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站起身,但楼下这个白衣俊童摇摇头,没让他上楼。徐少龙的目光穿过外间的房户,但见浮台边已多出一艘插着黄旗的快艇,艇上除了水手之外,尚有三个年轻壮汉,身上的衣服,都很华丽。这三个人之中,有一个身材特别雄壮结实,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剽悍之气。徐少龙一来听人形容过。二来眼见这等气度,登时晓得必是闻名全帮的黄旗分舵高手黄南浦无疑。单看他的外表,已知必是勇猛擅战之士。他暗自肘道:“只不知玉罗刹接见所有各舵好手,用意是不是如我的臆测如果是的话,我这一仗可以说是打得很漂亮。”那磐声久久不响,连梯边的白衣俊童,也不禁仰头向上瞧望,似是甚感奇怪。外间那边黄衣大汉们的谈笑之声,不断的传人来,因此徐少龙等并不感到寂寞。他甚至几乎想出去跟他们聊上一阵。又过了一会,楼上的白衣童子,从楼梯上露出秀美的面庞,说道:“徐少龙,上来。”徐少龙应一声“是”,大步上去。入得里间,但见玉罗刹仍是原式躺着,那双惹人遐思的赤足,还在微微摇动。徐少龙躬身施了一礼、道:“属下参见香主。”玉罗刹淡淡道:“你可知我再叫你上来,为的是什么缘故”徐少龙在心中分析道。“第一点是她想再见见我,和我多说几句话。第二点是想法子收拾我,若是第一个理由,她的自尊心定必制止她这样做,由此可知必是第二点了。”原则一确立,便比较容易再推论下去了。他继续想道:“若要收拾我,自然要找出我的过失。这样说来,她刚才迟迟不招第三个人上来,也没有别的命令,尽在拖延时间之举,敢情是等我有违规举动,抓住之后、方好摆布,哼是了,假如我早先再狂妄一点,径自出去与那些黄衣汉干谈笑,便落在你陷阱中啦她是可以控我以骄慢之罪,现在她召我上来,当然也是让我再有冒犯她的机这些分析推论,眨眼间就掠过心头,当下己有对策。但见他恭恭敬敬的应道:“属下全然不明召见之故。”玉罗刹当真是想不到他如此恭顺,登时气得双眉倒竖,怒声道:“滚蛋滚蛋”徐少龙心中暗暗得意,表面上却装出受辱似地震动了一下,瞪她一眼,转身便走。门帘外那个秀美的白衣小童,这回满面笑容,得意洋洋的瞧着徐少龙,似乎玉罗刹己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徐少龙心中冷笑一声,决意要小小修理他一下,以便挫折他一向的气焰。“修理”他的法子简单得很,徐少龙根本不必开口,只不过是突然停下脚步,冷冷的瞅住他就行了。果然那白衣童子顿时色变,笑容全消。徐少龙严厉的望着他,露出一副准备吵骂或是打架的姿态。那白衣童子已禁不住现出惊惶失措之色,不间可知,他一定是极为惧怕玉罗刹。他越看徐少龙的强横伸情,就越怕闹出事情,面色都骇得白了,双眉蹙起,已向他露出乞怜之色。他的神情竟是如此的可怜动人,秀美的面庞,宛如姣好美女含暨哀求一般,令人心软。徐少龙大是不忍,收起恶狠狠的神情,继续向前走去。才走了几步,玉罗刹的声音传出来,道:“徐少龙,你刚才何故停了脚步”徐少龙回头一望,但见那白衣俊童向他直点头拱手,神色张惶惊惧,只差一点没有跪下来乞求而已。他微微一笑,高声道:“属下的绑腿松了,整理了一下。”那白衣童子身子往墙上一靠,长长吐一口气,好像是死里逃生,浑身都为之乏力。徐少龙等了一下,这才下楼。磐声马上就响了,居安之迅即登楼,不一会下来,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可见得遭遇很正常。楼下的白衣小童叫他们到外间坐,一面吩咐黄旗帮之人进楼。徐少龙特别留意他们登上浮台时的情形。只见那浮台动都不动,竟没有以此探测他们的武功。虽然其后他推测出这是因为黄南浦等人已来过总坛大寨,武功已无须测探,但不免甚感失望。黄南浦与另外两人,进得楼来,向徐少龙等三人锐利地打量不已,一面点头行礼。但没有交谈,就匆匆的一同走人内间去了。那些黄衣大汉中的头目李均过来招呼他们落座、又命人斟茶款待,神色间甚是敬重。不久工夫,黄南浦等三人也都下楼到了外间,这参见王罗刹之事,似乎十分轻松简单,全无惊险。黄南浦意态之间,微露做色,因为他在五旗帮中的名气,都比别人大上许多。