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的说,“吴妈,下次接电话,你能不能先说这句”谭央捧着话筒咯咯的笑开了,“大哥,谢谢你给我装电话机”明白被她给耍了,毕庆堂在那头恼羞成怒,“你不要来同我卖乖,电话机不是给你安的,是给我自己安的,我偏偏有袁世凯那样的怪癖,只喜欢同七老八十的老婆子调情”谭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了,连忙换了个话题,“大哥,这电话是什么号码啊”毕庆堂轻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大哥,人家问你号码呢”“电话不是给你安的,是给我自己安的。”“凭什么我的电话机,我不能知道号码”谭央委屈的问。电话那头,毕庆堂语重心长的教导着,“我担心你同学总和你打电话,耽误了你的学业,你绫姐三天两头的叫我重视你的学业”谭央翻着白眼想,绫姐是这个意思吗转眼到了春节,寒假里,谭央经常在毕庆堂的家里做功课,一来二去的倒是呆熟了。年后有个舞会,毕庆堂要带谭央去,谭央不肯,说自己不会,毕庆堂却摩拳擦掌、兴味更浓的说,我教啊,我教你啊离舞会还有两天的时候,这天下午,毕庆堂叫谭央把为她准备舞会上穿的行头换上,他这就打算开馆授徒了。谭央不情愿的撇下书本,去楼上换衣服了。女人换衣服,总是最考验男人耐性的,毕庆堂挑了个唱片,打开留声机,点上烟,悠哉游哉的抽着烟,听着音乐。一首歌曲刚刚放完,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人便霎时呆在那里了亮蓝色旗袍上一朵朵白色的玉兰花参差掩映,小巧别致的盘扣衬上嵌着银丝的滚边,修长合体的裁剪配合着谭央清瘦玲珑的身材,她身上女性的美在这一刻破茧而出。接受过洋学堂教育的江南女子身上的旗袍,是最得海派精髓的,雅致清丽里带着风韵,这风韵没有丝毫的侵袭性,是最乖觉而合人心意的。这样的女人穿着这样的旗袍,那是大多数中国男人心中的梦,梦里,知书达理穿着清雅旗袍的美丽女子浅笑低语,是宜家宜室的妻子,是乖巧懂事的女儿,是温柔智慧的母亲。毕庆堂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梦里,一头栽下去,心甘情愿的沦陷。谭央扶着楼梯,有些不安的看着毕庆堂,“大哥,穿上高跟鞋,我都不会走路了”毕庆堂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的看着谭央,谭央开始尴尬了,她将目光从毕庆堂的脸上向下压压,看到毕庆堂的膝头,顿时惊呼,“大哥你的烟,你的烟”这一声叫,让毕庆堂一激灵,低头一看,手夹着烟放在膝上,烟头已经烧到了裤子,他却浑然不觉。手忙脚乱的扑灭了火星,毕庆堂微微皱着眉看着谭央,“小妹,你这样走在大街上,大哥要认不得了。”女歌星柔媚轻佻的歌声从留声机里慢慢流淌出来,毕庆堂拥着谭央缓缓挪动舞步,夕阳的余晖照进客厅的落地窗户里,屋里浮动着暧昧迷离的味道。谭央个子不算高,可是因为穿着高跟鞋和贴身的旗袍以及本就纤细的身形,反倒叫人觉得修长秀美,亭亭玉立。毕庆堂放在谭央腰上的手竟拿捏不好力度了,一动不动的放着上面,没过多久就僵了。毕庆堂用一种让她觉得陌生而心慌的目光紧盯着她,谭央为难,小声嘀咕,“大哥。”“嗯”毕庆堂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你别总那么盯着人啊”毕庆堂闻言一滞,停下了脚步,谭央不知所措的抬眼看他,他开口说了句,“好”随即双臂一用力,将谭央踏踏实实的搂在了怀里。他的臂膀紧箍着她,手抚着她的肩头,两个人不留丝毫缝隙的紧紧贴在一起。毕庆堂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压抑着,享受着,不敢再轻举妄动。谭央先是被吓呆了,片刻后,紧贴在一起的胸口的怦怦心跳声唤醒了她,察觉到身体的尴尬异样后,谭央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挣扎着要离开毕庆堂的怀抱,毕庆堂本是不肯的,可看她窘得都快要哭了,心里一软,也是心疼她,就放了手。她慌慌张张的逃到楼上,毕庆堂也不敢追,坐在楼下的沙发上,抽完了两支烟才拍拍手,上了楼。谭央在楼上的起居室里,远远的坐在沙发的一角,低垂着头,暮色沉沉,她将自己藏在暗影里,像洁白的鸽子,惊吓后蜷缩在角落,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毕庆堂在沙发的不远处坐下,看着这样的谭央,一阵不忍,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领地,也自责懊悔起来,便柔声的说着软话、陪着笑,他说的和刚才那一幕无关,却让人感受到了他的歉意和关怀。