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僵,她突然笑了:“开个玩笑。”她定定的看住苏锦翎,一字一句道:“让你去王府唱上一曲,这可是特别的贺礼呢”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怪异,似是笑,又似是恼。苏锦翎辨不出,不过并不难理解。自己现在极受贤妃宠爱,竟在短短的月余时间内成了娘娘身边的红人,如此的上升速度,任是哪个不眼红嫉妒那些宫人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甚至拉拢讨好,私下里却说她献媚取宠,小人得志。樊映波性情冷淡,虽也身在雪阳宫,却不过是个浇花的宫女,有时连殿门都进不得。如此的待遇悬殊,也难怪要心生不平了。苏锦翎也觉得不好受,却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她说不好自己和樊映波的关系,似近还远,樊映波好像对所有人都莫名的充满敌意,令人难以接近;却又似远还近,宫人们总是认为她二人感情不错,可能也是因为同住听雪轩的缘故,即便连贤妃亦是如此认定,否则怎么会让她而非严顺通知自己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可是准备好了”樊映波唇角带笑,却是冰冷,甚至还有点嘲笑和愤怒的意味。“呃,我现在回房准备”苏锦翎疾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明天还有谁去你”“我怎么会去呢”樊映波笑得极为灿烂,似要掩盖什么,却让人觉得此前那种种意味更为深重:“贤妃娘娘离不得你,雪阳宫的花可也离不了我呢”语毕,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苏锦翎目瞪口呆的立在房门口,原本的开心被冲走了大半,懊恼顿生。回到房中,闷闷不乐的坐在绣墩上。她很理解樊映波的心情,可要如何安慰呢大家都羡慕她得了贤妃的宠爱,可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她想要的是宣昌说要娶她呢是妻子,是妻子此前一直想问他是否娶妻竟是她的自寻烦恼。眼波微闪,终抿着唇笑了。她才不要什么贵重的聘礼,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志,也不贪心,她只要两个人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好,直到头发变白,牙齿掉光,依然是彼此心中的宝。只是他是会请皇上指婚还是等她二十五岁出宫呢二十五岁十年呢,怪不得他会说让自己等待很久。她顿时皱起小脸,好长啊,可是她什么时候这么想嫁人了呢真是“咚咚”外面传来连续梆响,竟已是二更了。此刻方想起明日还要同贤妃去煜王府贤妃娘娘还真是看重她,这么重大的事件竟然也要带上她,还要她唱曲可是唱什么好呢她犯了愁,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淡月弯弯,恰到好处的挂在窗棂之上。“让欢笑,尽解寂寥,甜梦里愿可一生未觉晓。月虽俏,月虽妙,谁料梦境更比月儿俏。青春的心灵百般奇妙,缤纷的思潮,梦中一切没缺少。月虽俏,月虽妙,谁料梦境更比月儿俏”054一梦惊心不如就这首追梦吧,既符合她的心境,亦是对新人的祝贺,况且方逸云毕竟是同在百莺宫住过一段日子,虽是她为人清高,自己却对她分外有好感呢。夫人仅次于正妃,想来煜王也是极喜欢她的对了,明天会不会看到传说中冷面冷心的煜王会不会看到宣昌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回想今日的一点一滴,一遍又一遍在耳边播放他的一字一句甜蜜无限放大,盖过了初时的短暂不安,并将其淹没不见她做了个梦。梦中仿佛来到一片极致的银白,廊庑亭阁,青砖琉瓦,亭亭茂松皆如在雾气中飘逸,有一块玄地金字的匾额亦是划目而过,她只来得及看清上面三个遒劲的大字煜王府。唯一清晰的,是到处的喜乐喧天,鞭炮齐鸣。烟雾飞花弥漫中,一对新人在众人簇拥下迎面走来。