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破天荒地没有挣脱林烟碧的手,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姐妹般的亲昵,她向竹屋看了看道:“他们怎么能把屋子建得和我以前住时一模一样”林烟碧道:“我命他们按着原来的痕迹建的,原来的屋子虽然塌掉了,但还是留下痕迹了。”阿紫指着其中一间道:“我从前就是住在那一间里,我现在也住那一间罢。姐夫,你住哪一间呢”林烟碧抢着道:“自然是住在你旁边那一间了,那间屋子又宽又大,咱们这儿只有萧大侠才配住呢。”阿紫见林烟碧故意让萧峰住在她的旁边,不禁满心欢喜,道:“林姑娘真是有眼光,那儿从前是我娘和我爹住的屋子。”她看了看林烟碧,又道:“那你住哪儿呢”林烟碧道:“我喜欢你另一旁的那间,小桥儿做得特别精致,我就住那儿了。”江春蓝拍手道:“那我就要住姐姐旁边的一间,靠着一个小山坡,我要在山坡上种菜。”林烟碧道:“你先住一阵子,过得一段时日,你得回碧云宫去看看娘。”江春蓝道:“咱们把娘接来一起住不就得了吗”林烟碧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大师伯武功虽高,但没有主意,宫里的事还得由娘去操心,娘要是走了,碧云宫立时就会散了,祖师爷创下的基业,我们不能就这样毁了。”她拉着阿紫道:“阿紫,到屋里去看看,看那些摆设你还满意吗”众人推门走进阿紫选定的那间屋子,只见屋里竹床竹椅竹几,一切既简洁又素雅,幔帐帘子之类的东西全是紫色的,阿紫很是欢喜,向林烟碧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选这间房子竟预先就布置好一切了”林烟碧笑道:“别忘了我前世是你的姐姐,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是有预感的。”其实纵使阿紫不选这间屋子,但林烟碧安排萧峰住在隔壁,阿紫是必会要求换这间屋子的。萧峰虽然不懂什么风雅,却也看出房里的摆设别具匠心,不像是仓促间捣弄出来的,不由问道:“烟碧,这房子不是在我们来的途中才开始建的吧”林烟碧道:“自然不是,去年我回碧云宫之后,想着这里荒废了,挺可惜的,而且大概以后你和阿紫会常来这儿,就吩咐河南分舵着手重建这些房子,也就是在上个月才建好的。”江春蓝笑道:“姐姐想得真周到”当晚四人就在此间住了,竹屋里备着充足的粮食,小镜湖里有鲜美的鱼,江春蓝小试身手,即钓了四五条。第二日,林烟碧在江春蓝屋后的小山坡上开出一小块菜地,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些菜种,江春蓝大喜,像见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轻舟驾熟地播在地里,他从前在那小村子里以耕地为生,日日盼着自己有一天发大财了,带着如今是他母亲的奶奶去享福,不用再耕地了,但今天当他再次面对土地耕种的时候,心里却充满了久违的喜悦。这一日,正是端午时节,江春蓝想到城里凑凑热闹,向萧峰道:“萧大哥,今天是端午节,咱们到城里看看热闹,可好”萧峰笑道:“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江春蓝忽想起一个人来,道:“咱们到城里探探郑大掌柜的,看看他近来可好。”自从柳如浪死后,萧峰根本不想再问世事,此时忽听得江春蓝提起柳庄在信阳的分号掌柜,他不由心里一动,不知他的四弟去世之后,柳家生意是否也随之败落了。萧峰站起身来道:“好罢,就去郑府看看。”四人出了小镜湖,江春蓝不会武功,萧峰挽着他的手,拉着他走得飞快,江春蓝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仿佛脚不沾地一般,他心里一喜,大声道:“萧大哥,我也想学武,你肯教我吗”萧峰道:“你碧云宫的武功深不可测,渊远流长,我岂敢班门弄斧”林烟碧笑着接口道:“萧大哥此话折煞碧云宫几千人,试问碧云宫上上下下谁人能是你的对手但春蓝你若要学武,萧大哥刚猛的武功你还真的学不来,还是学碧云宫的罢,但从前我让你学武,你不是说不学么怎么今日又改变主意了”江春蓝摇晃着脑袋道:“别的武功我不想学,我只想学轻功,像现在这样跑得这么快,以后遇到了敌人,我也能逃得掉。”“没出息,整日就想着逃”阿紫被林烟碧挽着,也比她自己跑得快多了。四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城里来,小镜湖离信阳甚远,但萧峰和林烟碧的轻功已达绝顶境界,虽没有骑马,却比骑马还快,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到了信阳城。正是端午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萧峰一路往郑府走来,想起从前来时,柳如浪英姿勃发,谈笑风生,引得路人驻足相看,此时却已物在人亡,心里不由一阵黯然。