尤其是在后起之秀徐少龙面前。更忍不住露出矜持之色。徐少龙却对他特别客气,连道仰慕。但此举不但未能使对方显得融洽些,反而那黄南浦更为矜做些。居、梁二人几乎掩饰不住愤然不平之色,只因他们目下乃是以每一旗为单位,因此黄南浦瞧不起徐少龙,就等如侮辱他们一般了,幸而这刻绿旗分舵的快艇恰恰赶到,才使大家改变注意方向,冲淡了不友善的气氛。绿旗分舵的三名年轻好手,也没有经过浮台探测武功,便安然入楼。为首的一个瘦高身材,面长如马,双目光芒凌厉,气度不凡,徐少龙不须别人介绍,便已猜出这一个必定是与黄南浦齐名的陆扬了。他们也是很快的参见过玉罗刹,然后在楼下与大家见面。果然,那个瘦高个子就是陆扬,他与徐少龙之间显然和洽得多,全然不似黄南浦那么矜做自大。接着白、赤二旗的人都到了,其中只有一个白旗分舵的张行易引起徐少龙的注意。此人年在三旬左右,面白无须,举止神情都像个饱学儒士,尤其是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显得特别潇洒飘逸。所有的人完全参见过玉罗刹,李均接到命令,开闸放行,这一群各舵排出来的高手们,改乘一艘大船,向大寨那边驶去。徐少龙在船上纵目四望,但见四下湖光荡漾,天色晴朗,湖水中时见鱼跃,可知鱼产甚丰。“大概是由于此湖属于五旗帮总坛大寨重地,是以外人无从前来打渔,以此繁殖不已,特别丰饶。大船在后半截湖中驶行,放目但见共有三条河道入口,湖岸则垂杨错植,芦苇丛生,风景幽美,不见有人把守或巡逻。徐少龙能够身负重任,派到五旗帮卧底,自然不仅只武是武功高强就担负得起这等任务。事实上他所学甚博,天文地理,行军布阵,无所不通,所以此刻一望之外已知道四下湖岸虽然不见有设伏情事,但必是由于地势之险,五旗帮但须严守距湖较远的一个些据点,就足以防守得十分坚固。全船之人,都暗暗怀着秘密的兴奋。因为他们终于在各分舵中脱颖而出,一跃而为总坛重要人物。所以大家都很少开口说话,座船从当中的水道驶人,蛐折而行、一共穿过五座拱形石桥。最后,在一座码头边停泊。岸上先是一条宽阔的道路、再过去就是一幢接一幢的房屋。这十五名年轻高手,在两名黄衣大汉引导下,沿着大路行去,西边皆是整齐的树木和房屋。这些屋子里头,有不少眼睛向外面窥看。其中不少露出面孔或身子,俱是靓妆妇女,躲躲藏藏的,倒也有趣。十五名年轻高手,情知这些粉黛营燕皆是得闻消息。特地等着看看他们的模样,因而人人都不禁泛起了春风十里扬州路”,以及“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之感。年少之人,总是富于幻想,是以他们一路行去,都不禁有点飘飘然,眼角不时瞥见窗中帘内的人影,个个血液奔腾,雄心万丈。不久,他们鱼贯走人一道院门之内。但见两边的围墙又高又长,间隔出一座广阔的旷场。正对面是一座高广的正屋,大门洞开,石阶上有几个佩刀黄衣大汉,看来是正在等候他们抵达。十五个人皆在阶下仁立,眼见其中两人迅即人内通报。不一会,里面“哐哐哐”传来三声锣响。于是他们被引登阶入屋,穿过一重宽阔的天井,里面便是正厅,也就是五旗帮的“总坛”开坛之地。徐少龙一点也不张望顾视,可是所有的情形却被他收入眼底。例如:升起达四丈余高的旗帜,即是五旗帮的帮旗。在天井两边角落的钟楼和鼓塔。那么巨型的铜钟和皮鼓,被他看见之后,登时晓得大有作用。据守的地域自然十分辽阔。假如总坛发生紧急事故,则传达命令之时,如用人力,当然十分不便,甚至可能贻误战机。在紧急状况之下,发号施令,可收如臂使指之效。以徐少龙的看法,那面帮旗也可能是秘密讯号之一,附近的帮众,可以看这面号帜的升降而进退。不然的话,那旗杆何须高达四丈。大厅门外的宽廊上,有两排黄衣大汉,按刀而立,神情肃穆。这一群年轻高手至此无不收摄心神,准备晋见本帮非常高级的人物,甚至可能是帮主亲自召见。早先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已经完全置诸脑后。此时内外一片寂静,众人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之声。