虚空的后方。这一突袭,玢州城里大乱,原先稳坐桥头的地利优势瞬时岌岌可危,封振苍连忙从前方抽掉兵士御敌,无奈石韦来得太突然,一拨一拨迅猛的攻击数次几乎冲进玢州城。前方,迟衡领军得了消息,越发振奋,攻击之烈几乎可融冰雪。三天两夜无止无休。石韦的领军以前所未有的高昂气势俯压下来,迟衡的领军以近乎疯狂的攻击,在阳光普照三天后雪消之际,第一个云梯登上了玢州城城墙,而后像蜂巢倾覆一般,无数的乾元军兵士涌入玢州城。十月末,玢州城沦陷,封振苍乘乱潜逃。攻下玢州城,迟衡的第一件事就爬上了玢州城墙,而后呼呼大睡。待醒来,阳光万丈,玢州城中,最高的地方是西练兵场。练兵场的高台之上,迟衡坐在虎皮金交椅上,手握一把重刀,俯视场下整齐如棋操练有素的兵士,喝声如雷,声遏云天,亮亮的盔甲耀得天空的太阳更加明亮了。迟衡眯起眼睛转向众位将领:“还有力气攻泽宁、洼莱吗”“有”声震于天。迟衡哈哈大笑,起身,拿起酒壶,走过每一个将领,一人满满的一碗一次倒过去,清亮亮的酒水四溅。他举起高高的碗,大声说:“喝了这一碗,攻下泽宁洼莱,回曙州,全军封赏”“喝”齐齐的号令让整个玢州城都地动山摇,烈酒燃心,鲜血燃城。迟衡一饮而尽,将碗狠狠摔在地上。第二天,迟衡为主帅,石韦、梁千烈兵分两路,各领一支劲旅攻向玢州城以东的泽宁。泽宁在岑破荆的攻击之下本已摇摇欲坠,又闻主将封振苍弃了玢州城而去,越发人心惶惶,乾元军得了胜战,军心大振,势如破竹,与岑破荆迅猛的攻击交相辉映,不出五日将泽宁夺下。封军而只剩下洼莱城,孤零零一处,守军将领如热锅上的蚂蚁。容越刚夺下洼莱以东的一个城池,对洼莱虎视眈眈。泽宁胜利当日,容越去了一封劝降书。转身就撒开阵势,直逼洼莱城,夜以继日频繁攻击,在四面楚歌兵临城下的处境中,洼莱城主将举旗投降,容越凯旋而归至此,封振苍残存的将士或投降或逃亡彻底被逐出玢州,封振苍本人也从玢州仓皇逃到玢州以北的元龙州。元龙州地邻玢州、开州、信北州的交合之地。开州、信北州均为郑奕的领地,封振苍失了玢州的倚仗,如洞门大开,郑奕若大军驱入,则拿下元龙州如探囊取物。而老奸巨猾的郑奕也绝对没有放弃这个好机会,一翻过年,就大举侵进元龙州。此是后话,在此不表。。257二六〇第二百六十章十一月初十,迟衡与岑破荆等将领站在泽宁城下,一同迎接凯旋而归的容越。容越身着明光铠,战马追风逐日,远远的被阳光一照,闪出的光芒耀得睁不开眼。容越飞身下马,当真是意气凌九霄,春风满地也比不得这一刻的意气风发。容越冲着迟衡嚷道:“庆功宴准备好了吗”岑破荆一拳过去揍在他左肩:“就你一天想着庆功宴,谁还少的了你的啊玢州还有四个城池落在郑奕手里呢,明儿个一起去收拾了。”容越扭头:“迟衡,你那小情儿怎么跑来跟咱们争地盘了”迟衡勾起半边嘴角似笑非笑。“就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长没长眼色啊走走走,先喝酒去,就等你了,咱们多半年没喝了吧”岑破荆把他肩膀一搂,“容越,你可得长点心,他正头疼着呢,再多说几句信不信他能砍了你”容越哈哈大笑把迟衡一捞:“别头疼,兄弟靠得住”喝酒也是在营帐里。酒过三巡,容越扯了扯束紧的衣领,举起酒杯凑近迟衡:“我搜的那些治眼睛的药你吃了没听说你眼睛看不见时,可把我急死了,真恨不能立刻去安州给你瞧一瞧,把天底下的郎中都绑过来,医不好全杀了唉,啥话不说,我先喝一杯欸,迟衡,你别愁,没了宇长缨,还有还有哎呦师兄你踩我干吗”迟衡强行灌他一杯:“多喝酒,少说话”容越笑了:“我自罚三杯行不行宇长缨这人不行,以前就爱欺负我师兄,又仗着你宠他趾高气扬得不行,行了,明眼人都看得见,早了早好是不是啊师兄”庄期脸皮一抽声色不动。迟衡一拳揍在他背上:“不拉庄期垫背你会死啊明天就派你去攻翡林,攻不下来别回来见我”容越乐了:“求之不得”关于宇长缨这事儿,别人都是提一提而已,迟衡也就笑一笑了事。一众人中也只有容越敢屡提不止,在他终于提到第九次时,迟衡脸上的僵笑挂不住了,忍无可忍,一个猛虎扑食扑了过去将他摁倒到在地,拿了酒杯直往他嘴里灌,咬牙切齿地说:“容越,提前给你的庆功宴,给我全部喝完,全部”容越连笑带呛,不提当晚的一夜尽欢。今年,在乾元军侵占玢州的同时,郑奕军也起势吞噬了玢州以北的原九王领地开州,将北线信北州等诸州领地连成一线。