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瞥纱帐后面的两人。女官暮珠乌发半散,身上的衣服凌乱,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半侧香肩,明艳的面容泛着胭脂般的潮红。中山王枕在她的腿上,眯着眼睛,似乎在享受她的伺候,时而轻哼一声,暧昧撩人。侍婢们相视窃笑,一人在帐外小声道:“大王,汤沐备好了。”中山王没回答。“知道了,下去吧。”暮珠声音软软地说。侍婢答应一声,退出门外。暮珠眼角瞥着那门关上,继续服侍中山王。“嗯哦”中山王眉头紧皱,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暮珠的手,捂着耳朵瞪她,“疼死了,要聋了”暮珠也不耐烦地瞪他:“别忘了你是中山王,中山王最喜欢别人伺候掏耳朵。”“难受死了”中山王捂着耳朵,又对她身上的衣服指指点点,“还有你的衣服,啧啧,搭一半散一半,她们还以为你你是”“是什么”暮珠不以为然,得意地撩撩头发,伸出柔若无骨的手轻推他一把,娇笑,“她们以为了才好。大王身体康复了,神勇无匹,王国之幸。”中山王白她一眼,抱起一旁的黑猫将军,自顾地去沐浴。汤室里,热气蒸腾。将军以为中山王要让它洗澡,才进门,就“喵”一声从他怀里跳走。“都下去。”暮珠跟着中山王背后来到,对侍婢们吩咐道。侍婢们应下,纷纷退出去。中山王看也不看暮珠,自顾地走到汤池前,宽去外衣、里衣、袴,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和腿,还有缠在身体上一圈圈的白绫。“呼”当白绫解开,他如脱桎梏般长吁一口气,把那堆白绫团成一团,厌恶地用力扔开, “勒死我了”暮珠无奈地拾起来:“等会还要用呢,丞相要见你。”“不见。”“初华”没等暮珠说完,她已经跳进了池子里。“哗啦”一声,汤水被溅得高高,漫出了池子。不一会,热腾腾的水中钻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和半截白皙的颈背。中山王,不,初华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水,回头,秀致的脸庞红润晶莹,兴奋道:“暮珠,这汤水好舒服呀,你也来”暮珠看着她,片刻,有些头疼。“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什么中山王。”她愁眉苦脸,“别忘了,你是代替大王来的。”“知道知道。”初华敷衍着,笑眯眯道,“暮珠,这汤沐真的好极了,香香的”暮珠知道她秉性,叹口气,只得由她。“听说今天在殿上,大家都快吓死了。”暮珠道,“他们说好几次都怕你忘词,露了底细。”“怎么会。”初华不以为意,“那太皇太后可好说话了,拉着我说个没完。”说着,她忽然想到了朔北王,趴在浴池的边缘上,望着她,“暮珠,你知道朔北王么”“朔北王”暮珠正在收拾着初华的衣服,想了想,道,“听说过,很厉害的一个人,镇守北境多年,胡人都不敢进犯。”“是么”暮珠看看她,一笑:“听说今日朔北王也在殿上,你见到他了么长得如何”初华想着朔北王的样子,高高的,微笑的时候她微微眯眼,那笑容“暮珠,我以前,曾经见过朔北王。”她说。暮珠讶然:“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好几年前。”初华回忆着,道,“五原的一个富户请我们去演百戏,恰好逢着胡人劫掠,朔北王救了我。”她说着,望着氤氲的水汽,心底有些砰砰跳。“去寻你的家人吧。”那个骑马的少年将她放到地上,意气风发,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暮珠见她说着说着有些出神,眼睛亮晶晶的,不禁抿嘴笑起来。“是吗你那时觉得他如何”她凑过来,挤着眼贼笑,“救了你的大英雄,可想过嗯”“嗯。”初华点点头,“想过。”“哦”暮珠眼睛一亮,“怎么想的,说说。”“还能怎么想,把他拉到戏班里呗。”“戏班”暮珠讶然。“是啊,他可厉害啦,他骑在马上,能射箭能砍刀,还会用手捞人,我们戏班里那时就差一个马术好的”暮珠:“”初华遗憾地说:“如果他不是王就好了,要是能出演,一定赚大钱啊”“”等初华终于沐浴完出来见冯暨的时候,他的脸已经拉得老长。“丞相,”初华无视暮珠使劲使眼色,抱着将军坐到软榻上,小脸上还带着沐浴的水润之气,“何事”冯暨看着懒散的样子,脸色更是难看:“为何这么久才来”“久么”初华眨眨眼,“不过洗了个澡。”