过了好长时间,谭央终于好些了,毕庆堂领她去楼下吃晚饭,也不敢去携她的手,只是陪在一边,到了走廊,灯光很亮,下楼前他目光无意间一瞟,看见谭央胸口一个红线系着的墨绿色挂坠儿。“小妹,你那戴的是什么”谭央一愣,低头去看,“噢,苦难佛。”一直贴身戴的东西,料想是刚刚她在毕庆堂怀里挣扎时露出来的,谭央正打算将它再放回去,就听毕庆堂说,“能给我看看吗”谭央略犹疑,才将苦难佛从脖子上取了下来,递给毕庆堂。“苦难佛有什么说法吗”毕庆堂看着拇指大小的坠子,问道。“就是地藏王菩萨,他为了地狱救母,普度地狱众生,承担了很多苦难,你看,他的背被压的那样弯,那样驼,就是在替人承受苦难呢”“你戴这个做什么听起来也不吉利”毕庆堂埋怨着。“这是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给我的,他说要我记住母亲的养育之恩,也希望苦难佛能承担我人生中遇到的困境和不如意。”毕庆堂反复端详着苦难佛,微皱眉头将它拿到鼻子前,“这是什么做的怎么好像很香”“碧檀木,碧檀木用久了,是会香的”毕庆堂将苦难佛放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木头的啊难怪这么轻”说罢,又将碧檀木的苦难佛为谭央再次戴好。到了舞会那天的晚间,天刚一黑,毕庆堂就与谭央来到一栋带着大花园的洋房,汽车径直开进园内,路两边的树上挂着成串的小灯,闪啊闪的,用夸张的方式表示着它们的欣喜,谭央发自内心的说,“真好看啊”毕庆堂横了外面一眼,颇为不满的说,“好看我一年说一次,都说了八百遍了不能这么弄,不能这么弄,起了火,连了电怎么办可人家愣是不长记性”他们到的时候也不算晚,可是一楼的大厅里已经满是人了,三五成群的上海名流们,或高或低的声音说着笑着,硕大的水晶吊灯映在女宾们的珠宝首饰上,雍容自现。松软异常又颜色鲜艳的波斯地毯是底色,走在上面的人,衣角髻鬓也都跟着争奇斗艳起来。毕庆堂一面与人应酬,一面小心照应着谭央。谭央离开两次,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毕庆堂便问,“怎么里面一直有人。”谭央有些抹不开,可还是偏着嘴,点了点头。毕庆堂笑着携着她的手,穿过一旁的长廊,从角落的副楼梯上去,直到三楼,左拐右转的推开门,示意谭央进去,谭央在里边的门里看见了卫生间,笑着去了。出来时找不到毕庆堂,走了两步,看走廊对面的房里门半开着,里面一个欧式的大铁床,毕庆堂鞋都没脱,四仰八叉的躺着抽着烟。看见谭央,这才站起来带她走,谭央小声埋怨,“大哥怎么在别人家里这样随便”毕庆堂拉着她走在前面,言简意赅的纠正道,“我家”他们一下楼,就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亲切唤着,“庆堂,你怎么才来,在我家里办舞会,你也摆谱来得这样晚”毕庆堂耍着无赖,“方雅姐,我早来了,没看见你,便楼上楼下的寻你,也没寻到。”说着,毕庆堂不无遗憾的摊了摊手。方雅穿着藕荷色带鲸鱼骨裙撑子的西式宫廷礼服,电火钳烫的卷发高高盘起,髻上插着翡翠发饰,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满厅里的仕女名媛,她是女主人,更是美丽的核心,风姿的焦点。方雅绕过毕庆堂去打量他身后的谭央,毕庆堂恶作剧一样的在前面左挡右挡,方雅假愠的去推他,两个人拉扯嬉闹一番,方雅便转到了谭央的身边,谭央带着礼貌的微笑,微低着头。方雅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举手轻捂住自己的嘴,一脸的吃惊,“庆堂,这,这不是你那次带去餐厅的女孩子吗这样,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啊”说着,她颇为感慨的无奈摇头,“这年轻,就是好啊,昨天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今天就开起来,美得一塌糊涂了”谭央本想开口客气一下,没成想毕庆堂倒是嘴快的说着,“哪有啊比不上方雅姐,方雅姐才是上海滩上,永远也开不败的白牡丹”方雅口里骂着,你小子滑头,可对毕庆堂的话还是颇为受用的。方雅叫人拿来了点心糖果什么的端给谭央,挽着她的手,亲热的叮嘱她好好吃好好玩。语气是哄孩子一样的,谭央同她客气着,她却抬起头用半命令的语气对毕庆堂说,“庆堂,你同我开舞”毕庆堂慵懒的说,“知道了,你啰嗦。”