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陵啊尹陵,你真是从未怀疑过区区乐府千金为什么要为楚家江山做到这地步没有怀疑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能把孤逼到这落魄地步”尹陵沉默。谢则容低笑:“枉你这四年来无数次在紫阙宫门口等待她醒,你竟然毫无怀疑,你口口声声的小歆根本就是楚碧城本人么”“你”尹陵震惊地瞪大了眼,握剑的手泛了白,“不可能我不会相信你巧言吝色”谢则容冷道:“越歆,越占德庶出之女,从未读书识字,甚至不能熟练言语。八岁被越占德悬吊在拆房三日三夜,醒来时却忽然不会再哭闹。九岁时被你带回乐府。可你见到的真是反应迟钝,不会言语的失心女童么她在乐府中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一个八岁孩童行径”“小歆”尹陵迷蒙了眼。“尹陵快去救朝臣”碧城急得出了汗,扬声朝远处虚空道:“你们还不动手”谢则容道:“姜梵见过她后命令他们必须戴面甲,长成后她与碧城相似的脸;祭祀失败时碧城醒来,而越歆却长眠不醒;碧城身亡之后,她却醒来,并且毫无破绽冒充碧城成为孤的皇后尹陵,你究竟是想不到,还是不敢想”尹陵眼睛泛红,死死盯着碧城的脸。谢则容勾起了嘴角:“你看,我的皇后可是把你耍得团团转呢,商阙太子。”作者有话要说:加量章懒得发两章就发一章里面了。明天还是双更,不出意外的话。另:新坑快开,有两个计划,大家是希望碧城先写番外,然后再开新坑呢,还是先开了新坑,然后之后顺便填番外再另:番外可点播,大家想看啥、第100章 终局上你看,我的皇后可是把你耍得团团转呢,商阙太子。碧城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周围的尖叫与哭嚎一点一点被抽离出她的世界。有时候,一个秘密藏得久了,就难免会让人有心虚的感觉,尤其是对于心中在意的人的隐瞒,因为怕伤害所以隐瞒,因为隐瞒伤害得更深,因为惧怕这一切带来的变故而把秘密深埋在他人挖掘不到的地方,却终日惴惴不安怕被发现。而如今,谢则容把她埋藏最深的秘密挖掘了出来,让它毫无防备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尹陵的剑尖垂挂到了地上,发出一声细碎的声响。谢则容压低的笑声带了几分森然。他道:“她是楚碧城,这一事,姜梵知晓,孤知晓,甚至连苏瑾都知晓,商阙,孤要谢你把皇后带回孤的身边,只是这一场纷争中你终究不过是个外人。”碧城心中焦虑无法付诸于言语,谢则容会武,她就算使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挣脱开半分。尹陵就站在十数步开外的地方,可他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看着她,硬生生与周遭的一切抽离开来。他不动,她又动弹不了,周围的杀伐声在祭塔下面燃烧成了万丈地狱,她终于咬牙朝他喊出声:“尹陵你究竟在做什么还不快救人”尹陵提剑,一动也不动,连宸儿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也没有动摇他一分。不知过了多久,纷乱中响起他吃力的嗓音。他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谢则容道:“商阙,你我也算是故交,以你所见,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孤不惜代价要去挽留,即使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之人”尹陵的手颤了一颤,目光低垂。谢则容道:“她的心从未在你的身上,即使是现在,她关心的也不过是朝臣。商阙,她当真值得”碧城彻底安静下来,等待着尹陵的行动。见到尹陵仍旧毫无动作,她眼里的光芒终于湮灭。重活一次,两世相加的年纪其实已经将近三十。她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人情足够坚强,可是却被谢则容“当真值得”四个字熄灭了心上的火苗。自私如她,当真值得功利如她,当真值得昏沉的感觉又渐渐席卷而来,她在迷蒙中只听见谢则容轻飘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说:“你看,他也会负你。”“谢则容,你会不得好死。”“没关系。”谢则容的声音低柔,“没有关系的,孤从未期许过能够死得全尸。”“你”“你看,你的江山正在覆亡。”谢则容在她耳畔低笑出声,指引着碧城去看不远处的一片杀伐血海。碧城绝望地朝前看,却只看到一抹墨锦忽然一跃而起,杀入战局尹陵烈日,狂风。