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欣慰。不过,她也明白皇帝这么高兴是为了何事。从前,她曾因为提到朔北王而触了皇帝的霉头,如今学乖了,万事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朔北王三个字。“陛下今日又与清河王去听讲经了么”在榻上坐下时,她问。“嗯。”皇帝接过宫人呈来的茶汤,饮一口,“在苑中谈论了一番。”乔美人道:“妾听闻,清河王博学多才,精通方术,陛下与其交谈,想必大有裨益。”“不见得。”皇帝不以为然,冷笑道,“陈词滥调,妄论道法,还在朕的面前夸下海口,说能炼出紫丹。”乔美人讶然,正待说话,这时,内侍禀报,说太后驾临。皇帝讶然,乔美人则连忙起身,到殿前迎驾。温太后下了步撵,看看跪在地上的乔美人,皮笑肉不笑,“天气寒凉,你身子不便,还是快快起来吧。”乔美人谢了恩,由宫人搀起来,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皇帝在殿中向温太后行礼,道,“母亲怎来了”温太后看着他,面色缓了缓,和气地说,“我听闻,陛下过两日,又要设法会”皇帝自从信了方术,每逢初一十五,必行法会。这法会隆重尚在其次,方士还要在法会上冶炼金丹,所用的香料、金银、宝石等物皆是贵重,耗费甚巨。过不多久,大军又将要凯旋,告庙庆功,亦是巨资。朝廷连年财力不继,又刚刚经历大战,国库空虚,再支出这么一比,只怕入不敷出。管国库的大司农将此事报知丞相,丞相再向皇帝禀报,皇帝却轻描淡写地说,那些反叛的诸王不是敛了许多钱财么,拿过来用就是了。丞相被这话堵回来,无法,只得禀报温太后。温太后和皇帝,自从上次的下毒之事,生分了许多。但毕竟是母子,温太后听了丞相的奏报,终究按捺不住,亲自来见了他。“正是。”皇帝道,“过两日就是十五,照例要行法会。”温太后道:“听闻近来国库吃紧,过不多时,告庙行赏又是巨资,法会不若缓一缓。”“哦”皇帝看着温太后,意味深长,“丞相也报知了母亲么”温太后神色一变,看着皇帝,觉得这个儿子有几分陌生。“陛下这是何言语。”她皱眉,低低道,“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陛下。”“是为了温氏吧。”皇帝冷笑,“舅父将朕的十万亩公田吞了去,如今既国库空虚,便让舅父还回来,如何”温太后登时怒容满面,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此,便由陛下之意。”好一会,温太后冷冷道,拂袖而去。乔美人看着温太后气冲冲离开,忙走到皇帝面前,柔声劝道,“陛下,太后亦是一番好意,陛下何必惹她动怒”“总有这么一日。”皇帝不以为然,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深远而兴奋,“朕要让所有人明白,这天下都是朕的,没有人能够再来要挟朕”乔美人倚在他怀中,唇边弯起深深的笑意。法会当日,皇帝一大早就斋戒沐浴。他头戴玉冠,身披鹤氅,手持拂尘,乔美人看到,连声称赞仙人之姿。皇帝的云台观乃是新建,位于京郊的山水灵秀之处,九层的高台,仿自书中所言的增城,楼阁殿宇一层一层立于台上,虽然还未竣工,却可见日后的壮观。法会盛大,皇帝的近臣和皇室贵胄都来了不少,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一个个都穿着宽敞的衣衫,手持拂尘,似仙人赴会。清河王亦是其中之一,他身形瘦高,在众人中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郭越看到他,走过去一礼:“拜见大王。”清河王看着他亦是宽袍拂尘,跟那张圆脸搭在一起,实在怪异,忍俊不禁,“郭公怎也在此”郭越苦笑,道,“大王忘了在下乃是太常承,礼法之事自当到场。”清河王了然。二人平日时常通信,如今虽都在京城,却反而甚少碰面。周围还有旁人看着,两人见过礼,也并不多言,只寒暄几句无关紧要的客气话。清河王望着那高耸的御观,叹口气,“好个玉台琼楼。”“正是。”郭越看着那边,亦笑了笑。没多久,皇帝驾到。只见旗幡重重,御车上绘满祥云白鹤,六马拉着,如同踏风乘云。