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受太皇太后疼爱,常常带着吕婧入宫探望,他看着元煜与吕婧长大,对她亦有一番慈祥。“托夫人之福,小人身体还算得硬朗。”黄进莞尔。吕婧笑意盈盈,道,“前阵子我去见外祖母,她还念叨,表兄在朔北多年,偏僻孤苦,幸而有宫正照料。”黄进心中一热,叹道,“小人愧受太皇太后重托,殿下劳碌,小人不能跟随左右分忧。唉,偏偏殿下连个内人也没有,夫人面前小人也不遮掩,此事,小人可是日夜忧心。”“哦”吕婧目光闪闪。心中不禁一荡。元煜英俊出众,吕婧自幼便倾心于他,奈何他在朔北一去不回,吕婧眼见到了婚嫁之年,只好顺从了父母的意思,嫁给了舞阳侯。这婚事于吕婧而言,终归是心不甘情不愿。舞阳侯多病,去世之后,吕婧虽然成了寡妇,却是个炙手可热的寡妇,追求者众。但是自从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再见到元煜,吕婧就觉得,旁人再不入眼了。虽然元煜对她的示爱毫无所动,但吕婧仍然自信满满。婚嫁于世人而言,乃是合二姓之好。对于皇家的人,则更不是寻常的男欢女爱。吕婧想要什么,她心中十分清楚。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太皇太后宠爱的亲外孙女,这世上,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元煜。而能配得上元煜的人,能给元煜帮助的人,放眼天下,也本只有她对于中山王的那绯闻,吕婧本是半信半疑,后来,她听说元煜帮助中山王复国之后,与中山国再也没有什么来往,心中更是重燃了希望。她没错算过什么事,如今,可谓只欠东风元煜在殿中议事完毕出来,先召来宫人问,初华起身不曾。宫人道:“小人前不久刚去探望,女官说,夏公子还在睡。”还在睡元煜望望天色,哂然,也够能睡的“殿下,可要再去看看”宫人问。元煜摇头,道,“不必打扰,去备好早膳,等她醒来送去便是。”宫人应下。“表兄。”吕婧看到元煜,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去。元煜看看她,只见她一身素衣,峨眉淡扫,虽无艳丽装束,却不掩绰约的风姿。“表妹。”他莞尔一笑。初华来到的时候,还未出庑廊,就看见元煜正在殿前与一个女子说话,那面容,正是舞阳侯夫人。她忙站到一棵花树后面,偷眼瞅去。那二人离这里并不远,能音乐听到侯夫人的声音,细软而动听。再看元煜,他唇含浅笑,与侯夫人说话时,头微微低着,看上去,男俊女美,和谐如画。初华有些怔忡。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元煜与舞阳侯夫人在一起,从前,她甚至见过更露骨的场面。可是现在看着,心中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别瞎猜,朔北王要是对她有什么,那是在甘棠宫就下手了。心里一个声音道。可又一个声音道,你怎么知道,那时要不是你搅局,还说不定如何呢“那就是舞阳侯夫人真漂亮”这时,她的身后,两个路过的宫人在小声议论。“是啊不过听说是个寡妇。”“寡妇怎么了。这位侯夫人有貌有钱,出身又高贵,还跟殿下是表兄妹,要是成了,那便是亲上加亲。”“两人年纪也相仿呢”“还有呢,我听说,他们等会要去福音寺,你看他们在一处的模样,多般配。”“哟,啧啧”初华一动不动,站在花树后,看着元煜与舞阳侯无人说完了话,面带微笑地朝门前走去。“你不是要见朔北王么”暮珠见她怔怔立着,道,“怎不过去。”初华望着那边,直到二人的身影远了,抿抿唇。“不见了。”她若无其事地说,转身走开。元煜不在,初华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无所事事,她回到宫里,想抓将军去洗澡,却到处也找不到它。“或许在花园里。”暮珠道。初华皱皱眉,这时,几个宫人进来,向初华行了礼,道,“殿下吩咐我等送早膳过来。”