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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一样的习惯。任臻一点一点地将刀尖更深地扎进血肉之中:“你早料到”拓跋珪神色不动,依旧紧紧地攥着任臻的手腕,低声道:“我早料到。”我早已料到你是故意引诱追兵到此,早已料到你欲为枉死的燕国军民报仇。“无所谓,我抓住你了。”拓跋珪咧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将人死死地箍进怀里,眼中闪烁着幽幽绿光,“你是我的,死也逃不开我。”任臻费力地抬起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拓跋珪,他此生都不能理解拓跋珪的疯狂,竟将二人逼至如斯田地。他一扯嘴角,在他耳边道:“狼崽子,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任臻紧抱着拓跋珪猛地向后仰倒,直落落地摔下悬崖。“皇上”一干人等齐齐大骇,飞身扑来,堪堪攥住下落的拓跋珪的手腕。任臻讽刺地看着他,等他放手,等他自救,回去继续做北魏帝国的开国之君还他一个彻底的解脱。拓跋珪凝视着面前这个双眼赤红恨意刻骨的男人,这数月以来的狂暴、痛苦、愤懑、怨毒,悉数化成了一丝一缕的悲凉:“你从来就不肯认真地看过我,信过我。”你死也逃不开我言犹在耳,一诺倾城拓跋珪反手震退了所有的援手,在一片惊呼声中,任由任臻带着他坠落深渊,风声呼啸过耳,他眼中最后的残景,便是任臻不可置信的双眸。慕容永猛地睁开双眼,翻身而起,已是汗出如浆。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赶忙掌灯拥来,顷刻之间,金华殿中灯火通明。“皇上可是魇着了”内侍总管改口极快,“奴婢命人送安神汤药来”慕容永吐出一口浊气,不耐地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退下,他才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住了枕边的紫檀木匣。那里面存放着的便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现在他是它名正言顺的主子,却不敢有一刻稍离己身。他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那种心悸恐惧无以复加的感受。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无一夜之安枕,还是因为。。。日有所惧,噩梦成真任臻。。。任臻。如今。。。如何他不敢细想,又不能不想,就这样枯坐着度过残夜。晨钟敲响,天色将明,他僵硬着打开殿门,迈步而出,外面早有一肩龙舆备着,八名英武的羽林郎单膝点地,跪候帝王一切规矩,皆如前朝。慕容永拾阶而上,缓缓坐下,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纵使五内暗焚,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有一丝的松懈软弱。龙舆前呼后拥地朝宣室殿行去,途经甘露殿,恰遇珠环翠绕的李赧儿行出宫门。“参见陛下。”李赧儿领着宫女避至一旁,屈膝道福。昔日慕容永出征在外,她于河东王府代为主事时,虽也算的上位高权重,但因其发过誓言矢志不嫁外府,故而一直是缁衣素服不施脂粉,然而此刻鹅黄广袖绿柳披帛,衬着额间桃红花钿,分外明艳。肩舆上的慕容永则是皂缘中衣、绛纱外袍,头戴通天冠,下垂十二旒白云珠,掩去了眉目间一切波澜起伏,端是一派帝王本色。慕容永头也不回,一行人穿云流水般在她眼前走过。李赧儿毫不介意,嘴唇噙笑地目送着他的离去。她知道慕容永这皇帝做的有多么无奈,可有些人生来就该是真龙天子,青云直上原来西燕以武立国,军中本是派系林立,当初为了排除异己掌控兵权,慕容永一手创立了只效忠于慕容氏的骄骑三军,提拔了一大批同宗同族的鲜卑亲贵为将,谁承想十余年后,自己反为其所制。慕容冲穷兵黩武,离京征战的时日占了十之七八,对长安的掌控力本就不强,从前还有个尚书令姚嵩替他坐镇中枢,遥控制衡,但随着他的猝死,西燕内部政况已开始摇摇欲坠。到后来,慕容冲一意孤行,接连发动大战,将国库所积消耗一空,京中已有不少人暗生不满,直到慕容冲不顾大局,悍然处死了慕容钟,甚至“马革裹尸”送回长安,让骄骑军中的大小将领都多少起了离心。最后慕容冲追击沮渠蒙逊反而落入拓跋珪之手,被当做要挟西燕的一件筹码,矛盾便彻底激化。最关键的一点,慕容冲无后。让手握兵权的慕容氏的亲贵们想要立个傀儡,做个名义上的忠臣都没办法。慕容永败回长安后,他的堂兄弟们不肯再因一个战败皇帝再次亡国,便趁势联手闹起了兵变,摆在慕容永眼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嘛自己当皇帝,出面镇压兵乱;要嘛眼睁睁地将这皇位拱手让予旁支分家。苻坚见势如此,只得劝慕容永登基以平息纷争。