方雅对着不远处的乐队轻轻一挥手,小提琴起了个头,悠悠扬扬的拉开了,钢琴紧随其后,旋律便带起来了。毕庆堂匆匆拍了拍谭央的肩,“小妹,你在这里等我,跳完第一支曲子,我就回来”说完伸出手,一个请的手势,方雅将手轻轻放到毕庆堂的手里,不易察觉的小声调侃毕庆堂,“你啰嗦。”满屋子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这里,他们笑着向宾客们致敬,步入舞池,男男女女们见他们开了头,也都随着进入舞池翩翩起舞。谭央收起脸上礼节性的微笑,将手里的盘子往桌上一摔,生起闷气来。人家又歌又舞的说着笑着,她却做起了漂亮的壁花。在舞池中央的毕庆堂和方雅,随着曲子的旋律,轻车熟路的跳着舞。“方雅姐,你说,一个女人,多大结婚最合适一定要等到高级中学毕业吗”方雅一翻白眼,“那要看和什么样的男人嘛。”“我这样的呢”方雅大惊小怪的盯着毕庆堂看了半天,“你想结婚想和那小朋友结婚啊”“小朋友什么啊都十八了”毕庆堂不满意的纠正道。“哼,当初你老子想让你快点儿找个老婆,他也好早点儿抱孙子,你可倒好,总说自己还没在外面玩够。你这不孝子,他闭眼时,也没看见自己的儿媳妇啊”方雅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不无感慨,“想结就早结吧,人啊,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想做的事情就趁早做不然,后悔”毕庆堂吸了口气,深深的点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立即凝固了,好半天,毕庆堂才开口,“姐,说点儿别的吧,大过年的”方雅打起精神强笑了笑,抬起头往远处一看,就真的笑出了声。“怎么了”毕庆堂问。方雅用下巴往远处一指,幸灾乐祸的笑道,“庆堂啊,你的未婚妻可不听你的话啊,没在那里傻等,自己寻开心去了”毕庆堂回过头一看,就见舞池的边缘,谭央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跳着舞,带着她乖巧温婉的笑。毕庆堂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你叫音乐停下,不许跳了”他对方雅简短有力的发起了命令。方雅横了他一眼,“第一首曲子还不到一半儿就停有这么做主人的吗不就跳个舞吗吃的什么飞醋你怎么比你老子还封建”“你到底去不去”“不去”虽然看见毕庆堂真的动了气,方雅还是眼睛一瞪,拒绝了。毕庆堂甩开方雅的手,怒气冲冲的奔着谭央的方向去了,方雅见状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拽毕庆堂的衣服,“你浑了你回来”2018别离缓歌慢舞的大厅中忽然音乐骤停,灯光大亮。宾客们一阵错愕,却见方雅笑吟吟的站在台阶上,从从容容的向大家致起了欢迎辞。谭央回过头去看,正打算将手从舞伴的手中抽出来时,就觉得有人抓着她手臂猛地一用力,她与舞伴拉远了距离,一时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倒在了拉她的人的怀中。谭央有些生气的转头去看,就见毕庆堂大为光火的望着她。谭央没见过毕庆堂发怒的样子,一时没了主意,毕庆堂攥紧她的手腕,转身就往外走,三步两步的出了舞池。毕庆堂的步子大,穿着旗袍和高跟鞋的谭央小步跟着很辛苦,害得她心里也是一阵窝火,气恼的说,“你放手,放手啊”毕庆堂也不听她的,从房子的后门出去,这才站住脚,松了手,背对着谭央也不说话。谭央心里也生着他的气,恼怒的看着他的背影,一语不发。按平常来说,一般女人耍的小手段,使的小脾气,那是邀宠的心计,毕庆堂看得明白,也是乐于成全,愿意去哄的。谭央不懂这些,可她有一种极纯净的机敏,那是一种介乎于大人与孩子之间的智慧,所以她的笑闹嗔怒也都带着孩子气的任情任性,让毕庆堂不禁带着疼爱去体会去包涵。她也会没了分寸的触了他的霉头,可他不计较,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她是真心恋着他的,所以这底线也就随之无限的放宽放远了。谭央今天惹恼了他,这恼怒却来源于妒意,也来源于他对自己掌控这个小姑娘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让他大为光火的是,他不便于承认自己的嫉妒,那是对他胸襟的否定;他不甘于承认自己的心虚,那是对他尊严的否定。他是真的动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