暮珠看看初华,问为首的宫人,道,“不知殿下在何处”那宫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这两日常常过来服侍,与二人相处地很是和气。她答道:“殿下与舞阳侯夫人到城外的福音观祈福去了。”祈福初华的嘴唇微不可见地瘪了瘪。暮珠莞尔,将一碗粥端到初华案上,“这位舞阳侯夫人,是京城里来的吧”“是啊。”宫人笑道,“侯夫人与殿下是表兄妹,从小一起长的大。”“原来如此。”暮珠又道,“我看宫正也与她十分熟稔。”宫人道:“宫正是一直侍奉殿下的老人,与侯夫人一向熟悉。”说罢,笑笑,“也不瞒二位,我等也一直盼着有个侯夫人这样美丽又高贵的女子来做王后呢。”初华听着这话,怔了怔。女子初华忽然回忆起元煜以前的话他打量着她,神色揶揄,“女子什么女子”“啊”胡思乱想间,她被粥烫了一下,连忙拿起杯子喝凉水。“公子慢些,”宫人笑道,“这粥是刚熬出来的。”暮珠瞥瞥初华,又与宫人寒暄两句,让她们退下。“你怎么了”暮珠取了些蜜来,道,“让我看看,烫着了何处”初华却没作声,“暮珠”初华低低道,片刻,抬头望着她,“你说,我是不是不像个女子”暮珠一愣,忍俊不禁。“你还真拿她们说的那些当回事。”她无奈地说,“她们又不是朔北王。我方才问她们,就是想打听清楚,这个舞阳侯夫人与朔北王究竟是何等关系,你也听到了,不过还是表兄妹而已。而且你穿着男装,别人也不能把你往女子想去。”“所以我才问你么”初华嘟哝着,脑子里仍然转着元煜那话,觉得十分介怀,她忍不住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小声道,“暮珠我和舞阳侯夫人比起来,谁更像女子”“嗯”暮珠愣了一下,了然,认真将她上下看了看,片刻,笑笑,“论年纪么,当然是你更年轻。”“我问的是谁更像女子。”暮珠讪讪一笑:“这个就不用问了吧,你看看侯夫人,穿着宽袍大袖都能看出胸是胸,腰是腰。”初华面红耳赤:“我也有啊,我把那白绫拆开”“初华。”暮珠拍拍她的肩头,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连馒头都要分小馒头和大馒头,不能比的。再说了,朔北王要是光凭美貌取人,他应该看上了我才对。”初华瞪起眼,正要再说,一名内侍忽然来到。“公子。”他行了个礼,道,“宫外有几人求见公子。”“求见”初华讶然,“何人”“只说是何叔、吴六和陈绍。”内侍讪讪道,“他们说,报个名,公子便会知晓。”初华愣了愣,眼睛一亮。待得她匆匆跑到宫门,只见三人正站在前庭东张西望,正是何叔、吴六、陈绍三人。看到初华,他们亦是露出笑容。“何叔”初华跑到他们跟前,又惊又喜,不可置信,“你们怎么来了”“来赚钱啊。”吴六道,“一个富户办寿宴,请我等助兴,何叔看价钱不错,就来了。”何叔笑道:“昨日我等还念着,说你也过生辰,这云中城是朔北王的,要是你在就好了。没想到,今日一早就听说了朔北王来到的消息。我等几人便试着来这王宫冒问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在”初华望着他们,脸上笑开了花,只觉得什么烦恼都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初华,怎么不见那个朔北王”陈绍问。“他”提到他,初华讪了讪,“嗯,出去了。”吴六“啧”一声,道,“朔北王是朔北王,再权大势大,也不能老绑着我们初华。”“是是”陈绍亦笑起来,对初华说,“初华,得闲么我等难得遇到,出外面城里去逛一逛。”初华听得这话,双眸中复又亮起兴奋的光。“好啊”她高兴非常,一口答应。福音观里,香火繁盛。朔北王与舞阳侯夫人驾临,观中方士领着弟子拜见迎接。元煜与吕婧神色前程,在观中献过祭品,又亲自叩拜许愿,看方士们开法会祈福。待得完毕出来,太阳已经过了中天。这观建在一处小山上,元煜与方士交谈一阵,告辞下山。山路用石头铺成,有几分崎岖。侍婢想上前搀着吕婧,却被她抬手微微抬手挡住,她瞅瞅前面的元煜,心思浮上眉间。元煜一边行走一边望着天色,心里想着这般时节,不知宫里的那只馋猫醒来不曾。想到昨日她那酣醉的样子,元煜心中有几分牵动,不由加快两步。