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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又要生事散朝之时,照例依官秩品级退下,他竟敢装着与其父说话,并肩出宫他不过是个四品护军若再跟着武安公出兵放马得了军功,只怕下次连上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了”慕容永自知他掌控着的这派势力并非铁板一块,虽有他在上弹压坐镇,依旧暗斗不止刁云不是个爱嚼舌根的蠢货蛮将,他和慕容钟一贯地不对盘,自然也是怕这少年贵胄要爬到他头上,欲先下手为强。他梭了他一眼,面沉如水地道:“既这么着,那换你跟着武安公打姚秦去,慕容钟留在长安跟着我,如何”刁云傻眼,换慕容钟贴身跟着慕容永,等他一年半载打完仗了回来更不知道得排哪一位去了猜出这位上将已然动怒,便不敢造次,涨着脸赔笑道:“不是。末将想着他们父子拿了兵权,总好过便宜了杨定,总还是姓慕容的”慕容永袖了手,看着他一脸倒霉相地生掰硬转,语气便也适时地转柔:“知道轻重便好,到底他们还是自家人。往后多用心在正事上你在宫中可有留意那人”刁云道:“什翼珪乖乖地请假养伤呢,这些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顿了顿:“上将军还是怀疑他要不借机,先下手为强”慕容永一摇头:“此时不可,无凭无据真要下手,皇上不会再轻饶我等。”他的确觉得近来这一连串的事情似有人暗中操控,却也不敢再强出头今次侥幸不代表能次次侥幸,不能再让“他”更添忌惮了。二人又在花厅中商谈片刻,眼见已过了戌时,不敢再扰便告辞出去。慕容永亦不再留,随即命人闭门谢客,早有下人迎上禀道:“大人,小小姐已候了许久,打发小的问大人可否传膳了”那小小姐者便是当年李氏遗孤,李氏在长安城中对慕容永有救命之恩,最后却因故亡于己手,慕容永便收留了她,好生养在将军府中,目为螟蛉幼女,如今长到六七岁了,阖府皆唤其为“小小姐”。慕容永知她一贯甚为粘他,此时却全无心情,摆手道:“让她自用便是。今日免膳,都下去吧,不必伺候。”话未说完,便自顾自地转向书房而去。迤逦一人穿过雕梁画栋的游廊,慕容永站定了,甫一推开门,便驻足四望,旋即皱了皱眉,快步走到案前翻开暗格一看,果然空空如也他的紫绶金印注1竟是不翼而飞了心念一动,他忽然抽出贴身短匕,出手如电,嗖地一声向侧后疾划而去果然后方帷帐之中身影丕动,双方隔着厚厚的布幔无声地交手二人俱是以快打快的迅捷路数,展眼间已虎虎生风地换上十招,拆解交手之时竟然严丝密和,宛如演练喂招一般。慕容永到底气力绵长,猿臂一展,匕首已贴着暗处偷袭者的身侧抹向其颈椎,眼看取胜在即,他却忽然虎口一松,匕首坠地,他亦随之跪下:“末将不知皇上微服,多有冒犯了。”帷帐拨开,闪出一道拥锦怀裘的清瘦身影来,果是任臻。离开威远营后,他竟不曾回宫,而是独自一人折向上将府,微服相见自数月之前二人在凤凰殿不欢而散之后,这还是头一回独处,无怪慕容永诧异若此。注1:东汉朝臣品秩为三公九卿制,丞相居首,配金印紫绶,享秩俸万石。魏晋至十六国时已多有改动,此处从旧。第 45 章第四十五章“是朕心血来潮,想来与上将军玩笑一二。没想到上将军心细如发、出手如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任臻玩笑似地随口一说,便将攥在手中的紫绶金印奉还,眼风却顺势飘到了坠地匕首之上。想他初来乍到之时,武从慕容永,文从姚子峻,招数武路皆如出一辙,自是瞒不过人去。慕容永并不伸手去接,只跪地道:“紫绶金印皆皇上所赐,即是收回,臣何敢再忝居此位”任臻知他心中难免负气,也不理会,将那千万人趋之若鹜的紫绶金印随意往案上一掷,随即俯身捡起那枚匕首,镶金嵌玉削铁如泥,正是当年慕容永出征在即,他在阿房亲手送予他的。一晃眼,两年光阴瞬息就过不,不是。任臻忽有些怔忪:这匕首应该是当年济北王慕容泓起兵时送给其弟中山王慕容冲的,后来慕容冲用这把匕首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在阿房自立为帝,再后来他莫名其妙李代桃僵,才将这匕首送给了慕容永。他愿贴身携带视若珍宝,也必是因为,这已是慕容冲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了吧。