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所以,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情。「既然你说会永远爱我,为什麽要杀死我」少年的脸孔只剩下模糊一片,他扑向朝黎,双手满满都是鲜血。殷红的、血淋淋的,用力掐上朝黎的颈项。「我恨你朝黎」哭泣的童音先是变成青年的嗓音,再缓缓远去飘散。朝黎猛然张开双眸,这次总算真正清醒了。「唔。」他呆呆地和天花板相望,脸部和腹部的严重刺痛提醒自己,这里已是现实世界的事实。但那个梦却真实到──让朝黎甚至有种他的脖子真的断了的错觉。一手按压在胃的位置,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嘴里似乎有股血腥味。可能是胃不小心被踹伤了吧他叹了口气,拿起总是扔在床边小桌的止痛药,直接吞下几颗,在药剂滑下乾得发痛的喉咙时注意到时间。下午一点多了,炽热阳光正无视窗帘作用、洒落整个房间。朝黎想起今天早晨也该去陆沈云那里接绍约回来,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绍约只和自己提起一次陆沈云的名字,就在他初次去接人的时候,他总是停在目的地附近送弟弟下车,隔日再去同样地点接人。当时并不清楚绍约告知他陆沈云三字有何用意,後来想想,或许是在刺探自己会出现什麽反应吧朝黎其实不是很在乎绍约选择和哪个人玩在一块,这些仅是个人自由,只要绍约保证不会让父亲知道而担心就好了,他亲自接送不过是想多少做点补偿。当陆沈云问起他和绍约是哪种关系时,朝黎还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回答。现在的他们,关系恶劣到连兄弟都不算数了。「真对不起,有我这种不称职的兄长。」他想忏悔,却想不出还有什麽方式能够补偿。朝黎露出自嘲浅笑,俐落短发全然遮掩不了此刻无比痛苦的神情。或许,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越是想假装自己坚强的人,越是容易显露真正脆弱所在。他先进浴室洗了一个漫长的澡,热水流过伤口带来的灼热感,连他这副时常处於伤痛下的躯体也有点难受。怎麽年纪越大,身体的负荷度反而下降了呢朝黎一手撑在白色的瓷砖上,浑浑噩噩地想。他没有留意,镜面里那张此刻和背後的白皙瓷砖毫无两样的苍白脸色。清洗完狼狈,朝黎边擦拭头发边抓起电话打给绍佐。指针走向下午两点整,正好是公司午休结束的时间,他想和父亲道歉,就算老板是自己人,他这样没请假便擅自缺席也是很要不得的行为。「小黎,你还好吗」绍佐接起电话时问,很有活力的声音听不出已是五十岁的中年人。「我很好。」朝黎愧疚地说:「抱歉,爸,我不小心睡过头」他想解释自己没准时去公司、又拖到现在都没找人替他请假的原因,却被绍佐爽朗的笑声打断。「没关系,闹钟是我按掉的。」「什麽」他还以为是那个不中用的闹铃坏了,「为什麽」「儿子啊,我的确不清楚你昨晚跑去哪和谁打架,但你起床时没先照过镜子吗」绍佐语带笑意和少许无奈。朝黎一顿,又走回浴室,只见他一张俊脸在眼角和嘴角都有显而易见的挂彩。「现在看见了。」他抓著电话闷闷地回答。被绍约弄成这样也就算了,还被待他如亲生儿子般照顾的绍佐发现,这不是存心要让父亲担心吗实在太不孝了朝黎在心中暗骂。「我看你受伤又睡得很不安稳,就自动放你一天假了。」「谢谢你,爸,但你还是可以叫我起床。」绍佐一听,原本轻松的语调顿时变得有些严肃,他道:「小黎,你太不了解自己了,你要是身体真的没事,就算没有闹钟也必然准时起床。」朝黎叹气,确实是如此。「强迫自己可不行,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绍佐叮咛。一股温暖暖流缓解开他紧绷的情绪,绍佐的真心关怀令他从小就比谁都尊敬这位父亲,即使只是名义上的称谓也无妨。也正是如此,他更加自觉对不起绍佐和他真正的儿子。朝黎还没回答,就又听见来自父亲的问话。