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期察觉迟衡的忧虑,道:“不如撤去武学之课,让钟续专修学问,等十四五岁时再送到纪策身边,久而久之自然就断了成为武将的念头。”迟衡思绪纷乱。于他心底,是绝对不愿让钟续涉险。但是,有些事终不可阻挡。迟衡最末才去看望钟续的伙伴,都是十来岁的孩子,端的是天真无邪活泼可爱。中有一八岁孩童,名池宜年,眉目很是眼熟,迟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庄期道:“他是池亦悔的长子。”迟衡惊讶道:“怎么可能”池亦悔和迟衡一般年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儿子庄期娓娓道来:“池亦悔十五岁成亲,十六岁有子,有苗不愁长。你看他的眉目,与池亦悔多像啊。”当年,炻州时候,和池亦悔那一架仍历历在目,迟衡失笑:“再长几年就到我跟池亦悔打架的年龄了池亦悔这小子,当时那幼稚劲,一点儿不像当了爹的啊”池宜年胆子大,见迟衡摸他头顶,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打转,稚气道:“迟将军,我爹什么时候可以回城他们说要迟将军准许了才行迟将军,什么时候可以收复整个元奚国呢”一听迟宜年要爹,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围过来。稚声稚气很是可爱。不止是将领,还有谋士们的,龙生龙,凤生凤,武将的孩子都有些蛮气,喜打闹,谋士的孩子则钟灵毓秀,个顶个的鬼点子多,有些刁蛮的甚至大着胆子偷偷抓迟衡的衣裳,。也有好些个并不那么出众的,乖乖地躲在后面瞅迟衡。当然,十二三岁的就沉稳许多。因纪策的暗中安排,钟续身边的伙伴自然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迟衡令人不要声张,他悄然站在不远处看。开敞的院子里,一位老先生在讲些极深奥的学问,迟衡没听明白几句,显然钟续也兴趣寥寥,趴着桌子瞌睡,老先生过去教鞭轻轻敲在钟续的脑袋上,迟衡心里一颤,看到钟续偷笑才放下心来。除了颜景同,与钟续交好的还有副将军梅付的长子梅元白、知事巫荣轩的次子巫琛、以及相扬的弟弟相陵。相陵和相扬如一个模子出来的,性格活泼泼的迟衡想起那个爱围在石韦身边的相扬,忽然有点心虚。迟衡迅速收回思绪,一个个看过去。梅元白虽然是武将之子但生得瘦弱,喜欢安静看书,他听得最认真;颜景同撑着半个脸,愁眉,但也还算认真;巫琛性子随和,不知懂不懂,总之微笑;相陵天真调皮,最爱捉弄别人,钟续也难逃毒手,二人在先生眼皮底下嬉闹。迟衡看了一会儿。庄期忽然说:“迟将军,需不需要撤了武学之课梅元白、颜景同和巫琛均资质聪颖,是贤臣之才,你若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将钟续放在身边的。”迟衡怅然:“不撤了。顺其自然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在他离开后。钟续频频向后看,相陵踹了踹他的凳子、戳了戳他的耳朵:“嘘还看还看老夫子要打板子啦啊”啪啪老先生的教鞭端端正正落在相陵和钟续的背上。。第294章 二九七第二百九十七章不提迟衡在昭锦一日比一日忙碌。却说乾元军与郑奕军亦是烽火四起,金戈铁骑,征程踏遍。八月里,兵分三路后,最先得到冲击的是岑破荆,郑奕军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甚至令岑破荆数度失守,但岑破荆愣是在严密部署英勇之下夺回阵地,两军可以说不分上下。颜翦则平稳许多,攻击有条不紊,九月末,夺下砚州东部,与西部和南部扈烁麻行之连为一体,如同一支铁军强不可撼。容越的开州最是坎坷。