皇帝下车时,群臣行礼,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清河王的身上,一笑。“上师,”他问身旁的玄真,“药童与丹鼎,可都备好了么”“禀陛下,都备好了,陛下请看。”玄真道,将拂尘往观前一指。只见长长的玉阶,从下往上,延伸至高台之巅。每一级都立着两名童子,锦袍加身,手捧着各色供奉之物,庄严之至。皇帝满意地颔首,看向清河王,道,“皇叔请。”清河王亦不推辞,礼道,“陛下请。”说罢,随着皇帝朝阶上走去。高大的丹房巍峨屹立,做得如殿宇一般,站在上面,周围的秀美的景色尽收眼底。大殿正中,巨大的丹鼎雕饰精致,铜光锃亮。清河王亲自坐到法台之上,神色肃穆,与众人行礼,吩咐鸣钟。钟声响起,四周的童子诵经,鼎下点起炭火,几个药童合力鼓动风箱,很快,众人都感觉到了些许的热气。皇帝与一干贵人们坐在蒲团之上,一边听着诵经一边旁观,时不时有人窃窃低语。清河王神色淡定,盘腿而坐,拂尘拿在手中,一派仙人之姿。他掐指算着,时不时命童子往鼎中加料。时辰慢慢过去,许多人都露出些不耐烦之色,低低地打哈欠。皇帝却是一脸入定之态,闭目养神。“陛下。”这时,一名内侍来到,将一份密函交给他,“龚铭急报。”皇帝睁眼,责备地看看他,接过来,展开,目光忽而一变。那密信上说,与龚铭驻在一处的朔北军,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待得龚铭的人发现的时候,原地只有空荡荡的辕门和营帐。心中震惊,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脑海。皇帝急看向那内侍,想问他朔北王何在,却听得那法台上,清河王朗声道,“启炉”童子们拉起炉盖,却见一股浓浓的烟雾喷出来,带着呛人的味道,向四方弥漫。未几,有什么从炉中飞溅出来,变作火花,“噼啪”爆响,四散炸开。众人吓了一跳,拉炉盖的童子们连忙逃开,“铛”一声,炉盖重重地撞在耳上,滚落在地,炉中喷出巨大的火焰,五彩缤纷一时间,童子和贵人们四处逃窜。“炉癌是炉癌”有人惊叫道。皇帝亦是惊得慌了手脚,忙随着从人奔出殿外。才到阶下,只听“轰”一声,震耳欲聋。那大殿轰然倒塌,火光和着烟气,飞石四溅。“保护陛下”有人喊道。侍卫们连忙护着皇帝上了车,“叱”一声,驭者驾着车,朝观外飞驰而去。风迎面猎猎地吹来,皇帝惊魂未定,只觉身上冷汗涔涔。待得回神,却发现这车马驰得飞快,竟是离开了大路,顺着一处岔路驰入了荒野之中。再看向四周,他的内侍和卫士都没了踪影,似乎早已被抛在了后面“停下”皇帝急急对驭者喝道,“你去何处朕要回宫”话音未落,突然,马缰拉起,皇帝被颠得几乎仰倒。他怒极,再看向那驭者,却见他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满面虬须。待得看清那面容,皇帝目瞪口呆,只觉浑身如坠冰窟。“皇兄,多时不见。”元煜声音缓缓,目光沉静。第81章 决断皇帝登时明白这一切都并非巧合,却已经为时已晚。他没有侍从,没有退路,甚至一点逃跑的机会也没有。而面前这个以武力著称的弟弟,可能一抬手就会杀了自己。他惊恐地盯着元煜,不由地往后缩去,未几,后背已经抵到了车舆的背板上。“你”他紧张十分,厉声道,“你想做什么这可是京畿,别以为你挟持了朕便无事朕的禁军有多少你是知道的,他们等会就会赶来挟持天子可是死罪,你插翅也难逃”元煜看着他的样子,陡然觉得有几分可笑。他的脸苍白而瘦削,眼底泛红,惊恐地瞪着他,浑身紧绷。上次见面时那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皇兄放心,那些禁军,一时到不了此处。”元煜不紧不慢道。皇帝心中一寒。他知道,元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这么说,就真的可能如此。“你”他看到元煜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面如死灰,即刻露出露出恳求之色,声音颤抖不已,“你莫冲动一切好说你要什么,朕都给你钱粮兵马,你要什么,尽管提。就算是皇位,朕也愿意给你你我是兄弟啊元煜”“兄弟”元煜一笑,“皇兄上回可并非这么说。”