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还有一张,就送给你吧。”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来,递给阿紫。阿紫把先前的那张还给杨过,伸手接了程英的,高兴得眉开眼笑,不住地往脸上摆弄。陆无双笑道:“表姐,你把这个给了她,以后没有了这个劳什子戴着,可要美多了。”阿紫听了,拉着程英的手道:“程姐姐,你真好,你只有这么一张面具,却送给了我。”程英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什么,难得你喜欢,我想要也容易,下次见着师父,再问他要一张就是了。”门外传来竹林被夜风吹拂的声音,众人仰望窗外,月已上中天,才知道夜已深,当下四人各自安歇。接下来的几日,杨过替阿紫运气疗伤,闲时与程陆两人叙叙旧情,倒也轻松自在,只是对小龙女的思念日愈加剧。程英、陆无双每日得见意中人,心里无比欣喜,两人尽量以待兄妹之礼待杨过,但不经意间也会真情流露,杨过唯有诈作不知。过了十几日,阿紫伤势大为好转,杨过见已无大碍,便也起身告辞,程英、陆无双虽十分不舍,但也知不能挽留,两人扶着阿紫送了出来。杨过担心阿紫伤后体弱,不准她们远送。程英、陆无双想起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陆无双再三嘱道:“杨大哥,往后没事的时候,可要常来呀。”杨过见两人难过,心下亦感怅然,点点头道:“我会常来的,你们要好好保重。”阿紫道:“杨大哥,请你在江湖上留心打听有没有我姐夫的消息,如果有,麻烦你一定要来告诉我一声儿。”杨过道:“萧大侠是我最敬佩的人,我一定会尽力打听的,你放心好了。”三人止步,目送杨过的背影渐行渐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又过了半个月,阿紫的伤势已基本痊愈。这一日,阿紫说要去寻找萧峰,程英和陆无双因她伤势刚刚才好,劝她多休息几天,无奈阿紫找萧峰心切,一刻也不愿再耽误。当下程陆两人为她打点行装,又到市集买了一匹马和一些干粮,并将两人积攒下来的几百两银子全部给了阿紫。阿紫虽行事刁毒,但实是自小孤苦伶仃,又受星宿派影响所致,后来一直跟着萧峰,她又十分仰慕他,多多少少也被他的正气所熏染。这一个多月以来,更是受到程陆两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特别是程英,对她温言细语,许多话儿都讲到阿紫的心坎上去,让阿紫倍感亲切,视程英为世上唯一的知己,不知不觉中,已深受程英的感染,刁毒的性子被磨灭了不少。现见程陆两人忙忙碌碌地为自己打点行装,心里着实感动,她从前不懂得知恩图报,此时却暗暗地寻思日后该如何相报。第二日清早,当晨雾还没有散去、露珠还挂在枝头的时候,阿紫就骑上马,和程英、陆无双挥手而别,开始北上寻找萧峰。第二回 英雄无觅处第一节 阿朱坟前江南的夏天,花红柳绿,蝉鸣鸟啾,阿紫却视而不见,只留心打听萧峰的消息。这一日,到了无锡城,阿紫曾听萧峰讲起他在无锡杏子林被人揭开身世之谜的事,她心想萧峰或许会故地重游,因此把无锡城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但却不见什么杏子林,也打听不到一点儿萧峰的消息。阿紫坐在太湖边,面对着烟水迷朦的湖面,心潮起伏。人世间已沧海桑田,一百多年之后人海茫茫,不知萧峰身在何处,又想起阿朱,原是生在这江南水乡,却红颜薄命,葬在他乡。想到这里,阿紫一拍手掌,脱口叫道:“对,小镜湖,姐夫一定在小镜湖。”她兴奋得站起来,转身上马,扬鞭出城,朝河南信阳方向奔去。原来她想起阿朱葬在小镜湖边,萧峰对阿朱情深似海,如果他还在世,必定会到阿朱坟前探视,即使见不着萧峰的面,多少也能打听到他的一点儿消息。阿紫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不几日,已赶到信阳。小镜湖所在之处极为隐蔽,一般的人无从知晓,阿紫曾在小镜湖住过,虽然时间已过去一百多年,但路途依稀还可辨认。阿紫牵着马沿着忽东忽西的小路迂回前行,经过那座大青石桥时,不由想起萧峰一掌打死阿朱的那个大雨夜,萧峰抱着阿朱痛哭流涕,她躲在一旁看了,竟从此爱上萧峰,永远不能自拔。人间已是一百多年后的人间,但那座大青石桥依旧还是老模样,只是当年的人儿却不知到了哪里,阿紫呆立桥边,竟想痴了。阿紫将马缰绑在一株柳树上,从大青石桥右首的小木桥走过去。道路越来越狭窄,时有长草及腰,走了半个时辰,前面豁然开朗,一潭明亮如镜的湖水呈现眼前,湖边一片竹林围绕,想是百多年来,竹子繁衍茂盛,占据了整个湖畔。当年的竹屋早已不复存在,阿紫在竹林里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阿朱的坟,说也奇怪,一百多年过去了,当年萧峰用花锄挖成的坟竟未被风吹雨打去,依然孤独地立在那里,仿佛在守候远方亲人的归来,坟前芳草萋萋,坟旁开着几株鲜红欲滴的杜鹃花。