眼见到了山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元煜回头,却见吕婧脚步不稳,身体晃了两下。“小心。”元煜忙将她扶住。待得稳住,吕婧抬眸,嫣然一笑。元煜这才发现,那些侍婢和从人,都落在了十几步之外。他不由得一愣。“表兄。”吕婧的手捉着他的手臂,唇角微勾,“扶我下山如何。”未等她贴近,元煜将她轻轻推开些许,“还是让侍婢来扶吧。”吕婧看他的神色岿然不动,有些扫兴,片刻,她敛起袖子,轻轻掸了掸,“表兄,你我是表兄妹,小时候,连外祖母都说你我是难得的一对,如今倒好,表兄将阿婧防得似贼一般。”元煜看着她,淡淡一笑。“阿婧,”他望着山野的风光,缓缓道,“你曾说过,孤若想回京城,你可助一臂之力。如今,你可说一说,欲如何相助”吕婧一怔,面上随即露出喜色,“表兄果真有回京之意”“若有,如何”吕婧一笑。“不瞒表兄,”她神色得意,“阿婧虽为女子,这些年却并非闲着无事。那些刀啊兵啊的,阿婧是摆弄不来,不过京城那些握着刀兵的人,他们喜好何事,惧怕何事,甚至是不是对陛下中心,阿婧都能一一说出来。”“哦”元煜莞尔,“那么,匈奴王子次曼,亦是阿婧招来的么”吕婧听得这话,神色忽而一变。抬眸,元煜看着她,目光深远。“表兄在说什么。”吕婧掩饰着笑一声。“不过随便说说,阿婧就当胡言也罢。”元煜声音低沉,“阿婧,你很聪明,只是莫要贪心。所求太多,小心黄雀在后。”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而去。留下吕婧定定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神色不定。离开福音观之后,元煜没有耽搁,上了马,就径自往城中奔去。骏马一路奔跑,待得回到王宫,元煜便迫不及待地直奔初华的宫室,不想,却只看到了暮珠。“公子的故人方才来到,一起出宫去了。”暮珠禀道。“故人”元煜讶然,“何人”“婢子也清楚,方才公子是匆匆交代的”暮珠眼睛微微转了转,道,“哦,记得公子说,是武威来的,有一个叫陈绍。”“陈绍”“正是。”暮珠望着他,笑得明媚,“公子见到他来,可高兴了。这位陈公子与公子从小一起长大,相亲相爱,对了,公子还说过,他们七岁前,那都是睡在一张榻上的。”元煜看着她,目光一沉,犹如寒冰。、第48章 剖白市井中,仍然热闹。初华跟着何叔、吴六、陈绍几人,一路吃着各色小吃,时不时在借口停下来,看杂耍的艺人摆弄把式。众人看得津津有味,说说这个评评那个,遇到好的也不吝啬,豪爽地打赏几个钱。看到那堆人梯的时候,何叔笑起来,说,“可惜阿堵不在,要不我等几个也来摆摊耍一耍。”吴六嚼着松子,道:“那不行,人家的人比我们多,还是让我老六耍耍飞刀。”几人一边看着一边说话,陈绍忽然发现初华一直不吭声,朝她看了看。只见她看着那些堆人梯的,却不像从前那样满脸兴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陈绍问她,“不好看”初华回神,笑笑,“好看。”说着,看到不远处有人喷火,忙道,“走,我们去看喷火。”陈绍应了声,跟着她走过去。表演喷火的也仍旧是昨日的人,何叔几人一边看一边议论好坏。初华在旁边听着,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回忆起昨天跟元煜在一起时的样子。同是这市井,看这些杂耍,初华却觉得,心情有些不一样了。昨日,她明明看得那么开心,那么陶醉还是因为身旁的那个人么初华想到他,脑海中闪过他对自己微笑样子,时而深沉,时而作弄,时而温和;还有他的声音,低低的可是想到早晨的事,这些心思就禁不住低落下来。初华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胆小得很,外强中干。这样的事,放在从前或者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会说,怕什么,对他说出来就好了啊,成则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