尹陵身上穿着的是西昭宽大的朝服,每一个招式施展起来并不是最便捷,不过他身形原本就比寻常人柔软,举剑之间如同飞燕蹁跹,所到之处血光毕现祭塔上,凄厉的声音无数生灵被投入了滚滚熔岩之中齐鸣的声响。近乎同时,祭塔远处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方寸十几丈之内的地面随之颤抖起来。只片刻,一片身穿铠甲的禁卫自树后房后闪现,数不清的刀刃脱壳之声响彻天际。血光交织。百人侍卫,五百禁卫,谁上谁下立见分晓。五成侍卫毙命,剩下的人惊疑互望,执刀的手跟着颤抖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尹陵却挥剑如虹,直取已经有了怯意的侍卫性命。刀刃相抵,寒光毕现。直把那些侍卫逼到了禁卫圈中。僵局。尹陵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气喘吁吁看着碧城,忽的笑了。他说:“值得。”“尹陵”他的目光投向谢则容,沉道:“既是相爱,何必计较值得不值得。人生数十年,亏了,往后年年月月补回来就可以,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总能值得。你日夜取舍,为自己选最万全之路把她逼到如此境地,我还想问你,事事得逞却求而不得,值不值得”“商阙,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孤与她”“我不想评断。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尹陵冷笑,嗓音轻浮飘渺,“你拿什么与我比,谢将军”谢则容神色冰寒,又想要去拽碧城的手腕,却被碧城狠狠挣脱。他眼色凌厉,眼角露出嘲讽。他说:“你以为,策反几百禁卫真能动孤根基你以为宫闱之中只有这数百守备碧城,你是不是忘记了,孤不是你未成婚的驸马,孤已经是这燕晗帝王。在这宫中三千禁卫,都曾是谢家军。甚至你真以为成功策反了他们”“你想说什么”碧城防备道。谢则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祭塔之下禁卫大声道:“谢家军士听令”“是”那些禁卫一瞬间停下杀戮,整齐回应。谢则容终于松开了碧城的手腕,却是牵引着她来到禁卫包裹的中间。他道:“任务完成,孤很满意,从此刻起你们不需要再听命于皇后,撤刃”刃字话音刚落,那五百禁卫竟然真的收回了兵刃“如何”谢则容对碧城淡道,“你是孤的皇后,自然可以命令他们为你所用。这一月来,你调度他们,精心铺排,处心积虑所作之事,孤尽数知晓。他们会为你做一切事情,但不包括违抗孤的命令。皇后,孤的这些生死弟兄可还用得顺手”碧城安静听着,眯着眼睛打量这生杀炼狱:祭塔之下一片死寂,幸存的朝臣绝望地跪倒在了地上,宸儿已经吓得连哭也哭不出来,呆呆望着祭塔上的姜泱。所有人知道这一场动乱究竟是谁赢了,只不过这样的结局太过让人绝望。“这是你想要的结局”谢则容却缓缓摇头,眼圈通红。“你真想杀光这所有人来铺平你的黄泉路”“孤不后悔。”“你总是不后悔。”碧城苦笑,“究竟是你不后悔,还是不敢悔”谢则容冷道:“你什么意思”碧城敛眉,一步一步朝后退缩,最终退出了禁卫大包围圈到了尹陵的身旁而禁卫,他们一动也没有动,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包围着的目标已经离开一样。这些号称是谢家军的将士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半分。“你”谢则容陡然转身,疾言厉色道,“你们不是禁卫”“是啊,你才发现么,谢将军”碧城低叹,“他们当然是禁卫,有名有姓有身份登记在册的禁卫。”“是裴元焕。”碧城不答,只是狠狠咬破了嘴唇维持清晰的思绪,厉声道:“动手,生死不论。”“遵公主令”顷刻间,攻守异形宫中常备有禁卫三千,这五百禁卫并不算是多数,只是剩下那两千五禁卫从一个时辰之前起就已经被裴帅的亲兵所绞杀。喧天的喜乐盖过了哀鸣,乐府悠扬的琴音与美艳的司舞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知道,这宫闱其实一个时辰之前当所有人都还在皇祠的时候就已经是杀场了。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五百禁卫是裴帅利用他早年栽培之力,一点一点暗自更换宫中禁卫所得。即使是裴帅,也不过只能勉强更换五百人。不过,那也够了。谢则容身穿艳红的喜服,剑光在一片血光中闪烁如白雪。往日沙场之上的修罗谢将,今时今日重临在这燕晗宫闱。只不过他虽然手中又刀,却也不是五百禁卫的对手,很快地,他的身上就开始破碎了口子,破败的红衣被狂风吹乱,跌落的发冠被踏碎在地上。碧城头晕目眩,靠着尹陵才勉强站定,眼睛却半寸不离地看着谢则容身上的伤口一道道增加。