“那是兄长昏聩,听信了他人的谗言”皇帝上前道,“元煜,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我亲密无间,若非那些恶人挑拨,你我又怎会生分至此”他说着,忽然手间掠起寒光。元煜眼明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扭过来。“铛”一声,一根尖细的匕首脱手落下,皇帝被死死按在车板上,嘶声大叫,“救命救命”不知是太疼还是太恐惧。元煜不为所动,将匕首远远扔开。“不必叫了,我不杀你。”他淡淡道。皇帝一愣,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无波,未几将他放开。皇帝喜不自胜,忙爬起来,不顾身上衣服凌乱。“元煜”他咽咽喉咙,眼睛里闪着近乎癫狂的光,“朕就知道你是好兄弟你高风亮节忠心耿耿,兄长从前误解了你,是兄长的不是”“皇兄莫误会了。”元煜打断道,看着他,目光清冷,“我不会杀你。是因为父皇说过,他不希望你我手足相残。皇兄有生之年可安稳做这皇帝,弟今日前来,亦是告知皇兄,弟应得之物迟早会来取,皇兄谨记。”说罢,他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斩断一匹马的束缚,翻身骑上疾驰而去。皇帝呆呆地坐在车上,盯着他的背影,面色苍白如纸。初华睁开眼睛,卧榻上方的锦帐,已经有几分熟悉。她起身,宫人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你醒了”暮珠走过来,笑盈盈地说。初华没答应,看着她,“元煜回来了么”暮珠哂然,小声道,“不曾。”看她的神色不虞,暮珠忙道,“初华,大王过来了,刚刚到呢。”初华眉间一动,便要下榻,可双脚才落到履上,却停住。“他来做什么。”初华扭开头,哼唧道。暮珠唇角抽了抽。“当然是来看你啊。”她无奈道,“初华,你莫再别扭了,大王和朔北王都是为了你好。快去吧,大王怕扰了你歇息,一直在等你醒来。”初华听着这话,心一软,脸上虽仍满不高兴,却飞快地穿戴整齐,走出门去。殿外,草木茂盛的庭院里一派秋色,宫人们三三两两,有的修剪树木,有的扫地,看到初华走出来,纷纷行礼。这里是云中城,元煜的朔北王宫。那日,初华中了睿华的迷药昏倒,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去往云中城的马车里。暮珠陪在她身旁,见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继而勃然大怒,连忙解释,说这是睿华的意思,他早已跟元煜商量好,一旦皇帝惦记起了这边,就立刻将她送往云中城。初华十分生气,立刻就要返回中山国,却被暮珠喝住。她将睿华的亲笔信交给初华,里面,睿华诚恳得道了歉,并说,这么做是情非得已,因为他知道以初华的性子必是不同意,故而出此下策,过得一阵子,他们都会去云中城,让她不要担心。初华自然不会因此而心平气和,但看着睿华的心,仿佛能看到他恳切的样子,再想不从,也于心不忍。有了上次在匈奴的经历,初华对元煜的安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逆反,死来想起,她终于还是乖乖地待在了马车里。但是相对的,她一直没有好脸色,每天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睿华来了不曾”,“元煜来了不曾”。暮珠每天要答几遍,又吃几遍冷脸,早就没了耐性。如今,睿华来到,她松了一口气,冤有头债有主,她终于不必替大王背这冤屈了。初华来到元煜的前殿中,果然,睿华正在殿上坐着,宫正黄进陪在一旁,与他说着话。见初华来到,睿华露出笑容,站起身来,“初华。”初华连忙走过去,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的火气登时消了大半,原本憋着的那一肚子质问的话,最终出来却成了埋怨,“你身体不好,又跑出来做什么”睿华笑容温和,看着她,眨眨眼,“不放心你啊,听说你恼怒得很,我总要来赔罪。”初华一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