穿过几条街后,来到郑府前,门面气势依然宏伟如故,只是门前悬着白幔,守门之人身穿白衣,头戴白巾,一派哀伤悲凉,与街上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格格不入。萧峰心里一惊,不知道郑府里谁又去世了。他走到门前,正要开口说话,那两个守门的忽然朝他深深施了一礼,道:“小人拜见萧大侠”“请起。”萧峰想不到这两个守门的还记得自己,连忙还了礼,问道:“你们家正在办丧事么不知府上是哪位仙逝了”其中一个守门的垂首道:“回禀萧大侠,这是为追悼我家柳公子办的丧事。”萧峰心里一酸,沉声道:“是我义弟柳如浪吗他过世已快两个月了,怎么如今才追悼”那守门的道:“不是如今才追悼,我家老爷说要为柳公子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萧峰大为感动,不想这郑大掌柜的竟如此故念少主,那守门的又道:“萧大侠请进府里用茶,待小人去禀报老爷,请老爷出来恭迎萧大侠。”萧峰摆摆手道:“不必了,你直接领我去灵堂便是。”“是,各位这边请。”那守门的应了一声,把四人让进府里,径自在前面带路。四人故地重游,却俱是默默无言,连江春蓝和阿紫一路上不住的斗嘴此时也停止了,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想起了柳如浪的音容笑貌。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一座大堂前,那守门的道:“就是这里了。”萧峰抬头看时,只见横匾处挂着白幔,堂前白花圈摆满了一地,堂上大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灵位,上书“少主柳公如浪之灵”,一个肥胖的身影背着身子坐在灵前,萧峰不用看第二眼,也认出了此人正是郑大掌柜的。他仿佛入定了一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那守门的正要禀报,萧峰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径自走到灵前,深深地掬了三个躬,想起兄弟之情,眼中又不禁湿润了,其余三人也均跪拜下去。“谢谢诸位来拜祭我家公子,老夫有礼了。”郑掌柜头也不抬,侧过身来向萧峰他们拜了一拜。“郑掌柜的,还记得萧某吗”萧峰伸手相扶。郑掌柜猛然抬起头来,见是萧峰,眼睛里一下子涌出泪水来,也顾不得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萧峰的双手。正在此时,忽听得堂外脚步声响,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道:“老爷,贾似道那恶贼还没死”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显是悲愤之极。第四节 风云突起“什么”萧峰猛地跳起来,脑子里一片茫然,“你说什么”那人正是从前在郑府里跟着柳如浪的小厮,他认得萧峰,当下更是悲伤难忍,泪水漱漱而下,“公子的死讯以及萧大侠大闹临安的消息传来后,老爷命我到临安柳庄去打听整件事情的经过,因传言说贾似道已经被萧大侠所杀,老爷特意吩咐我打听大仇人贾似道死了没有,谁知我到临安的那一天,却正碰上贾似道奉命出征,浩浩荡荡的,把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惊动了”“怎么会这样”萧峰一掌击在身旁的桌子上,“砰”地一声,整张桌子倒塌在地上,“我明明亲手拍碎了他的脑袋,他怎么还会活着”郑掌柜向那小厮厉声喝道:“你看清楚了没有”他想萧峰这么一掌拍下去,莫说是一个贾似道,就算是十个贾似道也没命了。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起初也不信,我挤到人群前面,见队伍中一面绣着一个贾字的大旗之下,一个人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旁边还有人给他撑着罗伞,前后簇拥着,我不认得贾似道,就问旁边的人,他们都指着那人说他就是贾似道他们说他平日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就是化了灰他们也认得他”他忽然举起右手来,大声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时间,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人相信在萧峰的掌下贾似道还能活命,但那小厮言之凿凿,且神情悲愤不已,也没有人相信他是在说谎。