慕容永彼时怒吼道:“你要我去夺他的江山”苻坚冷静地道:“你不夺,这江山守都守不住。再放任拓跋珪予取予求,局势只会更难收拾,西燕亦必定陷入分崩离析的战乱之中,届时你还靠什么去救人”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靠慕容氏其他那些野心勃勃早欲取而代之的人”慕容永眼圈红了,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在很早以前他或许也曾有过代替慕容冲称皇为帝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他只想着做他的大将军,一生一世与之长相厮守,君臣相得,他已经不能、不想、不会去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一点,苻坚比他强的太多。苻坚叹了一口气:“任臻前段时间的确是失常,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拼命劲儿,才会被拓跋珪有机可乘,但先前,他并非完全没考虑过若有万一,帝位继任的问题。”他将任臻早已留下圣旨着慕容永即位一事道来,“事到如今,你若也只意气用事不肯妥协,不就又重蹈他的覆辙”任臻当了十几年皇帝,性子里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的毛病,纵使先前柴壁之战大败于慕容垂之后有所醒悟,要改却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后来又出了姚嵩的大变故,更是难以自控了。慕容永知道不该,却又无从劝起早从二人历经波折始得定情开始,他便已习惯了对他服从辅佐,或许也只有苻坚,如父亦师,当头棒喝,他才能听的进去一二。如今他再悔再气,却也是徒劳了。昨日之因,合该得今日之果。他也无法坐视燕国陷入内战的泥潭,辜负他与他整整十年的心血;也唯有断了北魏挟人攻城的野心,才有办法日后相救。于是慕容永同意登基,在长安郊外的霸陵与带头起事的慕容逸豆归谈判,言明过往不究,一致对外,以求局势稳定与国家统一。然而慕容逸豆归并不肯对他的堂兄轻易地就此称臣。他提出西燕得以复兴乃是夺了苻氏江山,如今这昔日的大秦天王同住未央宫,他带来的西凉军也驻扎在长安近郊,若事有万一,恐怕这江山又要换个主人。最后,兵变以慕容永奉旨登基为帝,苻天王带兵撤回边境而告终,各个将领回归原位,恪职守土,以防北魏。然而慕容永刚刚才坐稳了龙椅,心中便是一寒:慕容逸豆归一个外将,却对长安城内的情景了若指掌、一语中的,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甚至遥遥授意。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之人,却蓦然发现自己多年疏忽纵容之下,已是难以一举根除了。众宫娥殷勤地搀扶起李赧儿,又是一阵莺歌笑语不断李氏虽只是个区区郡君的位份,然而身为两朝燕帝的掖庭六宫中唯一的女眷,众人已将她视同皇后。李赧儿一面含笑敷衍,一面将视线从慕容永的背影上移开。慕容冲性好南风,我行我素,后宫空虚而一无所出,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慕容氏的长老亲王们岂会乐见慕容永一朝重蹈覆辙她从小在慕容永身边长大,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软肋摸了一清二楚当年她自梳明志,不肯别嫁,慕容永面冷心热,战场上冷血无情,私下对自己人却始终顾念旧情,到底也没强迫她,还因那点愧疚而对她委以重任。倒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无不拿她取笑,大好韶华空耗在河东王府,慕容永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袭了王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幼年丧母,在战火中孤苦无依差点被人生吞活剥充作口粮的时候,是慕容永有如天神一般地出手救了她,从此她锦衣玉食,翻身为主,那时候她便发誓要嫁给这个英武的男子,为此她坚忍至今,从无放弃。她知道慕容永已经猜出一二,但也依旧没决绝到对她下手,这便够了,只要他还坐着那张龙椅,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她终能使他回心转意。151、第一百四十八章拓跋珪重重地咳了一声,睁开眼来,脑子里尚是一片混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拆解了一遍,他下意识地活动着四肢,立时感到一阵钻心之疼他松了口气,会疼就是还有知觉,自己总不至于缺胳膊断腿了。他刚放下心来脸色便是一僵,猛地挣起身来举目看去,拂晓天光中只有自己仰面朝天地摔进树木枯丛中,任臻却已不知去向。