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进了他的心,深深的镌刻其上。今日,她又穿上了这身衣裙。她立在梅树下此刻,绿萼满枝,定是如许多精巧的小蝴蝶吧,而她,衣袂翩跹,定是从花中走出的仙子。她就那样翩翩而来,从扶南行宫覆雪的小径那端向他走来她就那样翩翩而来,自停云苑的疏影清梅香海轻雾中向他走来她就那样翩翩而来,在灯光笼罩的梅林中,像一个飞舞于旖旎流岚中的精灵,手执花枝,向他走来没有纸笔,他已是提不起笔了,却在心中描画她的一丝一毫。他是那么用心,那么细致,仿佛看到她在林中起舞,仿佛看到她在对他微笑这九年中的所有,皆一幕幕在心中飞过。他要带走,全部带走。锦翎,无论到了哪里,我都会将你存在心底,永远“锦翎,过来,我们说会话可好”自从外面回来,苏锦翎就一直在屋里忙活。她不是不想靠近他,只是想到下午时,他倚在床头,那样笑意微微的看她那是他惯有的笑意,然而此刻,却是那么虚无飘渺。他静静的躺在那,却仿佛身下生云,随时都会载他远去她知道,那一刻就要到了。那一瞬,她忽然好想扑到他身上,抱住他大喊:“玄逸,别走,别丢下我”可她只是立在梅树下,攀着花枝,努力对他微笑。她知道他看不见,却依然笑着,然而泪已湿了两腮所以,她不敢靠近他,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哭,可是她分明告诉他,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一切果真会与往常一样吗这两日,她一直在骗自己,在骗他,他也极配合,可是他们谁都知道,这种伪装的平静,不会太久了“怎么还不过来”他轻唤,忽然咳起来。她立刻飞到他身边,轻抚他的背:“怎么咳嗽了我去给你倒杯水”未及转身,他已是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力气是那般虚弱,她却是挣脱不得。他唇角衔笑:“若不如此,你怎肯过来”长指抚过她的脸:“你哭了”喉间一哽,再一串泪滑落。他却笑了:“我今晚睡不着,想你陪我说会话”她点头。他笑:“还不上来,我想抱抱你”她听话的上了床,牵过他的胳膊枕在颈下,脸贴在他的胸口,一只臂搭在他的身上,轻轻抱住这是以往每一个夜晚的相依相偎,今夜,还同往常一样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锦翎,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环在身上的臂紧了紧,头更低的埋在他的胸口。“别哭”他想要拍拍她的头,却只是手指动了动。“锦翎,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娶你吗”好在她的发丝尚落在他的指间,他依然可触摸她的柔软与光滑。“是四哥让我娶你的”怀中的身子蓦地一震。他笑了:“我喜欢你,想同你在一起,可是当时你那么喜欢四哥,我觉得我没有丝毫的希望,直到肃剌暴乱那夜你被络耶掳走,我去救你,你扑到我怀里那一刹那,我想,这个女人我要定了”手不禁抓紧了他的衣襟。“所以,我赶在父皇颁下和亲旨意之前请上赐婚。可这只是我的决定,你,还有四哥会怎样想而且奇怪的是,依四哥对你的心,他不可能不去救你”叹息:“当时四哥也去请父皇赐婚,我真的好怕他所要的那个人会是你,而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可是那一刻,我不知道我的心情究竟是喜悦还是意外,那一刻,我还在揣摩他的心思。然而当他起了身,当他向门口走来,当他擦过我的身边有那么一瞬的停滞。那一瞬,他看着我我就知道,他是让我带你回来,一定要带你回来”“所以我便带你回来了,”他叹了口气,极是满足:“只不过,那时的你总想着要离开我”“玄逸,我不离开你,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是啊,永远”他笑了,唇角一片温软:“可是那时,我很伤心,也很气愤,还很不甘。不过,我也很有耐心,还很自负”“自负”“是啊。当初,你经常因为四哥而身犯险境,而我总认为,若是换做我,一定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一定要好好保护你。