新娘蒙着盖头,不过从那袅娜端庄的步态里不难看出正是方逸云。只是新郎的面目一直被缭绕的烟雾挡着,看不清楚,只见他一身喜服鲜红似血。她努力要从人群中挤出,却再三的被推到后面去。终于,那二人走近了。然而此刻,忽然有人叫了声“煜王殿下”新郎应声回头在这一瞬,他的面容恰好划过她透过人群缝隙的目光“宣昌”她的惊呼脱口而出,紧接着视线却再次被人群挡住。宣昌怎么会是宣昌她极力要突出重围,却被推挤得几乎两脚悬空。突然,人群顿失,只有那两个喜服之人对着香案跪倒,一个声音在高高唱和:“一拜天地”“不对,宣昌,怎么会是你宣昌”她拼命喊自己急切的呼唤清楚的响在耳边,却是不见宣昌看过来他好像根本没听到般,只与身边的女子随着唱和三跪三拜后方起身,在两个捧龙凤花烛的小丫鬟的导引下向这边走来。他应是看到她的,他应是看到她的可是他的目光只是冷冷扫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只执着彩球绸带引着他的新娘走过她身边耳边,锣鼓再次如春雷滚动“咚咚咚”苏锦翎从梦中惊醒,亦是一身冷汗,心跳狂烈。痛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清晰得仿佛犹在梦中。“咚咚咚”此刻方彻底清醒,忽觉那急促如鼓点的乃是敲门之声。门一开,司仪司的典衣和掌衣并一名女史便拥了进来。“时辰已近,娘娘嘱咐咱们赶紧给你打扮完毕。快点,大家都等着呢”蝶练纱的天水碧襦裙,裙摆至左肩斜斜的绕上一圈珠粉木槿花,花蕊皆用淡黄米珠装点。蝶花吊穗银发簪斜绾了单髻,细短的流苏簌簌的打在如云发鬓边。为免单薄,又拿珍珠发针点了一圈。仍是过于素淡,便再加上一朵半白半桃红的水嫩芙蓉花。两侧余下发丝结成数条极细的发辫垂在胸前,发尾缀以莹粉珍珠。玫瑰露敷面,螺子黛画眉,玉簪茉莉胭脂点唇,又拿掌心揉匀了拍在两腮上。“这一打扮,更是锦上添花了”掌衣啧啧赞着拿过桌上菱花举到她面前。眉如远山黛,眼似水波横,丹唇润桃花,雪肤赛凝琼这个如琬似花的竟是她吗“你还有这心思”典衣一把夺过菱花:“这都几时了娘娘该等急了”四人急匆匆的往瑶光殿赶去,一路上,掌衣嘴还不闲着:“娘娘说这份贺礼可是保密的,不过煜王见了一准喜欢。娘娘说煜王幼时很喜欢听曲,还唱得有模有样的,只可惜封了王后,事也忙了,竟没工夫顾上这个了”说着,又瞧了苏锦翎一眼,忽然拉住她附到耳边低语道:“你若是唱得煜王喜欢了,没准就直接留在王府了”苏锦翎大惊,颊上的胭脂都似跟着褪了颜色。掌衣忽然噗嗤一笑:“瞧你吓的,这是好事啊,纵使今日不能,改日也会向贤妃娘娘讨了你去的”“崔掌衣,你又在胡诌什么煜王一向生性冷淡,你也不是没见过,即便是带最受宠的曼妃来拜见娘娘时,亦是不肯多看她一眼。你这么糊弄个小姑娘,就不怕她惦记起来,闹出什么罗乱”这个段典衣平日是最看不上苏锦翎的,此番明是指责崔掌衣,实则是在嘲讽她心心念念的攀高枝。她不擅辩解,也懒于辩解,只装作没听懂。煜王她才不稀罕呢。可是不知为什么,因忙碌而被遗忘的梦忽的跃到眼前。宣昌煜王煜王宣昌那冷淡漠视的目光“还磨蹭什么呢”段典衣厉喝。她急忙加快脚步,心里念着,梦都是反的,梦都是反的景元帝一向不喜铺张,贤妃娘娘便极力缩减人数,却仍旧凑了十轿十二车并四百宫人迤逦向煜王府行去。其中不仅有雪阳宫的相关人员,还有后宫妃嫔,都带着人马,胭脂的香气一路浩荡飘洒。自天栾城至煜王府的道路早已铺红挂彩,百姓堆挤在路边,身着绛红软甲的禁卫军手执兵器维护秩序,个个昂然而立,整齐庄重,尽显皇家威仪。苏锦翎数次想探出头去她不是要看热闹,她只是想看看苏玲珑是不是也跟随而来。她已得知苏玲珑现在在梁璇现在是璇嫔身边伺候,只可惜早上刚刚到瑶光殿,便被人安排上了马车,根本就没时间从满眼的花团锦簇中找出苏玲珑的身影。马车极为宽敞舒适,即便帘窗紧闭,亦丝毫不显暗沉闷热。车顶悬着盏琉璃屏画宫灯,柔润的光将四围的锦绣软帷、蚕丝坐垫以及蹙绣荷花椅枕映得如画如描。四角还各置一只青花缠枝小瓷盆,里面盛着雕成各种花样的冰块。若是依苏锦翎的身份根本无需这般细心打理,关键是同她坐在一辆车里的,是宇文玄铮。“你到底要看什么”宇文玄铮已经不止一次的打落她伸向织金回纹锦帘的手:“莫不是想要寻个合意的人早做打算”他的戏谑多少带点不满,还有些嫉妒:“你难道不知道宫女私自被人看了去是要被”他横着比划了脖子,嘴一咧,发出“咯吱”一声响。