萧峰更是脑子里一片混乱,曾经亲手杀了的仇人又复活了,简直匪夷所思林烟碧忽抬头道:“萧大哥,你还记得在大理之时,段铭抓了忽必烈的替身之事吗”萧峰心如电转,立即醒悟过来,“不错这厮用的是替身”他双拳紧握,气得声音发抖,“想不到竟被他用替身骗了”他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小厮道:“小兄弟,让你受委屈了,快快请起。”那小厮哭道:“公子生前待我极好,如今他去了,萧大侠你一定要替他报仇”萧峰咬着牙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杀了他”说毕,转身就往堂外走。“萧大哥留步”林烟碧快步追上前来,一把拉着萧峰道:“贾似道可以用替身骗你一次,也可以骗你第二次,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萧峰呆了呆,沉声道:“我是太鲁莽了,可是一想到这个恶贼如今还在逍遥自在,我就怒火中烧四弟已经被害差不多两个月了,我还未能替他报仇,我如何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林烟碧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萧大哥,你别难过,柳大哥的仇一定要报,但贾似道老奸巨滑,我们坐下来想个周全之策,这回不能再让他逃掉了。”郑掌柜点头道:“林姑娘说得没错,上回贾似道在仓促间都能以金蝉脱壳之计脱身,这回他应该更有防备了,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个替身,要杀他当真不容易。”萧峰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永远不出来”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守门的跑进来禀报道:“博儿术将军来祭奠公子爷。”郑掌柜的看看萧峰,手一挥道:“有请”话音刚落,博儿术已领着几员副将走了进来,他们目不斜视,径直向柳如浪的灵位拜了三拜,在柳如浪的灵位前插上香,道:“柳公子侠义无双,文才武功令我等好生佩服”萧峰站在一旁,想起柳如浪一心为国,却被昏君奸臣杀害,如今反倒是敌国的将领对他敬重有加,他在天若是有灵,真不知作何感想。萧峰向博尔术还了一礼,沉声道:“将军有心了。”博儿术猛然侧过头来,见一人长身立在幔帐之旁,正是萧峰他连忙跪在地上,大声道:“末将拜见大将军末将不知将军在此,请将军恕罪”其余几位副将也忙行跪拜之礼。萧峰摆摆手道:“诸位请起,此乃我义弟之灵堂,不要喧哗。”众人忙站起身来,博儿术向萧峰低声道:“大将军,我们找得你好苦,请借一步说话。”萧峰仰起头来看着柳如浪的灵位道:“自从我四弟过世之后,我已经决定不再过问世事,若是蒙古的军情,你还是不要和我说了,我这个大将军也不会做下去,我已经修书向忽必烈王爷请辞。”博尔术与四位副将面面相觑,想不到萧峰连大将军也不想做了。只见博尔术凑近萧峰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什么”萧峰脸色骤变,霍地站起身来道:“信函如今在哪里”博尔术道:“在末将府上。”“好立即带我去取。”萧峰转身便走,阿紫叫道:“姐夫,你要去哪里”萧峰头也不回,急匆匆走出门去,“你们在郑府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林烟碧望着萧峰匆匆而去,不发一言,江春蓝问道:“姐姐,你猜萧大哥这么急匆匆地去干什么”林烟碧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必定是和忽必烈有关的事,从今日起,咱们又不得安宁了。”她想起在方竹林中还没过上半个月的隐居生活,风云却又突起,柳如浪的大仇未报,忽必烈的事又找上门来了,萧峰要脱离江湖,谈何容易阿紫心中不乐,道:“姐夫说了不再管蒙古军中的事,怎么现在说走就走”林烟碧摇摇头道:“忽必烈待萧大哥如同手足,他若遇到危险,萧大哥绝不会袖手旁观,他已经刚失去一个兄弟,他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兄弟了。”萧峰来到博尔术府上,博尔术连茶也顾不得奉,立即领着萧峰来到书房,屏退众人后,打开一个柜子的锁,从中取出一封信函来递给萧峰,道:“这是三日前,大汗八百里飞骑送来的密函,令我看后一定要面呈大将军。”“大汗如何得知我在信阳”萧峰边说边接过信函展开来,却发现是几行弯弯曲曲的蒙文,一个字也看不懂。他把信递回给博尔术道:“你给我念念,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是”博尔术道:“大汗并不知道将军在信阳,所以每个地方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