我又以为,你的心思,只有我才懂,所以定不会让你蒙受委屈却不想,你跟着我,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又为我舍了十年阳寿,更遭了旁人想象不到的罪,险些”“玄逸”“而这些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的猜疑,嫉妒,粗心大意,优柔寡断,听信他人调拨,也不会让你遭受磨难,今日所得,是我咎由自取”“玄逸”他深吸了口气,虽然依然闻不到她的幽香:“那时,为了让我的自负不要落空,我就想,四哥做到的,至少我不能比他差所以我处处都抢在他前面请皇上赐婚,去万松山救你,为你铸就白玉莲花”“玄逸,那莲花”她怎么就将他用心血铸就的莲花轻易丢弃在那一瞬,她怎么就忘了他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去守护她他想摇摇头,可是愈加无力,他知道,那个时刻就要到了“锦翎,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我们现在在一起,我已是满足了”笑了笑:“想到咱们新婚的时候,我每夜都偷偷潜到暖玉生香阁,将你抱在怀里。其实初时,我的确是想要为你取暖的,可是渐渐的,我开始贪恋抱着你的感觉,贪恋你身上的味道那一刻,我想,她就在我的怀里,我终于可以不用在背后守着她了”515要你活着“小主,你怎么哭了”小胖子慌起来。不知怎的,看到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前世今生的艰难,竟是分外心酸的感触。“对了,小主,你要去哪我们可以带你去。”那个略高点的小太监忽然觉得这位小主分外有亲切感,这宫里的人,除了对他们打骂甩脸色,何尝这般摸着他们的小脑瓜心痛垂泪别看两个小家伙年纪不大,对宫里却很熟悉,只一会便带她走出林子,向着镜月湖开进。三人一路上聊得也欢快。那个略高的叫小明子,胖胖的叫小番子,才进宫半年,是八殿下宇文玄铮的跟班。他们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可一等苏锦翎问起他们为什么躲到林子来便你看我我看你的不吭声了。到了镜月湖,二人也没有离去,而是一会拉着她看看湖边长草绵绵,野花簇簇,一会嚷着要做根鱼竿陪她钓鱼。她知道他们是犯了错误不敢回去在这磨时间,可这么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而自己又不知该如何帮助他们。眼见得太阳渐渐西斜,那两个一直拼命以兴高采烈驱散恐怖的小家伙也渐渐乐不起来了。俩人在草丛里叽叽咕咕的了半天,小番子忽然奔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这半日来,苏锦翎不许他们再叫她小主,这一声姐姐唤得她心底软软的。“姐姐,如果我们死了,你会不会想我们”苏锦翎吓了一跳,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死回头却见小明子也一脸凝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答,只郑重的看着她。“躲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还是决定回去了。”二人手拉手的站在她面前:“认识姐姐是我们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算姐姐不记得我们,我们也会记得姐姐的”未及苏锦翎发问,他们已经手拉着手飞跑而去。苏锦翎至今不知七岁的小孩子到底能犯什么事,但见他们的恐惧与沉重,再加上对宫里规矩耳濡目染的一知半解,料想此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是叫他们的名字也不见回头,她犹豫片刻,急忙追了上去。那两个孩子跑得飞快,好像只要一停步便会动摇好容易下的决心。她却追得辛苦,脱了步青云倒是不再崴脚,但是只着罗袜踩在细石子路上,亦是种折磨。也不知跑了多久,人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视线也开始模糊,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怪腔怪调的呼喝:“好啊,终于知道回来了”然后便是两个小孩的哭叫。只见几个青衣太监夹着那两个孩子便往前走去。哭叫洒了一路,揪得她心痛。她一瘸一拐的追上去,跟着那群人拐了几拐,竟来到一片园子里。远远的人影晃动中,她只看到地中有两个长条状的石墩。“押上来”一个声音虽迟缓却是严厉喝道。小明子和小番子像口袋般被丢到石墩上,两个太监分别上前把那长褂一掀,剥掉他们的裤子,就势摁住。“打”话音未落,两条石墩左右各上前一个太监,抡起掌宽的板子就照二人打去。木板交抡,惨叫出声。“给我堵住他们的嘴”还是那个声音,自始至终的冷酷无情。