任何人面对不可测知的未来,以及这般严肃陌生的环境中,实在很难不肃然起敬;而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于自己能在此地,生出一种骄傲。徐少龙表面与众人的神情一样,但事实上他的心非常忙碌地活动,对一切所见所感的事物,加以分析思索。他综合所有的初步印象,再加以分析,忖道:“自从一踏人总坛大寨所辖的地区,顿时处处感到有一股迫人的气派,尤其是过了玉罗刹那一关之后,更是处处势不凡,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五旗帮怀有敬畏仰慕之心,看过这一切,可知当初大寨的建立,必有盖世奇才主持设计。因此,我当尽之务,不在如何布置我方卧底之人,而是须得查明这一位奇才是谁目下可还在大寨之中还管不管事如果此人尚在,对我来说,实在不亚于面对百万雄师,难斗之极。”大厅内传出一声吆喝,似是非常遥远。接着第二声跟着升起,第三声则到了厅门边。叱喝的内容,隐隐可以辨出是“召见”两字。引导他们前来的黄衣大汉向这群年轻高手点点头、其中一个低声道。“这是副帮主召见,诸位请一直走人去,里面自有入领路。”大伙儿拾级而上,个个被这等有如九殿传呼一般的势派所镇住,无不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态。只有徐少龙反而暗暗舒一口气,想道:“那个黄衣大汉居然晓得是副帮主召见,而事实上吆喝声中,却没有说出,可见得当初设计之时,本是一种使属下莫测高深的手段,但时日太久,已忘原意,失去了神秘作用,每个有资格召见的人,都有了某种特定的形式,被属下们一望而知。”他们在大厅门口停下脚步,但见此厅既大又深,远远看见里面有个人坐在大师椅上,椅后站着一排四个青衣少年,都佩着两尺余的短剑,神态森冷。这十五名高手分批人厅晋谒,徐少龙是第三批,与他一同进去的自然是黑旗分舵的居安之和梁一柏。太师椅后其中一个青衣少年唱出叩见的礼数,徐少龙照做如仪,虽然不免感到有点屈辱,但另一方面,由于这等繁文褥礼中,可以看出本帮领导人物已经趋向讲究外表乃是老大僵化之象,便又不觉暗喜。大师椅中的人是十六旬不到的华服老者,面色阴沉,双目神光充足,但眼珠溜转不定,可见得此人天性甚是奸诈险恶,必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人。青衣少年已经道出这位副帮主的来历。原来这立旗帮共有两位副帮主,一是白尚奇,另一就是这个袁琦了。此人在武林中成名甚早,人称“毒剑”,江湖上盛传袁琦手中之剑恶毒得有如他的心肠,出鞘必定杀人,因此之故,此人二十多年以前,名字真可以止小儿夜啼。袁琦锐利的目光在这三名年轻高手身上,盘旋了好一阵,才缓缓道。“很好,都是年轻有为的孩子,今日本座乃是代帮主召见汝等,帮主要本座转告你们几句话,那就是这一回选拔你们到大寨效力,乃是培育英才之意,你们从今日开始,便须与其他四旗的兄弟共同生活在一起,也共同为本帮效忠出力。因此你们万万不可存有地域之念,其实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切切体会此意才好。”徐、居、梁等三人一齐躬身应是,袁倚又道。“目前乃是在形式上见一次面,所以本座不拟多讲了。回头你们到营府休息,安排居处,明儿就开始作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详细情形,自有专司此责的人解说。不过,本座要提醒你们一句,那就是这三十月的训练。非常严格,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并且在纪律上实施严厉的考验,稍一犯规,即有身败名裂之虞。我希望你们谨记这一番话。”三个年轻人自然都恭谨而应,徐少龙可就感觉到此老虽然目光不正,心胸险恶,但这刻侃侃言来,倒是充满了慈蔼关怀之意,使人不知不觉拿他做尊长前辈看待,而不仅是上司下属的关系。等到副帮主袁畸召见完毕,便到营府去,掌管这神机营府上下一切杂务和执役者的,是个姓胡的胖子,最少也有两百斤,头顶已秃,未言先笑,外貌可真是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