他吃了一惊,忍痛四下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并未一摔到底,而是被崖边枝桠挡了一挡,否则纵使是豫南一带多是黄土丘陵,地势并不陡峭,他也断不会只有一处骨折几块擦伤而已。他深吸一口气,卸了身上的盔甲,咬牙忍痛地攀援而下,最后就势一滚,他纵身跳下了坡底,而后,他看见了任臻。他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衰草之上,拓跋珪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刚搂起他的脖子心底便是一沉,再缓缓地抽回手一看,果然是一片粘稠的鲜血。拓跋珪小心翼翼地翻过任臻的头,拨开参差不齐的乱发,头皮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糊糊的伤口这是摔落谷底之际头部着地,正撞上山石所致,创口极深,几可见骨,流了一头一脸的血。有那么一瞬,拓跋珪近乎停止了呼吸。他恐惧地伸手探向他的鼻端虽然微弱,幸好还有气息。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无力地跪坐下来,怔怔地望向任臻。他记得起当时的一切。最后关头,任臻狠狠地将他推向岩壁,自己一摔到底。。。他怎会想不明白任臻的真意他竟连死都不愿与他一处他说的再多做的再多,也一点儿都无法冲散他对他滔天的恨意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死,自然也不想和他一起死。他从一无所有寄人篱下到如今翻云覆雨为皇为帝,付出的每一天都由血汗生死凝铸而成,然而在那时候,他竟真地昏了头一般,半壁江山都成过往云烟,只欲与他生不同寝死同穴,可他呢依旧弃若敝屣拓跋珪悔恨气恼地脑仁生疼,恨不得就此一把掐死这个教他爱恨两难的男人然而伸出手去触及他的瞬间,却变成了搀住了任臻的肩膀,猛一使力,将人一翻,弄到了自己背上。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将淌进眼中的热汗悉数眨去晋军尚未撤离,未必不会比魏军更早搜捕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自己要等候救援,也得先走出这个人迹罕至的深谷拓跋珪左手骨折,肿胀着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一条野狗一样四肢着地,背负着任臻一点一点摸索着向外爬去,伤要治,人要活,那就不能困在此处坐以待毙。他不想死,也不容许他死豫南一带在乱世以来便是战争频发,乱兵过处通常劫掠一空,故而此地民众多以族姓结成坞堡以武力自保,其余散户则避入山野,以狩猎为生。谷底衰草横生,却又隐隐有一道人为踩出的踪迹,一路蜿蜒而去,说明距此不远,必有人迹。拓跋珪单手死死地扶住人事不知的任臻,手爬脚蹬地沿着这若有还无的道走着,半边身子都已经痛到麻木,吐出的气息仿佛喷火,这些年来他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可他不敢停下,身后的人沉甸甸的,让他咬牙切齿地只能一路摸黑走到底。不知走了多久,拓跋珪费劲儿地抬头看了看天,被白炽的日光闪花了眼,而后脚下发软,一个趔趄,周遭情景顿时颠了个倒,他身不由己地顺着坡势向前滚去,扑簌簌地蹭起了一地的草屑枯叶不好拓跋珪下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前方是一处早就挖好的捕兽陷阱他反应极快,一手兜揽住任臻,另一手一把攥住了最近一块突起的岩石,吃力地向后一看,果然在他们脚底便是一个黑黝黝的土洞,谁知道里面为了捕猎猛兽会装上什么机关利刃。然而拓跋珪却忘了,他左手肘部骨折,方才一挥之力可一不可再,整条胳膊哪里还能承受连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他涨红了脸,整个人像被从中劈开了一般,紧紧抠着任臻衣带的右手已经不能自已地狂颤不止,两个人一点一点地朝下坠去再下去两人都会死他当然知道唯今之计只能放弃一个,换自己逃出升天,他已经为了这个对他无心无情的男人傻过一次了,绝没有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的道理。可是以任臻之伤,再受重创,绝无生还之理。放手拓跋珪对自己声色俱厉的命令:任臻已经是过了时的人物了,连他的国家他的爱人都放弃了他而你不是犯不着他吃人似地瞪着昏迷不醒满身血污的任臻,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终于强迫自己一根一根手指地松开,任臻又往下滑了数寸,眼睫无助地随之一颤拓跋珪狠狠地闭上眼,痛苦地低吼一声,再次死死地攥住他舍不得爱了十二年,想了十二年,恨了十二年,苦了十二年,他尽可以伤害他报复他索取他,却永远舍不得阴阳相隔不复相见此消彼长,受了伤的左手再吃不住力,终是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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