因开州信北州一线集中了郑奕军的悍将和重军主力,最初的八个月他几乎被困在了开州和淇州的边界,东不能东,北不能北,被郑奕军围追堵截。迟衡和石韦几乎是日夜无休,将绝大部分兵力压向信北州的霍斥和梁千烈,令他们不惜血战,无论如何都要攻下信北州。九月,霜染层林,满天秋色。辛阙异军突起一路向北攻破了信北州的防线,突破了长灵州的阻碍,与东南而下的容越交相辉映,发起了一次血战终得胜利,至此淇州、信北州盛水不漏,而且容越就借助辛阙军的掩护,很快就发起对开州的攻击。至此,迟衡的心才彻底放下来。十月,雪暗长云,霜重鼓寒,一日纪策回家,讶然道:“端宁侯呢”迟衡笑着说:“上街去了。”骆惊寒拿了三串裹着金糖的山楂串回来,递给纪策一串,而后依在迟衡身边,一下一下舔着山楂。迟衡阅着过往的卷宗,偶尔一侧头,骆惊寒正眨也不眨地看他,莞尔一笑,那神情,竟然跟以前没两样。见迟衡看,骆惊寒就将串儿递到他嘴边。迟衡咬一颗山楂下来,含糊不清地问:“惊寒,你喜欢我吗”“喜欢。”“有多喜欢”“喜欢到愿意跟你分一半糖葫芦”竟然能回答得这么清晰又狡猾,果然药效神速,迟衡饶有兴致:“那,怎么样,才能让你把全部糖葫芦都给我呢”骆惊寒狡黠一笑:“等你愿意把所有的东西给我的时候。”好狡猾,迟衡失笑。骆惊寒趴过来,专注地望着他:“你呢你有多喜欢我是喜欢我更多还是喜欢纪副使更多”迟衡啊了一声为难地绞着笔尴尬地胡乱转眼睛。但骆惊寒是那么执着盯着他,避无可避之下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手指一比划:“惊寒,当然是很喜欢,昨天有这么一点点,今天有这么多,看,今天比昨天的喜欢多了这么多。”骆惊寒一喜,但没有被骗过去继续追问:“你是喜欢我多呢,还是喜欢纪副使多呢”“你乖的时候就喜欢你多一些,纪副使乖的时候就喜欢纪副使多一些。”身后的纪策嗤的一声笑了。骆惊寒自己也笑了,手地伸向了桌子上的药罐子,大大方方一口喝完,环住了迟衡的腰陪他一同继续阅卷宗,歪着脑袋越看越投入。院子里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了。骆惊寒转头。石韦抖落一身夜露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往桌子上一搁,熟的红菱角很是可爱,骆惊寒一看就被吸引过去了。二人相对坐着,石韦为他剥了一个,骆惊寒吃着吃着,慨叹一句:“太甜,太瓷实,不水灵。”“渔水城观应寺的最鲜,煮久了能化水。”“做成菱角糕也好吃。”“我明日令人快马捎一些过来,端宁侯也很久没有回垒州了吧以前你最喜欢和我们一同吃菱角宴,渔水城的菱角崔家的春水酒,可惜崔子侯现在不在。”石韦闲闲地聊着,微微笑。“我更喜欢崔家厨子做的茨菰汤,吃一口鲜掉舌头。”石韦一愣。迟衡闻言瞅了二人一眼。骆惊寒自觉失言,低头微笑,咬了一口菱角:“崔子侯,什么时候回来呢”次日,天气凉丝丝的,迟衡见被窝里还拱着一个包,大步走过去把骆惊寒挖了出来:“惊寒,出来,迟衡哥哥给你吃玫瑰酥。”骆惊寒睁着水一样的眼睛,嗤的笑了:“哥哥我会做玫瑰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迟衡一愣,伸手扭一把他的脸。四目相对如一湾水。迟衡压下来,紧紧抱住了骆惊寒的腰:“什么时候记起的哼还瞒着我,也不怕纪副使笑话你”“他背地里怎么跟你撒娇还不知道呢”迟衡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记起来了惊寒,那一天我不该对你发火”骆惊寒鼻翼一皱,幽幽地说:“你知道错了”这还会顺杆爬,迟衡哭笑不得低头认错:“那个时候我才打仗回来,脑袋都是发热的,你不知道我当时你想怎么罚”“怎么石韦过去你就兴高采烈,我过去你就百般刁难”刁难百般刁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迟衡无奈捏他的脸:“那天,我才打了一场狠仗回来呀打仗的人说话都粗,我就说了几句狠话而已,哪有刁难。