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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他与自己的仇敌过从甚密,这一点确凿无疑。齐雁锦默然暗忖:陈梅卿这个人对自己来说会是一个麻烦吧麻烦几乎是一定的可是那又如何他只是离不开娆娆,仅此而已。这天晚间,齐雁锦当仁不让地搬入朱蕴娆的厢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亲昵地与她大被同眠,枕着一个枕头说悄悄话。朱蕴娆心满意足地窝在齐雁锦怀里,原先满腹的心事反倒没了词,只能由着齐雁锦盘问自己:“九月间楚王府里辅国中尉作乱,有没有人为难你”朱蕴娆摇摇头,一脸忧虑地回答:“当初我的弟弟兴国王领着我逃出王府,我哥就特意嘱咐我往山西逃。现在我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我好担心我哥哥。”“楚王领着官军平乱之后,送往京城的奏疏里只说无人伤亡,你哥哥是何等机敏的人物,想来他一定不会出事的。”齐雁锦抚摸着朱蕴娆浓密的长发,语调酸楚地懊悔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离开王府,千里迢迢地上北京来是我太轻信楚王的说辞了。”“反正那里我也呆不下去了,趁乱离开有什么不好”朱蕴娆紧挨着齐雁锦的胸膛,羞愧地嗫嚅,“我怀了你的娃娃,就算和哥哥做假夫妻,也还是觉得对不起他。我也没脸留在临汾,又想你,所以就上北京来了”齐雁锦亲了亲朱蕴娆的脸颊,心有余悸地感慨:“你一个人孤身在外,可知有多危险以后万万不能再如此了。”朱蕴娆怕他继续数落自己,赶紧替自己描补道:“我知道,我在路上碰到一家人,是跟着人家一块儿上京的。原先他家的公子要领着我上赵舍人府的,不过我被车子撞了以后,就再没见过那家人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齐雁锦立刻从她这番话里捕捉到一丝蹊跷,目光瞬间一变,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家人是如何与你结识的”朱蕴娆不疑有他,絮絮叨叨地将来龙去脉对齐雁锦交代了一遍,齐雁锦从那一堆琐碎的描述里抽丝剥茧,心中疑窦丛生:“你除了知道那家人的姓氏,还记得他家公子的全名吗”朱蕴娆努力回想了一下,无奈却越想越困,只能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我不记得了,不过那位皦官人是顺天府的生员,有功名在身上呢。”当年哥哥陈梅卿漫长的读书应试之路,朱蕴娆可是一路盼星星盼月亮,全程陪下来的,所以尽管她目不识丁,对皦生光的身份却印象深刻。“有功名的就一定是好人了”齐雁锦冷笑了一声,抱着朱蕴娆悄声道,“睡吧,知道他是生员,至少人就不难找了”困倦的朱蕴娆这时早已合上双眼,没有听见齐雁锦最后那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哦,你是说那个皦生光吧”几日后的某天中午,赵之琦从满桌的火器中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回忆,“他和我是同一年考中的生员,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说罢他又继续埋头钻研火铳,坐在一旁的齐雁锦没好气地追问:“什么叫没有后来”“后来我没中举,他也没中举,当然也就没了往来”赵之琦装好了铳管,脏着手就去摸糖豆吃,“不过这人据说人品不佳,你媳妇若说是被他坑了,那倒是很有可能。”齐雁锦见状立刻拎起他的袖子,扯着他的手按进水盆里,同时冷冷地问:“你听说过他的什么传闻”“哎呀”赵之琦大为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一边洗手一边说,“我听传闻说,几年前有个富商请他编一本诗集,结果被他故意放了一句郑主乘黄屋进去。你也知道这些年郑贵妃鬻宠擅权,他这一句暗示,可是罪大恶极的悖逆之语。那富商胆小怕事,被他狠狠讹了一笔,结果这人贪得无厌,又反过来去敲诈郑贵妃的哥哥,没想到那国舅爷也是个孱头,最后竟真的被他敲成了一笔竹杠。”原来勒索权贵,就是那皦生光惯用的手段,齐雁锦听了赵之琦这一番话,嘴角泛出一丝冷笑这人既然一贯如此行事,倒方便他下手了。“我已经按照神父的指点,去出事的地方打听过,当日是沈次辅的车驾撞倒了我的内人,至于那个皦生光”齐雁锦眼底寒光一闪,咬牙道,“他若真是凶手,我绝不会让他善终。”