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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夫君会把如此要紧的东西藏在哪里。朱蕴娆独自闷坐了一会儿,忽然神使鬼差地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走到床边,伸手摸向嵌在床头的暗屉。在暗屉内各式精巧的瓶瓶罐罐后面,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纸,朱蕴娆的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多希望那只是一张不起眼的药方。然而展开字纸的一刹那她忘了呼吸,只知道傻盯着字纸上那五个刺目的墨字,一颗心直直坠到谷底。难道一切都被哥哥言中夫君他为了报仇,真的在做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事吗可怕的发现令朱蕴娆的心一阵紧抽,她疼得弯下腰,将冷汗潸潸的额头抵在暗屉的雕花上,细嫩的肌肤被磕得生疼。假使一切如哥哥所说,夫君在找当今太子寻仇,那他犯的是多重的罪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怕,有没有一丝一毫顾念到她朱蕴娆骇然睁大双眼,就像眼睁睁看着迷途的羔羊攀上悬崖一样,心惊胆战却又无能为力。如果夫君当真犯下了杀头大罪,她势必也会受到牵连,难怪哥哥要阻止她和夫君在一起,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已经举目无亲,身世又是那么可怜,却叫她如何放得下四顾茫然,眼前似乎只剩下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她的哥哥。眼下这节骨眼上,也由不得她瞻前顾后了。一番踌躇之后,没头苍蝇似的朱蕴娆这才慢慢缓过神来,她暗自打定了主意,便将字纸仔细折好,重新放回了原处。这天齐雁锦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朱蕴娆身边。他照旧将脸埋在朱蕴娆温热的胸前,像个孩子般地汲取安慰,然而朱蕴娆却满怀心事,忍不住第一次开口问他:“夫君,你天天都在外面忙些什么呢”齐雁锦以为她在埋怨自己冷落了她,不禁低低笑了两声,戏谑道:“怎么我不在,你觉得孤单了”朱蕴娆双眉一蹙,心跳快了两拍,对怀中人隐隐生畏,双臂却又忍不住将他搂得更紧:“嗯也不是,就是一个人闷在家里,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些什么,所以一边记挂着你,一边就有点心慌。”齐雁锦听了她吞吞吐吐的话,只当她是在撒娇,于是自得地笑了笑,毫无防备地对她说出了心里话:“娆娆,我原先家大业大,本该有八抬大轿娶你,怎料天降横祸,让我有志难申、有冤难诉。我从前只道凡事自有天命,近些年却越来越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些卑鄙小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楚,我必定一一还报回去。”“可是夫君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八抬大轿,”朱蕴娆鼻子一酸,两眼湿润地抱紧了齐雁锦,喃喃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明白,”齐雁锦紧拥着朱蕴娆,被她这股没来由的不安感动,双手摩挲着她的腰肢,低声安慰她,“你放心,很快一切都会结束,到那时我便无牵无挂,从此全心全意陪着你。”“现在就全心全意陪着我,难道不行吗”朱蕴娆低头枕着齐雁锦的肩窝,鼻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苍术香,却心酸得只想落泪,“我知道你受过很大的罪,也吃过很多的苦,可这份冤屈你要找谁报呢我我其实听哥哥说起过你的生世,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不支持皇帝的大儿子呢虽然有其他王爷更受宠,可是立太子呢,谁都知道应该立大儿子。”她这番懵懵懂懂的言论,却把齐雁锦给逗笑了,于是他宠溺地捏了捏朱蕴娆的鼻尖,很随意地对她解释:“在我看来,做官就像做买卖,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会有趋炎附势之辈。当初那一场国本之争,我们只看哪一方的胜算更大,便将宝押在哪一边,整件事就像是一场赌局,其中又有多少道义”朱蕴娆一听这话就急了,秉持着淳良的本性,与齐雁锦争辩道:“怎么能不顾道义呢从古到今,皇帝的大儿子就该坐太子之位,连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齐雁锦低头凝视着怯生生的朱蕴娆,不觉失笑:“娆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然,齐家也不会输了。”