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娘娘说,她只是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言恩。辟阳侯当年曾襄助过太后,也曾经教导过陛下以及长公主,也就是间接对皇后娘娘有恩。娘娘收下其中翡翠如意,其余诸物完璧奉还,还请辟阳侯日后多珍重。”这趟牢狱之灾后,刘盈免去了审食其的长乐詹事一职,但仍保留了他的辟阳侯封号。因此,审食其再也不得如从前那般随意出入长乐宫。吕后也不想太触儿子的霉头,只得私下里找尽了各种借口约审食其入宫一会。对此,刘盈也许不知,也许知情,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话。。“阿嫣你做的对,”椒房殿中,鲁元牵着女儿的手,坐在榻上,皱了皱眉,道,“审食其为侫幸之流,咱们虽不需落井下石,却也不必太过理会。”不同于母亲和弟弟,鲁元性恬淡,幼时在丰沛也只待在家中,倒是少受审食其的照顾。张嫣身穿一身清凉的夏裳,回过头来,剖了一片东陵瓜,递给母亲道,“这是今日刚进上来的新瓜,阿母尝尝,甜的紧。”她别过了母亲的话语。她从没有母亲那么正统,侫幸自然不是一个高尚的职业。但是在攀附地主子掌权的时候,他们的喜憎一言,却是比君子死谏还要管用的。她虽与审食其同为吕后眼中的红人,并没有求助于他的必要,但和平共处,总是好的。但是,她叹了口气。这些对于她,已经没有多大必要了。“阿母。”张嫣依在鲁元身上,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过日子啊。”不然。我纵在天涯海角,也是会愧疚的。“什么意思”鲁元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地手,惶然问道,“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么”“没有的事情。”张嫣道,“这未央长乐两宫,太后是我阿婆。陛下是我舅舅,哪里有人敢委屈我啊”“那你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不祥的话来”鲁元这回却不肯被糊弄过去,坚持问道。张嫣的目光在椒房殿中飘啊飘,最后落到书架上的诗经,便笑道,“适才看诗经的燕燕一篇。上头说,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我就想啊,那个诗中地女子远嫁,家中亲人再也见不到她了,该有多难过呢。”“原来是这样。”鲁元吁了一口气,叩了一下她的脑门,似笑非笑道,“阿母看你读书都读傻了。哪来那么多胡思乱想嗯。你嫁在未央宫,阿母就住在尚冠里。咱们来往之间只需要小半个时辰。阿母什么时候想你了,就入宫来看你。你要是想阿母了,就回家来住一个晚上,咱们娘两说说悄悄话,将你阿爹和陛下都抛开,不也是挺好的”“好。”张嫣笑倒在她的怀里,“咱们不理他。”天日将暮,张嫣站在椒房殿高耸的门阙下,目送母亲的宫车缓缓驶离的背影,夕阳斜斜的照下来,落在她地侧颜上,呈现出一片漠然的金色。映衬的她眸如琉璃,沉静而安详。走过来的荼蘼便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敢打扰她。那个兵荒马乱的上元夜,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日的情形却依然历历在目,陛下和皇后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宫,十数个臣子上本参陛下妄行,刘盈无奈,只得当廷认错,并保证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木樨自知失言有罪,才会让皇后娘娘落入王八子地设计,在椒房殿外跪了一个晚上,唇色微紫,等候皇后娘娘的处置。张嫣没有降罪于她。“与你没有多大关系,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她轻描淡写道,“只是,木樨,你记住了,”她忽然疾言厉色道,“不是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是傻子,以后不必再自作聪明。”