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相谏,望娘娘容臣说一句。”风里希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却见叶法善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难得严肃道:“臣之前应现太子之请,曾帮娘娘塑过一个壳子。”风里希心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她当了好几个月小黄鸟,天天在害怕被苏狐狸拔毛的胆战心惊中度过,多亏了你叶法善啊。叶法善继续道:“那日臣不得已下冒犯娘娘天威,探得娘娘体内有极为阴毒的瘴气。瘴气虽厉害,在娘娘神力面前却不值一提,又为何会令娘娘神力尽失。于是臣便又斗胆探了娘娘神识”他面露疑惑道:“娘娘,您并非神力尽失,其实是您自己将神力和神性一并封印。臣说得可对”风里希盯着他,良久道:“叶法善,你逾越了。”叶法善慢慢跪下,仰头道:“娘娘,臣是逾越了。然娘娘比臣更清楚,神力若没有神性压制,又碰上人性中的七情六欲,再加上魔族的瘴气,娘娘您如今,极易入魔。”风里希点了点头:“所以”叶法善双手捧起法杖道:“臣不知娘娘为何将神力与神性封印起来。但娘娘身为创世神,自然知道既已封印,就只能一同解开。娘娘此刻强行提出部分神力,这解封的神力一旦入魔,对天地都是一场浩劫。臣叩请娘娘解封神性压制,不然便在此刻杀了臣,也好过今后要与娘娘拔刀相向。”他这番话说得很诚恳,诚恳的劝谏得到了风里希的一个字:滚。叶法善滚后风里希在廊下立了一会。她一伸手,窗外那朵海棠便被她吸入掌心,她低头盯着鲜嫩的花瓣看了一会,忽然五指一张,那花便化成灰从指缝间漏了下去。风里希再一低头,衣裙上的茶渍在她目光过时消失不见。风里希默默看着整洁如初的衣裙:这一身天地之力,一旦放出来,还有什么是抹不掉的对于原来的创世神女娲来说,几百年的记忆和人性中的七情六欲,又算什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地母雮尘今日也有些恍惚。早些时候在地宫看话本子的时候感知到女娲娘娘召唤,撂了话本子急急忙忙就赶来了,结果娘娘宝相庄严地坐在庭院里问了一个令她惊得差点引发地动的问题。那位传说中久居三十二重天最无欲无求的娘娘,掏出纸笔问她:你话本子看得多,按你看到的故事说,如果男人生气了,该怎么哄雮尘当时就跪地不起,半晌才明白她不是看话本子睡着了。她觉得像娘娘这种级别的上神,问一个问题,一定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娘娘这个问题一定别有深意,一定是想要通过肤浅的问题看到她深刻的本质。于是她招了远近百里的土地过来,一堆地仙战战兢兢拜了风里希,战战兢兢凑做一堆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起来。一炷香后,风里希的本子上又多了几条:温柔、示弱、撒娇、崇拜。回去前厅的时候,李建成竟还在,更让她惊讶的是,李世民也在。此刻他衣冠整齐地坐在下首,看着和昨夜还汗湿被褥发丝粘腻的伤员完全扯不上边。风里希服了,都说秦王殿下最擅长领兵打仗,她觉得这真是大材小用了,应该早早打包送到戏园子里才是正道。兄弟俩适才不知在说什么,气氛很是紧张,见她进来,太子殿下摇了摇手中玉骨纸扇,风度翩翩地和叶法善一同告辞。等二人走了,厅上适才还一脸面无表情的李世民瞬间就阴云密布起来。风里希从昨日就对着他这张有人上辈子挖了他祖坟的脸,今早还被一脚踹下床,心里窝了一肚子莫名其妙。她刚想好好和他说道说道这事,忽然想起适才地仙们给的忠告:温柔、撒娇。于是她强压下以“你他娘”开头的台词,咳了两声,微蹙了眉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又委屈又娇弱,一步一步小心挪到李世民面前,用开天辟地以来她能发出的最恶心最甜腻的声音说道:“公子,您还在生奴家的气啊”李世民的嘴角眉梢一起抽了抽。风里希心中暗暗给雮尘喝了一声彩:几万年的话本子果然没白看,才一句就已经让他动摇了。于是她又偷看了一眼袖子里的小抄:示弱。