尹陵轻轻拥住了她,轻道:“你不想看,就别看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碧城彷徨看着谢则容,低声道,“他所犯罪孽最该万死,可是我也杀了许多人。”他为的是为家人报仇雪恨,这与她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小歆。”“我是楚碧城。”碧城苦笑,“我不敢和你说,他说得对,我所求太多。”尹陵一愣,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发梢,低道:“你说过了的,那日我埋葬的时候,是我不聪明,不怪你。”“先生”“不怪你。”“可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很多事情谢则容说得的确没错。“我原谅你。我所做一切并不是为了让你内疚,事已至此再与你计较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捧着心来,与你计较这些是在糟践它。”尹陵低道,“不论是楚碧城还是越歆,都值得的。你,不必负疚。”尹陵的话语带着一丝气喘,却依旧轻柔。碧城呆呆看着,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哭了。两生两世数十载,得如此真情,她何德何能碧城睁着眼睛任由眼泪决堤,尹陵笨拙地拿袖子想去擦拭。结果,袖子上尽是血污,他皱着眉头纠结了会儿,最终把她的脑袋按到了唯一还算干净的肩口。“居然这么矮。”他喘息道。“”远处,谢则容已经被刀刃钳制。一场乱局,终于结束。碧城擦干了眼泪在禁卫的保护之下接近谢则容。那时候,谢则容已经被刀刃逼到了祭塔边缘,靠在祭塔上喘息不止。他艳红的喜服被刀刃撕裂了数道口子,胸口一片血污,往常凌厉的眼如今已经是浑浊一片。如此形象,已经不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没有人能想到,骄傲如谢则容也会有沦落到今天这幅模样的一天。碧城的思绪有些昏沉,她暗自咬牙,强撑着意识来到他身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已至此,其实她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此时不说,怕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沉默到最后,却还是谢则容开了口。他苦笑道:“祝贺你,得偿所愿。”碧城沉默。谢则容吃力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触摸点什么,却被禁卫的刀刃逼得重重撞在祭塔上:“逆贼狂妄你好大的胆”他垂下了眼眸,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惨烈,最终好不容易停下,抬起头时却是满眼血痕。他说:“早上那一碗,是花鸠的解药。”碧城诧异抬眼。谢则容却笑了,眼睛明亮,仿佛是卸下了心头最大的石头。然后,他倚着塔身缓缓坐倒,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塔上。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目光留给了蔚蓝的天,还有高耸的祭塔。“我其实后悔了。”他轻道,“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后悔的是什么。”碧城上前了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他的身前,徐徐弯曲了双膝,低头重重朝他行了一记叩拜之礼。“公主”无数惊惶的声音在周遭响起。碧城盯着谢则容惊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楚氏碧城,替我先祖拜谢谢家世代之血肉铸疆之劳。”“公主使不得啊”她低头,又叩首,道:“楚氏碧城,替我父皇杀家灭族之举向我燕晗守土良将赔罪。”“公主”碧城缓缓站起身来,在谢则容震惊的目光中来到他眼前,低道:“对不起谢则容,我留不得你性命,我留不起。”留他,楚氏先祖泉下有知如何安生留他,朝中百官丧命者如何能原谅留他,将来宸儿的胞兄要是继承大统,如何安坐皇位谢则容愣愣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微微弯翘了眼睫,露出了个堪称剔透的笑容。“没关系。”他低声说,“没关系的。”“多谢你。”谢则容迟缓摇头,又抬眼看了一眼祭塔顶端,眼中涩然最终凝聚成了一抹幽深,如同大海深处最暗的潮涌。那大概是遗憾的目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