阿紫用手拔着坟前的野草,心里默默地道:“阿朱姐姐,你一生虽然苦短,但却得到了姐夫至死不渝的爱,也不枉此生了,我虽然整日在姐夫跟前,他却从不把我放在心上,你告诉我,我究竟有什么比不上你”想到这里,她忽然“哎哟”一声立起身来,脚下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坟前。原来她想到,萧峰如果来过这里,坟前绝不会长着这么高的杂草,从自己受伤算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萧峰如果尚在人世,他必定首先来这里,他至今未来,是不是他早已死了,根本不在这世上阿紫想到这里,浑身发抖,她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依然如从前般蔚蓝,当年她第一次见萧峰,亦是在这般蔚蓝的天空下,在这般明净的碧水间,耳旁仿佛还听到萧峰斥骂自己的声音。阿紫喃喃道:“姐夫,姐夫,如果能再听你骂一次我,要我立时死了,也是愿意的。”泪眼模糊间,似乎萧峰就站在眼前,她站起来,朝前扑出几步,却见风吹竹叶动,哪里有萧峰的影子“我知道你还活着,我知道的”阿紫声嘶力竭地喊着,冲出竹林,朝来路直奔出去,她病后体弱,又兼小路难走,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她却丝毫不觉疼痛,过了小木桥,解开马缰,纵马狂奔。也不知奔出了多远,天色已渐渐暗下来,阿紫勒马止步,只觉浑身酸软,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她定了定神,朝四周望去,只见处处种满了庄稼,自己的马正踩在一畦金黄色的油菜花地里,好些油菜已被踩得稀烂。阿紫自小不懂爱惜粮食,当下也不觉内疚,提着缰绳准备走出菜地。身后忽传来一少年的呼喝声:“呔哪里来的臭丫头,竟敢踩老子的油菜,快给我滚下来”阿紫回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后追来,她正自伤心失望不已,被那少年一喝,当下牵转马头,冷冷地道:“我就不下来,你待怎样”那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骂道:“臭丫头,踩了老子的菜还那么横识相的就乖乖赔钱来,要不然,哼哼”阿紫撇撇嘴道:“哼哼,我好害怕呀,可是我偏不赔”那少年气得从田基上跳到阿紫马前,嘴里骂道:“别以为老子不欺负女人,我把你揪下来,看你赔不赔”说着,伸手去拉阿紫的脚,阿紫掉转马鞭疾抽过去,那少年吃痛,急忙缩手,可是手上已被抽出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他忙又跳回田基上,倒退几步,破口大骂:“臭丫头,你他妈的够狠,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边骂边从地上拾起几块泥块,朝阿紫扔过去。阿紫侧身避过,但那少年不停手地扔着,泥块就如雨点般打过来,阿紫终究病后体弱,又加长途跋涉,已疲惫不堪,身上中了几下泥块,心里气苦,竟一下子晕过去,直从马上摔下来。那少年停了手,嘴里犹自骂道:“哼不知死活的臭丫头,竟敢跟老子斗我问你服了没有”话虽如是说,他却不敢靠前,生怕再吃一鞭子,“喂快站起来,想躺在地上装死啊”叫了几声,却听不到阿紫一点儿声息,空旷的田野只有几只麻雀的叫声。“莫非她让我给打死了”那少年慌起来,跳进油菜地里,见阿紫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脸色青白。“别真是死了吧”那少年颤抖着手,伸到阿紫鼻子前探了探,感觉还有气息,不禁长吁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死了呢”又看了阿紫一眼,“瞧你这个样子,还神气呢,我现在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感觉手上辣辣地痛,怒气顿生,拾起马鞭,想朝阿紫身上抽去,一眼瞥见她秀丽的面厐,手再也抽不下去,只得把马鞭扔了,跺了跺脚道:“我不理你,夜里让野狗吃了你。”说着抬腿就走,走出几步,心里终觉不妥,又折回来,一边把阿紫抱上马背,一边嘟嘟哝哝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你踩了我的菜,又抽了我一鞭子,我竟还要救你,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拔了几根野藤,将阿紫绑牢在马背上,牵着马,朝家里走去。