「我不想过问,但你的伤是打架换来还是你又去那种地方了」绍佐的问法小心翼翼,但仍听得出後半段的细微排斥。「爸,我和你保证过不会再玩搏击了。」朝黎尽量让语气保持诚恳。「哦,那就好,我只是好奇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他大概作梦也猜不到这个「谁」就是另外一个儿子的实情,「小黎,你还想玩搏击的话,就去正式赛场好吗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违法的地方太危险,你可能会送命。」朝黎笑而不语,绍佐并不晓得当年的他,就是试图寻求靠近死亡边缘的刺激,才会老是出没在地下搏击场。说叛逆也好,又或者是那时他不懂珍惜以及收敛也罢,但他从没後悔过打拳的时光。只有那里能使他安心,什麽都不必去想,只需要比谁都拼命,他在那里越是打响名号就越是可以遗忘那人说过的话。「黎哥哥,我好喜欢你。」那人的声音很温雅,「我爱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男人和男人间怎麽会有这种情感存在更何况他们还是兄弟,即便不是亲生也改变不了一切。於是他逃了,所以他造就悲剧,最终他必须偿还。「小黎」朝黎拉回散乱的意识,「我不会再回去了,爸,我说真的。」「那正式场合呢我知道你打得很棒,想要的话──」「爸。」朝黎插嘴道:「我早该脱离玩闹的年纪了,现在的生活方式很适合我。」绍佐静默几秒,似乎是有意琢磨更适当的说辞,他说:「小黎,你还在介意当年的事情。」这是肯定句。是的,当然介意,他怎可能不去在意但问题是绍佐根本不明白真相是什麽。「爸」刻意拖长尾音,表明不想再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好的,儿子,我只是想说这并不是你的错。」朝黎咬了咬下唇,两人就此陷入沉默,他听得见对面传来持续翻动文件的细微声响。「爸,你先忙吧。」「你会出门吗」「可能就走走,绝对不是去搏击。」朝黎扔下毛巾,觉得有些疲倦。「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父子结束短暂的通话。「啊哈,过瘾」豪迈地一口气喝乾酒保替他调的特制烈酒,官焰一脸痛快,他以手肘顶顶旁边的陆沈云说:「你这间酒吧真的开对了,请的人也很不错。」面前的酒保一听,对他笑笑。「是啊」懒洋洋敷衍对方,同样坐在吧台位子的陆沈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别这麽消极好不好不过就是没等到你挑中的玩具你把朝黎排在第几号」「谁会真的去计算我和多少人上过床啊」陆沈云俊美斯文的脸仅馀不耐,他伸手推开靠他太近的官焰,「安静喝你的酒」真该死,他特地安排好的阴谋──不对,是策略,居然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那个叫朝黎的男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三个多月以来从无例外,总是非常准时接走绍约,为何偏偏在勾起自己兴致後就不来了「难道我的企图很明显」陆沈云喃喃自语道:「不对啊,他又不像是会因此害怕的类型」以他们当时简短的对话来说,朝黎表现出的态度分明是把他当作空气看待,哪可能怕他一定有别的理由。「我倒认为该害怕的人是你。」官焰边说又边再点一品酒,反正是老板请客。现在时辰尚早,会光顾酒吧的夜猫族通常都还在呼呼大睡补眠中,在场的除去他们,就只有一个陆沈云最得力的酒保,也因此他们交谈音量丝毫不顾忌大小。「怎麽说」「我说过吧,朝黎可是连续七年的地下搏击冠军。」官焰发出啧的一声,「他的比赛我每场都有去,你知道那里的人都怎麽称呼他吗」陆沈云不做声,他对这些小细节没太多好奇心。「他们都叫他朝帝黎王,还多次重金悬赏能够打败他的高手,你要真的妄想对他乱来,只怕我就得替你收尸了,考虑换个人吧。」