朱蕴娆闻言神色一黯,沮丧地喃喃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支持郑贵妃呢就因为皇帝宠爱她吗”“是啊我们一直以为这份宠爱,可以为我们带来胜算。”齐雁锦抚摸着朱蕴娆浓密的秀发,在她颊边轻轻落上一吻,怅然叹息,“你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并不了解郑贵妃她是那么有魅力的一个女人,天子为了将她立为皇后,不惜与满朝文武对抗,许多年不事朝政。其实私心底,我能够理解他的心,那份为所爱之人拱手河山的决绝,让我心有戚戚,也希望他能赢,却不曾想到,原来贵为天子,也会有事与愿违的一天。”他的语调极尽温柔,一时软化了朱蕴娆的坚持,却让她陷入更深的迷惑:“你是说为了爱,就可以抛弃道义吗”她说这话时,齐雁锦顺势搂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地反问:“你抛下一切来到我身边,不正是因为如此吗”朱蕴娆心中遽然一痛,刹那间头脑一片清明没有错,她为了爱,可以抛弃道义追到他身边那是因为她爱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相随。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齐雁锦去赴死朱蕴娆默默低下头,攥着齐雁锦衣袍的十指不觉发起颤来,决心却在温存之间暗暗下定。她不能让夫君去冒险,哪怕他身负血海深仇自从爱上他,她的世界再无道义。第六十四章 打鸳鸯翌日清晨,当朱蕴娆睡眼惺忪地苏醒时,枕边人早已不见踪影。她带着一夜缱绻后的疲惫,懒懒地推开被子坐起身,四肢蜷成一团,双眼紧盯着齐雁锦睡过的半边床铺,痴痴地出神。身旁柔软的床褥上带着浅浅的凹陷,锦被之下尚有余温,枕边还落了一两根碎发。她伸手拈起那两根发丝,小声啜泣了一会儿,片刻后却猛地吸了吸鼻子,毅然伸手打开了床头的暗屉,从中抽出那张令她做了一夜噩梦的字纸。按照约定,她必须前往昨天与哥哥相见的那家酒楼,亲手将这张字纸交给陈梅卿。朱蕴娆逼自己强打起精神下床梳洗、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不料却在走出厢房时,迎面撞上了刚刚做完晨祷的熊三拔。熊三拔打量着朱蕴娆一身外出的打扮,疑惑地问:“夫人,你这是准备出门吗”自从与齐雁锦重逢之后,朱蕴娆一向不肯独自外出,因此这时候她害怕熊三拔会对自己起疑心,便拿陈梅卿预先为自己编造的理由,对他搪塞起来:“今天我哥哥就会离开北京,我们约好在昨天的馆子里见最后一面。”她撒着谎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上,那张字纸此刻正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那里。这时熊三拔的半边眉毛因为担忧而微微耸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很温和:“你哥哥要离开北京了你就这样一个人出门,不要紧吗”朱蕴娆摇摇头,楚楚可怜地望着熊三拔,小声道:“不要紧的,我只想好好与他道个别”“唔,既然是最后一面,好好道个别也是应该的。”熊三拔犹豫着附和了一句,可一想到朱蕴娆就要单独去和陈梅卿会面,就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于是他主动提议,“要么,还是由我陪你走一趟吧”“不,不用了,这也太给你添麻烦了。”朱蕴娆慌忙拒绝,神色间闪过一丝惊恐。“没关系,”熊三拔热心地笑,“有人陪着安全些,再说那家酒楼我经常去,路也很熟。”事实上,除了对陈梅卿有些不放心之外,熊三拔也的确很想为朱蕴娆做些事对于这位刚刚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抉择的夫人,他既敬畏她的勇气,也同情她的遭遇就像他在罗马时读过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那一对苦命鸳鸯,同样也要依赖神父替他们牵线搭桥,此时此刻,帮助朱蕴娆似乎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熊三拔就这样怀着满脑子浪漫的想法,陪同朱蕴娆前去与陈梅卿见面,却因为轻信了眼前的弱女子,忘了将这件事设法告知赵之琦。而另一厢,陈梅卿已经在酒楼的包厢里等候多时了。这一次他抱着最坏的打算,依照心中最可怕的猜测做好了准备论人脉,现如今的京城里,他绝不会输给家道败落的齐雁锦,眼下之所以行事缚手缚脚,只因自己的妹妹涉身其中,叫他有心打老鼠,又怕碰伤了玉瓶。整个计划里,他给了妹妹五天时间,与她约好每天在这里等候,只要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借口与他道别来这里碰头。若五天后朱蕴娆仍旧一无所获,他会选择相信齐雁锦此人清白无辜,从此一个人离开北京。