苏锦翎没心情理他,歪着头拨弄着压帘的银蒜。“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在这个有些憋闷的车厢里轻轻飘荡。“喂,小爷让你上我的马车不是看你发呆的”苏锦翎照样不理他。不知怎的,虽然他身为皇子,虽然他看似暴躁,她却敢不买他的帐,像是笃定他只会假意发狠,却不能真正把她怎么样。宇文玄铮气呼呼的盯了她一会,终于先软下来:“这么坐着太闷,讲个故事吧”“故事都是胡诌的,哪有天昊志里宇文家族的人物传记来得好听”她学着他的口气。“呵呵,原来你是在记仇啊”宇文玄铮不怒反笑:“不过小爷今天不想讲传记,要不你唱个曲儿吧”二人面对面坐着,他放下支在座上的长腿,前倾着身子,却是伏得极低,就那么扭过脸瞧着苏锦翎,这个角度使得他的高额更显突兀。苏锦翎看着他费力又逗趣的样子,忍了又忍,终于笑出声来。“唉,我说怎么不爱搭理我了,原来是描了眉画了眼,又美上几分,看不上我这等粗人了”她气不过,拿着帕子就拍了过去,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皇子宇文玄铮倒笑了:“打得好,打得好,真是舒服啊来,再打两下”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景元帝的几个儿子,她只见过宇文玄铮,不知其他几位皇子是不是如他一般痞气他笑得开心,车门上却传来两声轻响:“殿下,奴才都听到了,若是”宇文玄铮顿时猛踹了下车厢,喝道:“听到便听到,小爷高兴”小宁子顿时安静了,再不敢出一言。苏锦翎当即瞪了他一眼。他立即懊悔,却再哄不得她开心。车队渐行渐缓,想来是接近煜王府,前面的车马正在停靠,并安排来宾入府。宇文玄铮挑起窗帘,打量停靠得密密麻麻的车轿,突然浓眉一挑:“六哥也来了此番这病倒好得快待会带你见见他,包你没工夫同我斗气了”六哥那个风流无比俊逸无敌极惹桃花却摘不得一朵的清宁王宇文玄逸苏锦翎倒真想见识见识这位传奇般的人物,却听宇文玄铮又道:“煜王不肯由天师观星象择定婚日,这下倒好,来了个乌云密布。”这煜王竟还是个唯物主义者。苏锦翎暗想,顺着窗帘的缝隙看过去。055滚滚惊雷只见早上还灿烂明媚的天空已是灰蒙蒙的一片,连带一辆辆华车锦轿都蒙上了一层黯淡。会不会打雷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恐惧。“咚咚咚”她当即打了个哆嗦,引得宇文玄铮目光怪异的将她望着。却是宫女在外敲门:“锦翎,娘娘就要下车了”她收回心神,便要开门。腕突然被捉住:“一会我去找你”她没有回头,下了车,疾奔贤妃车轿而去。煜王府青砖琉瓦,肃穆苍劲,廊庑亭阁,庄重雅致。庭中无花,只有罗汉松亭亭如盖,整齐利落,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宣示主人是个不苟言笑的冷厉之人苏锦翎忽然觉得眼前之景似是有些眼熟脚步忽然一滞,竟想奔回到门口看一看悬在高高门楣上的匾额是不是耳边忽然传来严顺的低语:“看好脚下的路”她急忙敛色屏气,心里却不平静有这么巧吗真的有这么巧吗还是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且曾经在宫里领毛团散步之际时时感受到的来自暗处的注视好像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喧闹的四围忽然安静下来,只见所遇之人一路跪拜,直铺到睦元堂门口,而他们因跟随贤妃娘娘身边,便无需回礼。这一刻,苏锦翎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相府的丫鬟三品官”,也难怪段姑姑直说她能到贤妃娘娘身边伺候是得了天大的造化。段姑姑下个月就要离宫了,应该琢磨琢磨该备些什么礼物。她又想到她的十字绣了神游之际,人已随着贤妃等人走进睦元堂。却只是踏进了门,便与其他随行宫人垂首立于一旁,只严顺和四名贴身宫婢陪贤妃步入迎晖厅。煜王早已候在那里,等待参见他的母妃。门外人声嘈杂,即便苏锦翎竖起耳朵亦听不到里面的丁点动静。过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