陆沈云皱眉,心想什麽朝帝黎王啊若真要是有王者的高傲脾气,被弟弟当街羞辱怎麽不还手可别说朝黎就是个弟控,那他会笑死,回想当时的气氛如此压抑沉重,肯定是其他因素。──会是因为绍佐又或者与那传闻有关「我就要他,我就只想要朝黎。」「你何必呢」接过新调好的酒,官焰不解,「依你的条件,要哪种人有哪种人,甚至你想同时玩几个都成,何苦硬挑吃力不讨好的对象」「不知道,他有种很吸引我的气味。」一种想让人亲手挖掘出他背後究竟藏有什麽秘密,待人去揭发的挑逗气味吧「你喜欢肌肉就去挑职业摔角男啊,至少你还打得过。」他会给陆沈云关於朝黎的资料,只不过是不想连基本道义都做不到,但再随便义气下去,可能会就此害死一个朋友也不一定,该劝的还是得劝。「就算打不赢,我也有我的方法可以吃定他。」官焰一听,手指敲起桌面,「我说真的,不要把你的肮脏小把戏使在朝黎身上,你绝对会死得很惨。」陆沈云反驳:「什麽肮脏把戏,那叫做情趣好吗」「只有满足你自己哪算是情趣听说绍佐做人做事温和有条理,我相信他教育出来的朝黎本质也不会差太远,但他过去给我的感觉仍是被关在牢笼的野兽,早晚都会爆发的。」「你不是说他很久没打拳说不定现在比我还差。」官焰摇头叹气道:「你没见识过他比赛时的模样,有些东西就是本能,怎样也抹杀不掉,我可不想哪天被叫去命案现场捡起一块一块的你。」「喂喂,少他妈的诅咒我,我下手自有分寸。」或者说,他向来懂得找寻他人的软肋。「朝黎。」官焰突然文不对题,眼睛越过陆沈云而望向店门口。「他怎样」官焰一脸错愕,伸手把陆沈云屁股底下的旋转椅换个方向,让对方正眼瞧见此时站在门口张望的男人。潇洒英俊的相貌,不是朝黎还会有谁正当陆沈云吃惊的时候,前者正好与他视线交会──朝黎看起来很困惑,眼神先是停留在陆沈云脸上一秒,又往後方的官焰瞄了几眼。「绍约没和你一起」修长的身段跨过门槛,朝黎走向两人。绍约没事就会赖在各式酒吧,偏偏今天死都不开手机,幸而现在的时段有开门营业的店家不多,他才会随机进店找人。「他一早就走了。」不知情的陆沈云还迳自处在世界哪有这麽小的震撼当中,「你──」得到答案的朝黎原先想转身走人,无奈脸上突然多了陌生的温度,陆沈云正一手抚摸他已经自行贴上绷带的伤口。「你怎麽会伤成这样简直太浪费你这张脸了」陆沈云低喊。这令官焰在後头翻翻白眼,好一个外貌协会的家伙。朝黎脸上的伤其实不算太严重,但刻意想盖住青紫色患处的绷带还是太过显眼。「我跌倒了。」想也没想,朝黎皱眉,边拨开对方停留的手边回答,同时疑惑陆沈云说的浪费是什麽意思而陆沈云居然也不去戳破这一听便知是谎言的夸张藉口,他正想开口,倏地察觉从後方扫来一记拳风,带有挑战意味的杀气──当然不是针对他而来。眨眼间,只见似乎是试图攻击朝黎的官焰被反手制住,随後马上被压在地上,几个椅子也一并碰撞倒地,而陆沈云的肉眼却来不及看清他们交手瞬间的动作。朝黎跪下,其中一边膝盖牢牢压在官焰的背部,一手扣住其後颈,另一手则是反折过对方的手腕,神情轻松淡然。「哎啊,明明身手这麽好,最好还会跌倒。」被迫趴在地上的官焰小小抱怨,但语气显露相反的一丝喜悦。能和黎王交手可是他以前的梦想虽说整个过程只有一秒,悲哀。「官焰。」放开男人,朝黎起身时顺手拉起他,「是这个名字吧好久不见。」这下可不只是陆沈云傻眼,连官焰都一脸问号道:「你认识我」「见过的人我不会忘,你似乎每年都有来看我比赛,有次中场休息,有人叫了你的名字。」再说,官焰这麽阳光爽朗的相貌本身就很惹人注目,想忘记也难。「你的记忆力真好」官焰赞叹,更令他高兴的是被传说中的黎王谨记在心,这是何等荣耀,就算有人说朝黎疑似杀了人,也不减他的崇拜。「还好,你还打拳吗」由刚刚的身手判断,官焰实力应该也不差,朝黎边问边给了个微笑。陆沈云不敢相信此刻所目睹的情景,他原先还以为像朝黎这样的男人,性格该是不哭不笑、冷淡寡言又不喜欢搭理陌生人,如同面对他的时候。难道说,那仅仅是因为绍约在附近这会是导致朝黎极度压抑情绪的原因吗他自然而然就联想起因果关系,毕竟现在的朝黎表情变化太多了,光是从一进门纳闷不解的神情,以及刚刚清爽温和的笑容就足够解释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