第五十三章 伊斯兰酒“为什么”赵之琦听了齐雁锦的狠戾之语,不由面露疑惑,“你好不容易救回你的媳妇,与其折腾着报仇,还不如帮她养好身体,让她再替你生个娃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齐雁锦眯眼端详着好友,对他发散的思维一向不敢苟同。“之前你伤心得要死要活的,难道不是因为你媳妇受伤小产现在她已经回到你身边,你为什么不陪着她,反倒花费精力走弯路”赵之琦睁大眼望着齐雁锦,困惑地问。齐雁锦闻言慨然一笑,信手拿起好友桌上的火铳,手指抚摸着冰凉的铳管,低声道:“那是因为你命好,没有尝过痛苦的滋味。等你体验过那种郁结在心不得宣泄的痛楚之后,你自然就会知道人生不是制作火器,为了一击命中,可以放弃所有的累赘。”“好吧,我爹也总会抨击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赵之琦耸耸肩,刚想解释两句,这时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忽然跌在了他的膝盖上,将他吓得面如土色,“糟了,是我幺弟”于是片刻之后,就见赵之琦从桌肚里拽出一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娃,一路弯腰哄着,在齐雁锦兴味的目光下越走越远:“我的小祖宗,你从哪儿钻进来的走,我领你找奶妈去”齐雁锦见他走远,笑了笑,正打算离开,这时赵之琦的脑袋忽然又从门外探进来,两眼放光地望着齐雁锦喊:“你等我一会儿,咱们一道去便宜坊吃烤鸭吧”“不了,我还得往沈首辅那里走一趟。”齐雁锦摇摇头回绝,无视好友哀怨的目光,径自扬长而去。这天傍晚,忙碌了一整天的齐雁锦回到利玛窦神父的居处,一进厢房就看见一大群人又围着他的娆娆有说有笑。此刻熊三拔正在努力对朱蕴娆布道,极力游说她接受洗礼,加入天主教。齐雁锦见状,额头青筋顿时一阵狂跳,立刻没好气地走上前,将兴致勃勃地众人撵开:“咳咳,你们几个,别趁着我不在,就对娆娆说些毁僧谤道的浑话。”娆娆必须跟着他一起阴阳双修,谁也别想把她拐跑。可惜如今小夫妻二人身陷耶稣会大本营之中,身为异教徒的齐雁锦显然势单力薄,就见朱蕴娆此刻抱着被子半躺在床上,两眼闪亮地望着齐雁锦笑道:“夫君,熊大哥这个教可好啦,他说他们的大圣人在成仙之前,也和我一样爱放羊”齐雁锦万万没想到,五大三粗的熊三拔面对美色也能如此狡猾,竟然搬出先知摩西来给娆娆洗脑。于是他立刻板起一张俊脸,瞪着熊三拔警告道:“娆娆她不懂事,你少拿瞎话诓她”话音未落,就听见齐雁锦脑后忽然传来一句风凉话:“嘿,奇了,论起这忽悠人的本事,你齐二少若排第二,谁敢妄称第一呢”齐雁锦闻言回过头,看见来人果然是赵之琦,不由眯起双眼紧盯着他,目光中隐含威胁:“你来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赵之琦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儿,踱步走到熊三拔身边,挑着下巴回答,“今天熊神父请我喝伊斯兰酒。”就在赵之琦趾高气昂地挑衅齐雁锦的时候,他一不留神瞥见了床上的朱蕴娆。于是电光火石之间,饶是不解风情如赵之琦者,也被朱蕴娆惊人的美貌震慑。“牛鼻子,这位夫人是你媳妇”赵之琦瞬间瞠目结舌,呆呆地盯着朱蕴娆傻看,好半天才嗫嚅道,“天妒红颜,夫人,你真是遇人不淑啊”朱蕴娆听不懂赵之琦颠三倒四的话,只能懵懂地望着这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公子,这时熊三拔注意到齐雁锦铁青的脸色,慌忙跳出来打圆场:“啊哈哈,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我这就去煮伊斯兰酒。”早在齐雁锦回来之前,熊三拔就已经将这种伊斯兰酒吹嘘得神乎其神。因此朱蕴娆十分向往,眼里满是期待地问:“这种酒真的很好喝吗”“那当然”这时不等熊三拔开口,赵之琦已经笑着抢答,“这种酒味道很特别,一开始夫人可能会不喜欢,等你喝习惯了,只怕还会上瘾呢”他说话时脸颊泛红,两眼只顾紧盯着朱蕴娆,露出很典型的色迷心窍症状。对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须臾之后,一股咖啡的香气在厢房中弥漫开,朱蕴娆第一次闻见这种香味,小巧的鼻翅儿动了动,惊叹道:“好香啊”齐雁锦见她兴高采烈,只得无奈地在床边坐下,宠溺地揶揄道:“这酒原本是清真教徒喝来提神的,你当心喝了睡不着觉。”“放心吧,教皇三年前祝福过这种酒,所以饮用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熊三拔煮好了咖啡,又用牛奶和白糖调和成自己最喜欢的口味,快乐地与大家分享,“你们如果爱喝,也不枉我带着它漂洋过海了。”