事已至此,但愿一切都是他多虑,否则头一件要紧事,就是先带枣花远离那个疯子就在陈梅卿凝眉沉吟间,店家拎着茶水叩开了房门,与他禀告道:“大官人,楼下来了一位娘子,想要见您呢。”陈梅卿眉峰一挑,连忙应道:“快请她进来。”店家答应了一声,添完茶水后便告退,须臾之后,只听吱呀一声,包厢的房门轻轻被推开,悄无声息地闪进了一个人。来人正是朱蕴娆,她脸色苍白地走到陈梅卿面前,失魂落魄地往地上一跪,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成串地落下来:“哥哥,求你救救他”“别急,你先把话说清楚,”陈梅卿伸手扶起朱蕴娆,体贴地为她拭去眼泪,低声问,“你一个人来的”“熊大哥陪我来的,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外出,就坚持跟来了,现在正在楼下候着呢。”朱蕴娆红着眼睛回答,惶恐地望着陈梅卿问,“哥哥,我夫君他不会出大事的,对不对”此刻陈梅卿没有直接回答她,却自顾自地问:“你找到那张字纸了”朱蕴娆无助地盯着哥哥,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小叠字纸,颤着手送到陈梅卿眼前。陈梅卿取过字纸,抖开纸片细看,只见纸上墨字涂涂抹抹,明显带着斟酌的痕迹,一看便知是底稿。于是他脸色一变,沉声道:“看来这人并没有对你设防,枣花,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齐雁锦有没有对你透露他近日的行踪”“他,他昨晚说,这几天要出一趟远门,忙完才会回来。”虽然不大情愿,朱蕴娆还是对哥哥吐露了昨夜的闺中私语,事实上,眼下她对齐雁锦也是极不放心的。“那就对了。”陈梅卿将手中字纸揪成一团,眉宇间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同时脸色也凝重得可怕。朱蕴娆惊慌地望着脸色铁青的陈梅卿,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他突然厉声喝道:“听着,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绝对不能”朱蕴娆一听这话便慌了,头昏脑胀地扶着桌子站稳,却倔强地与他争辩:“哥哥,你昨天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此一时彼一时,我怎么知道他真的是个亡命之徒”陈梅卿疾言厉色地打断朱蕴娆,不容她再置喙。朱蕴娆倒吸一口冷气,隐约觉得上了哥哥的当,一时慌得没了想法,竟本能地闷头往陈梅卿怀里一撞,去抢他手里的字纸。陈梅卿顺势将朱蕴娆抱住,由着她从自己手里夺过字纸,见她犹如困兽,自作聪明地将纸团塞进嘴里,直着脖子往下咽,不禁心口一疼,眼泛泪花地骂:“该死的,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朱蕴娆对他不理不睬,一门心思地吃掉罪证,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齐雁锦。这时陈梅卿口中却忽然发出一声唿哨,厢房窗外立刻闪过几道人影,只听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随即便有三四名锦衣卫破门而入。朱蕴娆惊恐地抬起头,嘶哑地问:“哥哥,你要做什么”“我今天,不会放你走出这间屋子。”陈梅卿咬牙切齿地说完,对这几人发号施令,“拙荆败坏门风,让诸位见笑了,此刻守在楼下的那个西洋人,正是我要抓的奸夫,还请诸位照顾我颜面,拿住他之后,切莫声张。”“大人放心。”几名锦衣卫应声而动,飞快地往楼下赶去。朱蕴娆又急又气,脑中嗡嗡作响差点昏倒,忍不住开口怒骂:“哥哥,你怎么能睁着眼说瞎话”陈梅卿没有理会她的质问,疾步走到门边反锁住房门,将朱蕴娆圈禁在包厢里。片刻之后,楼下果然传来一阵嘈杂,隐隐可以听见熊三拔在用生硬的官话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犯了什么罪”羞愤又委屈的眼泪一下子迸出朱蕴娆的眼眶,她疾步冲到门边抓住门闩,在遭遇陈梅卿阻拦时愤怒地诘责:“你为什么要抓熊大哥这件事根本和他没关系”“我知道,”陈梅卿扼住妹妹的双手,漠然回答,“我只将他抓进牢里关几天,免得他对外通风报信,等风平浪静之后自然会放他出去。”朱蕴娆咬住嘴唇不说话,双眼死盯着陈梅卿,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哥哥,你骗了我”陈梅卿心里酸酸楚楚地被刺蜇着,却面不改色地还了一句:“总有一天你会谢我的。”朱蕴娆墨黑的眼珠里寒光一闪,猛地伸手攥住陈梅卿的衣襟,厉声道:“你想害他,我知道”陈梅卿躲开朱蕴娆扑上来的双手,气急败坏地骂:“你懂什么,由着他胡作非为,天下就要大乱了”朱蕴娆一下子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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