“诺。”木樨战战兢兢的应了。从那个忽然疾言厉色的皇后开始,荼蘼便觉得,那个自己一直从小陪伴着长大的张嫣,有一点点变了。她变的就如同此时站在殿阙之下的张嫣,看起来有些沉静,仿佛一夜之间,从活泼跳跃的少女,长大成安静优雅地女人。太后也曾为上元夜之事斥责张嫣,“不过是死了个八子,至于闹地这么不让人安生么。你也是,陛下要胡闹,你在边上也不劝一劝。”张嫣便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瞧着陛下一直那幅老成的样子就厌,嗯,人不疯狂枉少年,偶尔疯狂一下,不也挺好地么。”“嗯,说的也是。”太后被她逗笑了。荼蘼当时亦伺候在一旁,看着皇后娘娘的笑颜,依旧是那样灿烂的一片,仿佛春暖花开,满地锦绣,似乎与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但陪着她从小一同长大的自己,总觉得那种笑容有点迷蒙而不真实,带着点心酸的味道。偶尔,会让她想哭。于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心惊胆战。张嫣回过头来,见荼蘼呆呆的站在那里,神思不属,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摇晃,笑眯眯叫道,“荼蘼”“哎”她回过神来,不觉惭愧,连忙将手中的名册奉上,道,“这是永巷呈上来的未央宫最初征召地那批宫女的名册。娘娘是打算放她们出宫么”“嗯。”张嫣捧册翻阅,道,“我既然为中宫皇后,便自然要挑起掌管未央宫的职责来。从先帝九年未央宫成,广招宫女,到如今,已经有九年了。当初的那批宫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放她们出宫自行嫁娶。也是陛下的恩典。”“娘娘说的是。”荼蘼笑笑应道。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疑虑。未央宫中自然有一批大龄宫女。但是她们大多也不过二十四五,还没有老到一定要放还出宫地年纪。娘娘亟亟于此事,实在是有一些奇怪。许是娘娘慈悲于心吧。她很快的便给张嫣找了一个解释,当今天子并不热衷于女色,这些宫女在未央宫中没有攀龙附凤地指望,一年一年的蹉跎年华,渐渐老去。便不免有些怨气与凄惶。能早一年放还,便是早一年的功德。近半年来,张皇后更频繁的往来于长乐宫间,陪伴吕后,对此,吕后也很是满意。“陛下这些日子常召见一些贫寒学子问对,长安城中,人人都说。陛下有爱才之心,赞叹之余跃跃欲试呢。”吕后放下玉箸,接过一旁婢子递上来的湿巾帕拭手,淡淡道,“是么”张嫣扯了扯唇角,不以为意的应对。吕后只好直言。“阿嫣,你在旁边也提点他一点,稍用一点平民,倒也不是大事。大汉的根基,还在那些旧臣列侯身上。”“太后,”张嫣嗔道,“那都是国事,我身为宫眷,怎好插言”“傻丫头,”吕后恼道。“谁说宫眷不能言国事。旁地宫眷自是不能。你身为一国之母。却是名正言顺。我当年身为皇后的时候,不也协助先帝治国么”诛韩信。杀彭越,桩桩件件,杀伐果断。“对了,阿嫣,已经将近一年了。”张嫣嫣然一笑,“阿嫣知道。”这些年,她已经是应付吕后应付的炉火纯青,睁着眼睛能说瞎话而滴水不漏。只是眸光微微黯然,这两年期限,大约是永远到不了了。忽有宦者令张泽匆匆进殿,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在朝堂上大怒。”“什么因由”不愧是吕后,一生经了太多风浪,眼皮都不曾眨一眨,淡淡问道。“听说,是长沙王反了。”长沙王一脉,是大汉硕果仅存的异性诸侯王。张嫣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宫女名册给搁置在案边。“娘娘,”荼蘼不解问道,“你不是说要放宫女出宫么”“等一阵子吧。”张嫣语焉含糊道,“反正也不急。”荼蘼应道,“哦。”越发不解最近皇后的莫测。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如何,与刘盈的这段姻缘中,刘盈对她也是尽了最大的心意,她不想在他为国事焦头烂额地时候,还要应付后院起火。