只几板子下去,小明子和小番子就已被打得鲜血淋漓,口里塞着布,想叫又叫不出声,脸憋得通红,泪汗交织。不过是小孩子,细皮嫩肉,怎经得起这般毒打人已是奄奄一息,小身子却随着板子的下落一震一震的,看得人触目惊心。即便如此惨烈,竟还听见有人哼着小曲。“住手”声音飞出的同时,也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事后回想起来似乎是自己,因为一面是想行侠仗义,一面又陡的发现状况不对,勇敢与怯懦甫一交手,手里的两只步青云来不及受阻便忽的脱手而出,一只正中行刑太监的后腰,一只直往坐在椅上那人飞去,却被一旁的太监以仰手接飞猱之势当即抓住。“哪来的人给我拿下”步青云的悲惨落地与那人的呼喝一同爆发,紧接着,便有两个太监架住了就要倒地的她。板子与皮肉的撞击声稍歇,她看到小番子抬眼望了望她,凌乱碎发下的眼睛迷迷蒙蒙,好像在叫她“姐姐”心底骤然剧痛,抬眸怒视。此刻方看清那坐在麒麟椅上发号施令之人。最为惹眼的是他的额头,高耸光洁,俨然智慧的象征。夕阳半笼在他脸上,隐约可见目光簇亮。鼻梁挺直,口唇方阔,一派威武之貌。他一袭绛纱单袍,斜倚在椅上,一条长腿弯曲横架于另一腿上,绣花锦鞋伴着口中咿咿呀呀不知是什么的曲调而轻轻抖动,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好像面前进行的不是残忍苛酷的刑罚,而在上演一场好戏。“戌时过了吗”他似是自言自语,吊起一侧唇角故意望向夕阳:“秀女们应该还在翠华苑吧”“正是”身旁一个尖下巴太监立刻躬身谄媚道。苏锦翎虽不知他是何人,却知自己祸闯得不小。她没去参加复选,有段姑姑替她禀报,自是因病缺席,而此番她却好端端的出现在这“说,你怎么会在这”那人依旧歪在椅中,声音却变作懒洋洋,似是充满戏谑。“你凭什么打人”苏锦翎却是反口一问。今日这祸也来不及多想了,先把两个孩子救下来要紧。那人一怔,左右看了看,似是无法置信有人竟然敢这般对他说话,却仍满不在乎道:“打便打了,要你多事”“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岂是君子所为”她最近被秀女们陶冶得也会如此讲话了。那人当即欲拧眉暴怒。他的眉毛浓密且凌乱,这么一拧,顿现狰狞。有杀气周围人顿时感到有一种看不见的杀气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们不敢想象一会长信宫又有什么东西要倒霉,是又要修葺院子了还是又要重新栽树上次被砸烂的明瑟殿到现在还未修复完工于是不禁将目光齐齐对准那绛纱单袍之人,离得近的甚至能听到他于骨缝肌理间发出的令人胆颤的咯吱声。然而片刻后,他又舒服的靠进椅内:“他们是我的人,自是由我论处。你倒先回答我,今日是秀女复选,你不在翠华苑怎么会出现在这你可知这是什么罪未经通报,擅闯长信宫又是何罪”语气渐厉。“既然你可以无缘无故打人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我现在以小主的身份命令你把他们放了”她真是不怕死了吗她自己也万分质疑。再说这小主的身份不过是进宫秀女的一个称号,感觉上仅比普通的太监宫女高一点点,而眼前这个人他虽意态闲散,却不难看出身子崩得紧紧的,眸光直射向她,却被夕阳的光晕遮去大半,难辨其意。她亦是昂扬。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要突然跪地求饶令自己颜面扫地吗况摆出点气势或许也会有些作用的吧。可是她真的好怕,像以往一样,每每冲动后都会后怕。她已经好久没有冲动了,一定是那药出了问题,一定是否则她怎会做如此超乎常理之事静,可怕的静,只听得小明子虚弱的低咳了两声,又令她心底一痛。“把她拿一边去。”他竟然说“拿”,难道她是个物品吗太监立刻将其“拿”到一边。她不过是个纤弱女子,可那两个太监似是怕她跑掉般死死的扣住她的胳膊。“继续给我打”懒洋洋的语气过后,再次响起了木板和皮肉的撞击声。她刚一张嘴,一个太监立刻将一团布塞到她口中,阻止了她的愤怒,她只得呜呜的冲那个结了满脑袋辫子又将其束在一起拿金冠固定的后脑勺吼叫。这时一个太监从门外走来,疾步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一句。他一掌击在紫檀木扶手上,厉声道:“再加力”顷刻间,撞击声愈发响亮,频率愈发急促,苏锦翎已经看到那木板起落间飞起的血珠。与此同时,他往这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驾着她的太监立刻后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