冯暨额头跳了跳,冷冷问道:“今日为何擅自开口我跟你说过,你只需要说事先背好的,其余都由我来应付。”“嗯”初华这才想起殿上的事,道,“可那时太皇太后拉着我的手啊,而且我不是也说得挺好么。”“还有,侍卫说,你在陈留时,私自溜出了院子。”“那时将军不见了,我找将军去了”话没说完,她的脖子突然被狠狠掐住,提起来。“喵”将军跳了开去。“丞相”暮珠惊叫一声,想上前阻止,却被两个内侍架住。冯暨与初华面对面,语气如目光一样阴戾:“你最好莫忘了身份,若在中山国,我捏死你易如捏死一只蝼蚁”“可惜这是在京城。”初华毫不挣扎,也不畏惧,与他对视,“丞相莫忘了,现在我是王。”冯暨眯起眼,好一会,“哼”一声,放开手。初华屁股落回软榻上。冯暨居高临下,声音冰冷:“方才宫里的内侍来了,太皇太后要到太和苑赏春,命你随往。近身服侍之人我已安排好,隔日你便过去,在那边要万事谨慎,切不可出了纰漏。”初华面无表情:“这不消丞相提醒。”冯暨已恢复常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拂袖而去。“初华”见那些人离开,暮珠忙跑过来,“伤了么”初华看着她,不以为意地一笑:“他怎能伤我”暮珠仔细看她脖子,的确没有伤痕,这才放心。又探向她的手,却发现汗腻而冰冷。“你啊”暮珠又好气又着急,忍不住教训道,“你跟丞相顶什么嘴这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万一”“不会万一的。”初华舒展舒展身体,仰躺在垫子上,“我要是被你们丞相收拾了,他拿什么来冒充中山王。”“嘘”暮珠瞪起眼。初华瘪瘪嘴。见初华没心没肺的样子,暮珠叹口气,轻轻道,“你既然不乐意,当初答应来做什么”“嗯”初华看着她,眨眨眼。这个假装中山王的差使,的确不是她的本意。初华姓夏,自幼没有父母,从记事起,唯一的亲人就是祖父夏琨。祖父办了一个百戏班,领着十多号人走南闯北糊口过活,凭着幻术的绝技,很有些名声。去年,祖父去世,戏班也散了。初华带着祖父留下的钱财,一心想再组戏班,却知道自己年纪太小,便打算凭着祖父传下的本事,先投到别人的百戏班子里练一练。不料,有一天,她跟着戏班到了中山国,演了一场戏之后,官府的人突然来到,把初华带进了中山王宫。在那里,她见到了王太后和冯暨。王太后是个冷漠的女人,见面的时候,她看了初华一眼,没有说话,就让冯暨带了下去。冯暨告诉她,她长得很像中山王。中山王要去京城朝贡,但是重病缠身,走不得远路,希望初华能够代替中山王去京城一趟。他说了一笔钱财的数字,并保证事成之后,初华不但会有钱,还可以享受到贵族一样的生活。初华开始时并不动心。她跟着祖父闯荡多年,知道做买卖的规则。冯暨的条件,听起来诱人,却空口无凭。这些人来势汹汹,到时候要反悔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她见到了中山王。那是她拒绝的时候,冯暨不让她离开,并把她关在了牢房里。初华正恼怒,没多久,却有人打开了牢房,领她出去。在一座十分漂亮的宫殿里,她见到了中山王。那是个十分羸弱而美丽的少年,跟她年纪相仿,却躺在榻上。当初华看清楚他的容貌时,瞪大了眼睛。那张脸,跟她居然真的很相似,初华看着他,几乎以为看到了镜子里穿着男装的自己。而当中山王开口,初华更是震惊。“你是初华”中山王苍白的脸上泛起微笑,声音温和,“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睿华。”、第4章 睿华初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她曾经问过祖父,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哪里。祖父告诉她,她没有父亲母亲。那我是怎么来的初华问。你啊,你是天上掉下来的,祖父以为掉了馅饼,跑过去捡,就见到了你。祖父笑眯眯地说。初华曾经信以为真,但随着年龄渐长,她早已经不信了。虽然她没有再问过祖父这样的问题,但是对自己身世的好奇,却一直埋在心底。直到她看见睿华,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年纪,还有几乎相同的名字。疑惑像得到了雨水滋润的种子,一瞬间破土发芽,在心中疯长。“你若是不愿意,就走吧,没有人会拦着你。”睿华和善地对她说。初华却犹豫了,辗转考虑一夜之后,她决定留下来。