那里有多凶险你知道吗打起战来血肉横飞你知道吗我有多操心你知道吗石韦是武将,骨是剑血是枪你能跟他比啊你就秋天的露,捧不好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骆惊寒窝在他心口嗡嗡地说:“你也不该那么凶”迟衡抱着摇晃,越摇越开心满溢,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头发:“以后不许再胡跑很快,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等我们打跑郑奕,攻下京城,你想什么时间见我都可以,天天见天天见、见到你想吐为止”温存良久,骆惊寒轻声说:“你是因为我放弃攻击吗”迟衡半真半假:“是啊,怎么办”“真的”迟衡捏着他的脸蛋说:“要不是心疼你我才不会半途而废。众叛亲离啊,容越差点把我掐死在长苍关。哼,赔我一个京城”骆惊寒嘴角一弧笑。自上而下,那眼睑的弧度无比的柔和。温柔乡,英雄冢。迟衡想在这个冢里长眠不醒,低头,轻轻一吻落在额上。缠绵,久久,当然,终于迟衡还是一把将骆惊寒拽起:“快起床,一堆事等着呢,你要再迷糊下去纪副使就得累死在案头了”骆惊寒瓮声瓮气:“讨厌,不如不醒算了”清醒的事传开,纪策听了只悠悠地一笑:“端宁侯真是有情致,明明清醒了还问出你喜欢谁的问题真要吃醋的话也轮不到我。亏石韦白担心了,哼,这些人里也就石韦的心眼能少点。”模棱两可的话迟衡揣摩不透。“我更好奇的是骆惊寒怎么不继续蒙下去。也是,这种戏法玩一玩就够了,玩久了会出火。”纪策斜睨一眼,扔过一卷册子,“这是庄期刚送过来的,九月不是举行了第一次科考吗,他建议立了一条明律,如果有落第秀自愿办私塾教授学业,满五年者可酌情升为当地小官吏。”“你比我有远见,你觉得可行就准了。”纪策拿起毛笔在册子上一勾,笑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清闲,我们这几个人非要累死条老命才对得起你的赏识你是不是也这么对石韦的”“什么”纪策轻飘飘地说:“叫人为你的一句话就呕心沥血。”迟衡无辜说:“我亏待谁了纪副使,你知道我最讨厌猜来猜去,别绕圈子了。直说吧,我又哪里做得不对了”“太偏心。”迟衡头疼:“好吧,惊寒生病了,我是宠他宠得不像话,可也就这几天嘛。我对纪副使,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嘛”纪策瞟了他一眼:“说的又不是他,心虚什么”迟衡终于可以全身轻松地跑去见石韦了,石韦果然一扫眉宇间的忧愁,信心百倍:“迟将军,颜翦传来捷报,十一月定能夺下砚州霍斥也传来信报,已与梁千烈强强联手颜翊更厉害,领着海军乘风破浪,不出意外的话,十一月,信北州的东海岸将尽归我乾元军所有”迟衡将一支绿叶托卷雪的菊花插在瓷瓶子里:“好几天没睡好了吧”“熬到这等好消息,不睡也值得”迟衡将他手中的信报抽掉:“我是说过必须确保容越脱离险境,但也不是让你这么拼命。这是打战,不是悬丝诊脉,隔几千里呢,鞭长莫及,正儿八经的交锋才得驻军将士。所以,你放宽心,粮啊兵啊给足,战策引对就够了,要是这些都不愁了,他们连仗都不好,该罚的是他们。”石韦愣了一愣:“我知道。”“我一直操心容越,是因为八月末我回来时他带着气,我怕他胡来又惹是生非。现在,既然从困境中解脱,你就不用再记挂这事了。”石韦道:“容将军耍脾气归耍脾气,但大是大非分得清。”迟衡微笑:“惊寒也清醒过来,你无需操心了。”。第295章 二九八第二百九十八章迟衡调侃说:“季弦,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他醒来了惊寒就是单纯,被几个红菱角就套出来话了。”单纯,憨,娇憨娇憨的。石韦绷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