汉五年,高帝,以“故衡山王吴芮,从百粤之兵,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册为长沙王,名辖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五郡,实际只征赋长沙一郡二十二县。长沙王一脉素来事汉恭谨慎,第二代长沙王吴臣还大义灭亲,在慈乡杀了造反的淮南王英布。第二代长沙王吴臣故去后,按汉推恩令,将封国分作三份,一份予同母胞弟吴贺,另两份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吴回与吴锦。不料吴臣方入土,吴贺便骤然发难,软禁了两个侄子,将长沙国控制在手中,害怕汉廷责怪,又与妹夫英布交好,对汉庭心怀怨愤,仗着国处偏远,大汉朝中少主,征战沙场的大将都渐渐老去,自己却方年少,竟是将汉朝通往长沙国的道路摧毁,妄图裂土分疆,效法南越王赵佗,做一个土著王。六月初,刘盈命灌婴为大将军,率大军征伐长沙。注:史上长沙王一脉并未反汉,传五世,无子,国除。第三代长沙王为吴回。此处如此书写,仅为文中需要。唔,这是一个过渡章吧。加油。继续求粉红票。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一:清光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一:清光初十,汉军抵达汉水沅江,攻打长沙国罗县。灌婴知道,大汉南陲,南越王赵佗听调不听宣,能够坐山观虎斗,不襄助于长沙王与汉军双方便不错了。而长沙国内道路尽毁,粤军熟悉地形又最善野战,每次缠斗,虽汉军人多势重,但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半月之内,推进缓慢。“他祖母的,”营帐之中,灌婴忍不住斥道,“好像每一次汉军出击,这群龟孙子都知道我们要从何路出兵似的。”“灌将军,”副将迟疑道,“你觉不觉得,是因为有人将我军动向都密报吴贺”“你是说,”灌婴到底也经历过楚汉多年征战,胆大心细,眯了眯眼睛道,“汉军之中有细作”第二日,汉军帐中,灌婴指着地图对众将道,“诸军兵分两路,一路从汉宜春进攻安成县,另一路从武陵攻打长沙国的昭陵县,然后两处合为一处,直指长沙国都临湘”大军开拔之后,五日之后,竟没有如当初所言出现在安成,反而与楚国援军一同出现在艾县,攻打长沙国的下隽城,将猝不及防的叛军杀的大溃败,一路高歌向临湘而去。当夜,汉军营中设宴庆贺,灌婴身披盔甲入账,推拒了裨将奉献的酒卮,沉声道,“今日打了胜仗,固然值得欢喜。但本将得先处置了一件事,才能与诸人同贺。”厉声吩咐道。“来人,将许襄拿下。”上座白衣面上带笑的儒生一把推开应声上前灌婴亲卫,肃声道,“我乃陛下钦命监军御史,谁敢随意捉拿灌婴你好大地胆子,是想犯上作乱不成”“想犯上作乱的不是我,是你吧”灌婴冷笑道。朝长安方向拱手,“我灌氏一族对陛下忠心耿耿。反是你许监军,辜负陛下信重。前日里本将军捉了一个人,不知许监军你认识不认识”灌氏亲军押上一个伤痕累累的褐衣男子,不住的跪地求饶,正是前几次许襄将密信交托寄于长沙王吴贺之人。许襄挺直了背,脸色如雪,忽然将手中酒卮劈面砸向灌婴。尖锐骂道,“尔当年不过亦是睢阳贩缯之徒,窃居高位,以十万大军凌一小国长沙,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了”饶是灌婴闪的迅速,面上终究溅上几滴残酒,摸了一把,不由怒发冲冠。气的拔出腰中悬剑就要斫杀许襄,却被一旁谋士拼死拦住。“灌将军,许襄再有不是,到底是陛下亲任的监军御史,将军不可鲁莽处置。不妨用囚车押了,送回长安交由廷尉处置。”“不必回长安。”许襄急急道,“你有种就把我就地正法,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姓许。”“嘿嘿,”灌婴此时也回过味来,笑道,“你姓什么去问你老父,和我有什么关系来人,”他喝道,“将许御史好生款待了。押回长安。”长安廷尉小小一方囚室中。许襄卧在榻上,看着一线月色清光从囚室小窗倾泻而入。于是微微笑了笑,伸手去捧,却什么也没有触到。“罪臣许襄”青色宦服地黄门捧县官诏书而入。“许襄,在此。”许襄跪拜。“陛下遣我来问你几句话,你身受圣恩,行此悖逆不经之事,为何”“是襄对不起陛下。” 许襄深深拜伏在地,再拜谢君恩,便再也不开口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