任臻神情麻木,嘴角却是微微翘起,似含着笑意一般,把玩着匕首对慕容永玩味着道:“铁弗壬至那时候朕与你说着玩呢,你怎当真把这名字给刻上去了”慕容永心底一颤盖因今夜任臻的语气一反常态,竟有如当年二人在阿房之时一样亲密随意,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正望进任臻一双幽暗黑眸中去。“喂,再说一次。”任臻笑吟吟地蹲下身来,与其平视,“为何当日取名壬至”那段公案早在当年他二人闲暇之余笑谈过无数次了,此时听来,竟恍如隔世。明知事有蹊跷,大异平日,但慕容永魔怔了似地,喃喃地道:“单人入城,为你灭秦。是为壬至。”似也在回忆当年烽火岁月,任臻也不免感慨道:“那时兵荒马乱,你欲取我而代之易如反掌,你却还让我坐上皇位,所以如今便是千人万人参你僭越欲反,我心底都是不信的。”任臻慢悠悠地话锋一转,又道,“这些天你麾下兵马当真无一异动,很好你我二人无论怎样,这都是底线,大燕甫兴,丝毫动乱不得。”慕容永激越的心情平静下来,在料峭春寒中一点一滴地生出凉意,任臻故意频频调兵遣将,就是要逼他表态探他虚实,其实一双眼早就在暗中盯紧了他,若他敢调动兵马,哪怕只为以防万一,只怕他都能立刻发动政变像处理韩延段随一般处理掉他即便最后无事,也无关信任无关感情,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要守住得来不易的大燕,在强敌未除之时,不可祸起萧墙再兴干戈。到头来,他这权臣得一句“麾下兵马无一异动,很好”,是不是该就此放下心来,谢主隆恩任臻一笑起身,在离榻最近的一张胡床上坐了,招呼慕容永道:“起来,坐吧。咱们俩兄弟说说正经事收回你的印信,朕随意作弄你罢了,不必事事当真嘛。你要是不做尚书令不当上将军,朕倒当真要跳脚了。”言毕扯了扯嘴角,一指慕容永:“我知道你先前心里一直在拧什么杨定是氐人,是降臣,我没昏这个头。骁骑三营是慕容氏立国根本,难道你不说,我就当真蠢到随意予个外人了叔明,我是气你看轻我感情用事。至于让皇叔带兵,一是知你必会大局为重不存私心,命骁骑三营全力助他;二便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得你亲自去办。”任臻沉默须臾,压着声道,“替我坐镇长安,我要亲去姑臧城,会一会吕氏父子”浸在烛油中的灯芯忽然爆了一爆,慕容永的神色面容便在这忽明忽暗的摇曳光影中模糊不清起来,他淡淡地回道:“皇上白龙鱼服,亲送苻坚归陇,却也放心将这一国之都全盘政事全交给我”一言诛心,任哪个帝王都不可能对此面不改色,任臻却笑了一笑:“如今两线战事,事态胶着,我必须争取到凉州吕氏的援兵。但又惧中枢无人至全局板荡。思来想去,长安也只有交给你坐镇,我才放心你我一笔写不出两家姓,到底是自家兄弟么。况且你要取而代之,早有机会,过去不会,将来便也生不出二心。”慕容永面无表情地侧耳倾听,心却一点一点地彻底冻至麻木:任臻的一言一行堪称合情合理,人君典范,只有他看地清楚,听地齿冷他是在扮演慕容冲在扮演一个他最为忌讳也绝不想要肖似的角色慕容永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间发苦,眼前人虽然还在浅笑,一派温煦,却好似能从字里行间射出无数利剑,割进他的心底。都是算好的了。北征点将,联吕吞姚都是早算好了的。甚至杨定负伤、潼关告急都是他刻意拖延时日趁势而为。任臻,帝王之道你学得太快,陷得太深,你根本不是慕容冲。任臻还在滔滔不绝,慕容永却毫无预警地出手,忽然攥住了任臻的腕子。任臻一挑眉,似笑非笑:“叔明,你太激动了。”慕容永却执拗地加重了力道,虎口死死地钳住任臻,逼近了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我从来就不是兄弟任臻,若说开始我的确当你是他的替身,但事到如今,你是你他是他,各自殊途,永不同归”任臻挂着的笑容隐隐有了龟裂的迹象他忘不了他全心全意爱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意乱情迷却真心实意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冲哥”从此回首往事,尽是不堪、尽是虚伪他从前世起便是个自诩滥情的花花公子,第一次想要全心爱人,便成了一场镜花水月的笑话抑或是耻辱。