趁此时机将魔爪伸到玢州也正当其时。翡林、金云山、翠子峡、旌塔城,四个城池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秦汝铮率军攻下了,郑奕原本是试探一下,想不到如此迅捷,郑奕大喜,立刻命大军压上。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蒲邈、喻建中、百里彦 、赫连德业等将领相继领兵前来,玢州的北界顿呈两军对垒之势。郑奕军背倚开州,有恃无恐。其中,他们抢先攻下的旌塔城本是在迟衡的筹谋之下。原想攻下玢州城后,一支军发泽宁,一支军发旌塔城,却想不到秦汝铮以锐不可当之势拿下了旌塔城。面对兵戈森森的旌塔城迟衡选择了等待。迟衡凝望旌塔城的方向。一旁的岑破荆说:“秦汝铮一向稳打稳扎,这种不顾后继的凌厉攻势应该是宇长缨主导的。以前在我手下时,他就一直主张快攻快进。撇开他是郑奕的人这一点,我挺赏识他的,不领兵打战都可惜了。”迟衡道:“这种打法必须有坚实靠山,否则无以为继很容易被反攻回来,现在的郑奕军可以用。”“你打算怎么个打法等明年开春了再说”“咱们等开春,他可等不了,他不把曙州和玢州搅得不得安宁就不会罢休,破荆,要攻下这四个地方,你有什么主意”岑破荆舒展双臂挑起一个笑:“要看你是想攻城,还是想拿下宇长缨。”迟衡扯出一个笑:“有这么明显”“要不给你个镜子照照”他们俩每次见面都很仓促,岑破荆的性子粗犷,以前就不爱说那些腻歪歪的话,现在更是。但若是倾诉交心话,两人还是很能说到一起的,岑破荆也不绕弯子:“迟衡,你手里来来回回过了好些人了吧,怎么还放不开呢。宇长缨是可憎,差点把容越和纪策害死,也把咱们安州拖累得够呛。但怎么说呢,他是郑奕军的人,自然舍命为了郑奕,于情于理来说不是万恶不赦捉回来你准备怎么办”迟衡沉吟不语。岑破荆慨然:“难不成是打一条铁链拴起来每天毒打一顿若是这样,趁早省省吧,咱们还不如正儿八经去打仗。再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下,赌气没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咱们把郑奕军全部收了之后,宇长缨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迟衡呵出一团白气:“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岑破荆纳闷。迟衡望了望黑漆漆一团的远山:“我本来不想赶尽杀绝,也一直劝自己想开点,但是现在呵,不说这些,我想攻城,攻下这四个城。明年有明年的打算,别叫我过年都过不安生。”岑破荆调笑:“你还是想捉他回来。”迟衡低下头,踏两颗石头,使劲碾着踩着:“他为什么不能像燕行那样,走了就走了再别出现他为什么捅了一刀还要捅第二刀第三刀破荆,如果有一天你逮住了他,就杀了他,不要等我的命令”岑破荆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你不心疼”“我不愿亲手杀他。”气氛蓦然变得沉重窒息,岑破荆撑在城墙之上,难得正色说:“未必要逼到这份上,各为其主而已,谁让他先认识郑奕呢。就说封振苍的将领蒋怒,杀了咱多少乾元军兵士,他既然降了,咱们还是留他一条命的。还有,很多个投降的将领,咱们也宽大为怀,过去就过去了。你要还不解气,我把他栓铁链上,一辈子扔牢里一辈子暗无天日,比杀了还痛苦。”“不,你一定要杀了他。否则,就是我来杀。”迟衡抬头望向远方,“他有必死的理由,没有第二种可能”岑破荆嘀咕:“这是上辈子结下的仇吧。”十一月中下旬,金云山黑云压山,关口冰封,猿猴难度。恰是这个最占天时地利时,金云山迎来了第一轮迅猛攻击。守关的是将军赫连德业。他一边唾骂着,一边好整以暇看着关口下的攻击,笑着对副将说:“迟衡是想不开了还是怎么的,这个时候来攻,不是找死吗以前也不出这种昏招啊,莫非是打玢州打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