第二节 乡村少年迷迷糊糊间,阿紫感到鼻孔奇痒,不由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灯光下,那少年拿着一根稻草正对着自己的鼻孔,一脸的怪笑。阿紫急忙翻身坐起,喝道:“你干什么”那少年往后一跃,朝门外叫道:“奶奶,你快来看,臭丫头醒了。”门外走进一位老妇,满脸皱纹,但双目炯炯有神。她见阿紫坐了起来,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刚才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们穷人家又没备什么药,村里连个大夫都没有,可把我急坏了。”那少年嘻笑道:“奶奶,还是我的法儿管用吧,我的稻草儿只轻轻地那么一动,她就扑楞坐起来了。”老妇横了他一眼道:“你还说嘴要不是你用泥块打她,她哪里会晕过去”那少年伸出手道:“她要不是抽了我一鞭子,又踩了我的菜,我才懒得惹她呢”老妇道:“你还顶嘴,人家是女孩儿,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不该让让人家吗”那少年吐了吐舌头,又朝阿紫扮了个鬼脸,不敢再吱声。阿紫本恨那少年累得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听了两人的对话,又见那少年的手爬着一条大拇指般粗的血痕,心想也扯平了,于是对老妇道:“奶奶,他是您孙子吗怎么一点儿也没学到您的好心肠”那少年双眉倒竖,大声道:“我一点儿也没好心肠要不是我救你回来,你道你现在还有全尸吗早就给野狗啃得稀巴烂了,别以为自己好眉好貌的,就能骗得了人,我知道你的心肠狠毒着呢”老妇喝道:“江春蓝你胡说八道什么”那被称为江春蓝的少年急忙闭了嘴巴,转过脸去。阿紫知道那少年并无恶意,而且连萧峰都常说她狠毒,所以那少年骂她狠毒,她丝毫不生气,反而听到那少年竟叫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再看看他一脸的古怪顽皮之色,觉得十分可笑,道:“江春蓝你叫江春蓝真是笑死人了,你瞧你那德性,哪点儿能和这名字沾上边儿”江春蓝亦不恼,嘻笑着道:“老子起了个好名字,你也用不着嫉妒呀。”老妇道:“春蓝讲话要注意礼貌,不许老子前老子后的。”又对阿紫笑道:“这名字原是他过了世的父亲给他起的,原盼着他能多读诗书,做个谦谦君子,可谁知这孩子从小儿顽皮淘气,又遇家道中落,父母相继去世,失于管教,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了,唉”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有一样,这孩子心地可不坏,对我很孝顺,你别看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但田地里的活他全包了,还说我养了他这么大,以后要叫我享福,许多粗重活都不让我干,真难为了他。”说着,眼角有的泪光闪烁。江春蓝走过去,蹲在老妇跟前,用衣袖为他奶奶擦去眼角的泪水,道:“奶奶,您别伤心,我干活干得可高兴了,不干才觉得难受呢。”老妇与阿紫都忍不住笑了。阿紫道:“小鬼头,倒挺会说话。”老妇怜爱地摸着江春蓝的头,笑道:“我这个孙儿呀,别的本事没有,逗乐子倒还行。”江春蓝站起来,伸着脑袋朝窗外看了看,道:“奶奶,天都黑了,我们该吃饭了吧,我真饿了。”老妇一拍手掌道:“哎呀,我都忘了,今儿晚上煮的红薯粥我还搁在灶里呢,原是想等姑娘醒了,一块儿吃的,春蓝,快去端上来吧。”江春蓝端进一盘尚温热的红薯粥来,老妇盛了一碗稠的给阿紫,自己和江春蓝各盛了一碗稀的,道:“我们穷人家没有什么好吃的,姑娘就将就吃点吧。”阿紫端着红薯粥,抬头看看四周,只见灯光映照下,四堵萧索的土墙,墙角放着锄头、铲子等耕作工具,一张方桌子,两张床,几张小板凳,其余别无他物,心想:“这祖孙俩真够穷的。”老妇见阿紫四处张望,笑道:“不怕姑娘见笑,我们全部的家当都在这儿了。”阿紫道:“我叫阿紫,奶奶别姑娘长、姑娘短地叫了。”江春蓝笑得打跌,道:“我道你叫了什么好名字呢,原来你跟我们村里那个疯婆子同名”阿紫怒道:“江春蓝,你竟敢骂我作疯婆子”老妇亦道:“春蓝,你又胡说了,村里哪里有人叫阿紫的”江春蓝揉着肚子道:“奶奶您不知道,村里有一个见了男人就叫老公的疯婆子,她整日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紫衣服,又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我们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阿紫”说到这里,又瞧着阿紫大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