他收回了他良善而得体的微笑,冷冷地道:“慕容永,你如今能选择的,只有鼎力襄助君臣相得,或是作壁上观与我为敌”慕容永怔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执拗而漠然,对视良久,他终于听见自己僵硬着选了前者他们都知道,只要他还是慕容永,便不能也不想有第二个选择。任臻终达目的,心里却一片苍茫空寂,泛着隐隐约约的酸涩微痛。他也不明白为何时至今日他会走到这步,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前世今生,他步步行来,都不后悔。他摇了摇头,便欲离开。开门的瞬间,慕容永忽然站起身来,扬声道:“任臻,无论你信与不信,慕容永此生绝不反你”任臻身形一僵,脚步不停,只背对着他道:“做得到,再出口。”这承诺,是对任臻,而非慕容冲他掩上门,噙着一丝苦笑隐没于寒夜之中他没有信心再信一回了。大燕更始二年三月,西燕国主慕容冲拜武安公慕容恒为帅,率两万精兵西出长安逆着泾河北上直扑萧关而去,兵锋所向,便是姚氏父子的大本营固原城。后秦西燕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就此打响。也正在今日,长安直城门同时大开,杨定领五千威远将士自三丈宽的中门道中鱼贯而出,悄莫声息地东赴潼关,以震慑后燕大军。车马粼粼中,另有百十精骑分道而出,在侧门道勒马而候,马上将士尽皆青甲灰衣,乍看之下浑不起眼。为首之人一顶全覆口鼻的头盔,只露出一双流光暗转的黑眸,战马赭身白蹄,在滚滚征尘中不耐地打了个响鼻。男人伸手随意抚了抚马鬃,依然遥望远方:“怪道人说,泾渭分明两路大军,一沿泾水北上一循渭河东去,绝无交汇可能。”与他并骑的另一个高大男人闻言一哂:“长安城中精锐尽出,就留一座空城给慕容永守着,你倒是真能放心。”赭白之上的男人撇过头看他一眼:“西燕四面之敌,南边的晋朝司马氏忙着门阀内斗且不去说他,北姚秦东后燕我皆陈列重兵以对,剩下一个么我如今不正要跟着天王陛下去会会那西面之敌占了陇西的凉州之主,吕氏父子么我有何不能放心的”苻坚一直恼他调离杨定,是故意要去他左膀右臂,此刻便冷笑道:“皇上不是已与吕光定盟,要合兵攻打姚秦么怎么还称他为敌”任臻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漏漏漏,我得护送您直到进了姑臧,由吕光出面验货,交易成功那之后燕凉二国才算化敌为友正式结盟呢。”那“货”猛咳一声,第一百零一次提醒自己不要再和这痞子磨嘴皮:“你的意思是,已到大震关的吕纂,对我并非真心接纳”任臻懒洋洋似地卷着缰绳:“吕光那大儿子素来小姐的心气丫头的命,他是不是真心,去了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他忽地猛一拉马缰,挥手一落:“出发”赭白长嘶一声,四蹄扬起,便见那孤身一骑率先奔腾而去。直城门城楼之上,慕容永一袭紫衣迎风端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逐渐远去的黄沙征尘,开口道:“刁云。”护军将军刁云抱拳俯首,铠甲铿锵中应声答应:“末将在”“传令下去,皇上告病,已离京前往西岳华山拜见张国师以敬天祷福。取消所有朝会,一干奏折皆经由上将府汇总送上华山;长安全城进入宵禁戒严状态,粮草军马许进不许出,留守长安的骁骑营全体备战,战报一律八百里加急送京,有怠慢延误者,军法从重处置”他低沉缓慢而又字字有力地下达所有命令,右手却掩在锦袖下悄然成拳既然事已至此,那便从你所愿。且说慕容恒虽初次挂帅北征,倒也不敢大意,一路日夜兼程加急行军,不出七日便兵叩萧关,因见北萧关背倚地处六盘山东麓边缘的瓦亭峡,又时值春水化冻,泾水南出于此,奔腾汹涌。如此一面临水三面环山,形成天然一道屏障,虽非绝壁,却堪称险峻雄奇,雄峰环拱,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兼之忌惮后秦名将姚硕德,慕容恒不敢冒然攻城,只得寻处水源,在不远处安营扎寨。每日里倒都命前锋营关前搦战,连骂带喝,把姚秦国君祖宗十八代都鞭笞了个遍,关内的后秦兵却充耳不闻,莫说应战,就是对骂也一声也无,干脆紧闭关门彻底无视。慕容钟少年虎性,急于求成,哪里耐得住这样持久憋闷的对峙,他认为先发制人之下姚秦定然毫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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