为了让她装得更像中山王,冯暨安排初华跟着睿华起居,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初华会演戏,模仿的本事绝佳,而且因为这个行当的缘故,她从小就穿男装,适应起来很容易。但是,初华觉得,有些事,并不需要模仿。他们喜欢吃同样口味的食物,喜欢同样颜色的衣服,有时,他们甚至会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个想法。初华吃惊又好奇,相处日久,她觉得,睿华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中山王,而是一个离别了很久的朋友。对于朋友,初华是毫不吝啬的。睿华的生活太闷,不是学习就是躺在榻上歇息吃药,时常使出一些小技艺给他解闷,比如把一只牙箸变成一枝花,或者把冯暨的笏板变成笤帚,冯暨气得脸色发青,睿华却逗得哈哈大笑。初华来到睿华身边,本是为了假扮他。但意外的是,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睿华明显开心了许多,身体也开始日渐好转。“我真羡慕你。”有一次,睿华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向往,“你会做很多事,去过很多地方,不像我,只能待在这里。”“你会出去的。”初华安慰他,“你是中山王,等你的身体好了,哪里都能去。”睿华却是苦笑,没有说话。即便如此,王太后对初华的态度也始终没有变化。她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充满厌恶。初华并不在乎她。服侍初华的暮珠性情宽和,跟初华说了不少中山国的事。周围的宫人都小心谨慎,跟初华最熟悉的暮珠新来没有几年,初华想问的事,一点也没有打听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离开王宫去京城的前一天,睿华突然对初华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全都会告诉你。”初华躺在垫子上,望着黑黑的屋顶。父亲,母亲她听说,睿华是王太后亲生的孩子,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自己真的和睿华真是一对双生子初华使劲摇脑袋,王太后才不会是她的母亲暮珠说得对,她不喜欢中山国,不喜欢王太后,不喜欢冯暨。但是睿华“谁说我不乐意。”初华理直气壮,“我乐意得很。”太常承郭越回到府中,刚刚换下官服,家人就来禀报,说朔北王登门来访。“让他进来。”郭越没好气地说,让侍妾把官服挂好,自己坐到榻上。家人答应了出去,没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元煜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见到郭越,微笑道:“舅父好闲情,这院子跟上回比起来,可愈发雅致了。”郭越看他一眼,哼道:“比不上朔北,能把人迷得几年不着家。”元煜笑笑,走到郭越面前,端正一礼:“外甥元煜,拜见舅父。”郭越虽然肚子里窝着火,但看到元煜如此,却是一丁点也发不出来了。郭越与妹妹郭婕妤,自幼相依为命。郭婕妤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一个儿子,郭越请了先帝的准,常常进宫探望元煜,也是因此,元煜跟这位舅父的情谊也比别人更深一些。“你啊”他将元煜扶起,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昨日在殿上已经见过,但如今在家中相对,到底不一样。郭越看着这个外甥,眉宇间英气朗朗,似乎仍然是当年那个来向他告别的少年郎。但仔细看,又觉得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身形更健壮,目光更深,俨然已经能够配上朔北王的封号。郭越的眼睛有些湿润,深吸口气,道:“你去了这么多年也不回来,可知家中担心得紧”元煜看着舅父两鬓的白发,心中亦是慨叹,却一笑:“这不是回来了么。”郭越瞪眼:“我话还没完。我早先跟你说的话都忘了么,现在回来做什么”“外甥想舅父了。” 元煜仍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