这时朱蕴娆接过杯子小啜了一口,像品酒似的咂摸了一番滋味,微微皱眉道:“有点苦,不过加了奶和糖,还挺香的”熊三拔听见朱蕴娆说喜欢,一双蓝眼睛里顿时盈满了幸福的光:“既然你喜欢,以后我天天煮给你喝”“光喝这个也填不饱肚子,夫人你第一次来北京吧不如跟我去尝尝便宜坊的烤鸭啊”这种无聊的撺掇,不用问也知道是哪个吃货在说。齐雁锦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两位损友,对他俩公然撬墙角的行为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果然是交友不慎,又见娆娆一张脸上笑逐颜开,心里不由暗暗吃起飞醋来。这天晚上,酒足饭饱的赵之琦在向利玛窦神父告辞之后,趁离开前悄悄对齐雁锦道:“今天我一见你媳妇,心里就全明白了她这副模样,也难怪你要起报仇的心。这事儿我支持你,早点将那个姓皦的碎尸万段啊,算我一份”齐雁锦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催促道:“快点回去吧,别在这儿撒酒疯。”“知道知道,”赵之琦嘴里不耐烦地应着,一边腆着肚子打酒嗝,一边眯着眼追问,“说到底,这事你有主意了没有要不要兄弟我帮你一把”“不必了,”齐雁锦将赵之琦胡乱塞进马车,随后站在车下淡淡道,“我已经收网了。”天地间呼啸的北风里,谁都没有听清他这一句话。第五十四章 柳下惠夜半三更,朱蕴娆躺在床上干瞪着眼,没料到那一杯香喷喷的伊斯兰酒,竟然真的有那么提神。身旁的齐雁锦抱着她睡得很沉,她不敢随便翻身,只能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被那一股好闻的苍术香笼罩着,在黑暗中眸如明星地凝视着齐雁锦,心跳得很快。奇怪呀,明明他也喝了那种酒,怎么就能睡那么香呢朱蕴娆热烘烘地紧贴着齐雁锦,感觉到他的手正稳稳搭在自己的腰上,不觉嘟起小嘴,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她先是小心地翻了几次身,随后小手便悄悄地往齐雁锦身上爬,隔着中衣从他肩头一路往下摸,最后缓缓落在他瘦窄却挺拔有力的腰上。唔这个臭道士,摸起来膘不肥、体不壮,每次抱着她却跟拎小鸡似的,怎么能那么有劲儿呢就在她心跳加速、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悠悠的叹息忽然飘进朱蕴娆的耳朵里。齐雁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她闹醒了,一双凤眼正懒洋洋地斜睨着她,嗓音沙哑地抱怨:“娆娆,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啊,你醒了”朱蕴娆睁大眼,做贼心虚地缩回手,同时心里却泛起一阵酥痒,红着脸冲他撒娇,“我睡不着”“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齐雁锦揉了揉朱蕴娆浓密的长发,揽着她的腰翻身仰躺,让她趴伏在自己身上,“说,白天你当着别人的面,叫我什么呢”“哎呀,你都听见了”朱蕴娆的脸颊瞬间发起烧来,羞涩的目光落在齐雁锦满含笑意的眼眸上,连昏暗的夜色也掩不去彼此间的火热。“嗯,”齐雁锦笑着点点头,在她耳边小声诱哄,“娆娆,你再叫一声来听听”哎呀,当着别人的面叫,和当着他的面怎么能一样呢朱蕴娆低下头,只觉得浑身烫得快要融化,好半天才用细如蚊呐的声音低低叫了一声:“夫君”这一声“夫君”就像最神效的咒符,让齐雁锦瞬间血脉贲张,险些打破了他引以为傲的自持。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搂紧朱蕴娆,将她的脑袋轻轻往下一按,狠狠吻住了她的双唇。这时锦帐低垂,将浓情蜜意无声地紧锁在床笫之间,齐雁锦近似饥渴的亲吻太过凶猛,让病后的朱蕴娆根本难以招架。这一次唇舌缠绵带来的窒息,比以往发作得更快,朱蕴娆被动地承受着齐雁锦的攻势,很快便头晕眼花,耳中只剩下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忍不住发出了几声细细的呻吟。直到这时齐雁锦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人,任她伏在自己身上不停地喘息,低声问:“累吗”“嗯”朱蕴娆闭着眼睛点点头,浑身酥软地化成了一滩春水。齐雁锦双手抚摸着朱蕴娆的脊背,亲昵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体贴地吩咐:“累了就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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