她心一横,用神力搜了一遍王府,好歹从府库里翻出来一只老鼠,立马将正在呼呼大睡的老鼠唤到前厅来,等看到那灰扑扑的小身影慢腾腾地进来,她立刻“啊”地大叫一声,顺势就往李世民身后躲,一边躲一边使劲掐自己,好歹挤出点眼泪,“公子救救奴”这回看见李世民全身都抽了抽。雮尘,做地母太委屈你了。不想她才入戏,却见那迷迷糊糊的老鼠连脸都没露,就被阿决一脚踹飞出去了。阿决她怎么就忘了这还有个阿决阿决以绝对优势解决了老鼠,抓起桌上的一把瓜子,目不斜视地往厅外走,从她面前经过时还不忘嗤笑一声。风里希在心里把阿决的魂魄炼化了好几个来回以后,才又瞄了眼小抄:崇拜。是时候使出她的杀手锏了老鼠没了,她自然不好继续示弱,但这个姿势正好方便她从一个比较低的角度和他说话。她酝酿了一下,用上十二万分的憧憬道:“听闻秦王殿下善射,十发十中,有时候还能十发十一中,因为其中一支是一箭双雕。奴一直好生仰慕”后面大段台词还没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你教的。”风里希又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把这件事忘了。他赶忙搜索李世民别的长处,“其实骑射这事,也没什么大用处。奴倒是听闻殿下领兵打仗真是所向披靡。不知殿下可愿与奴讲讲殿下征战四方时的英姿”这回李世民等她把话说完了,才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最近在高士庶城折了半数人马。”风里希一个跟头就摔下去了。就在她咬牙切齿的时候,从门外晃来一个很是眼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风里希恨得牙痒痒的苏糜苏世子。第五十二章 一朝风起天色变风里希适才将地母和众地仙提供的小抄上的法子都试了一遍,成果很显著,显著得让她想将雮尘调任到九重天的马厩去。就在她一腔怒火无从发泄的时候,苏糜不嫌热地披着他的狐狸皮来了。这简直就是老天冥冥中在帮她。风里希刚想挽袖子冲上去和他算一算阿决这笔账,却忽然想起自己身负使命,撸到一半的袖子就只能默默放回去,她拿袖子半掩了口,尽量细声细气道:“苏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若是怡红院的老鸨此刻在,一定会不惜重金将她买了去。可能这次的腔调终于拿捏得当了,苏糜那慢性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秦王殿下拉坐在腿上。李世民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加了力度捏着她的手腕,嘴唇贴在她耳边冷冷道:“你试试再在旁的男人面前发出那种声音。”就在风里希琢磨他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她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时,见那所谓的“旁的男人”苏狐狸抽着鼻子向她走来,无视面前李世民的怒气,“离离,你那夜狠心离我而去,叫人家孤枕难眠,好生寂寞啊。”他这句话说完,就见秦王殿下的脸瞬间冻结,扶在她腰上的手一僵,最后吐出四个字来:关门,放狗。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苏狐狸脸色一变,“唰”地就要往外掠去,风里希猛地从李世民身上跳起来,“等等”苏糜身子缓了缓,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大门关闭的声音,同时厅上传来几声犬吠。他哼了哼,声音变得低沉,“来得还真快。”李世民敲了敲桌子:“苏公子向来恣意洒脱,本王不先行准备,还怎么招待苏公子的不请自来”苏糜翘着兰花指,颤颤巍巍地转向风里希,“离离他、他、他欺负我”风里希差一点就相信了,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求个情的时候,却见苏糜手一挥,身后的大门碎成了渣渣。苏狐狸,我错了,八荒六合人神妖三界能欺负你的还没生出来呢。这一破,将外面看热闹的下人伤了好几个,一时间人人都灰头土脸。苏狐狸叹了口气,“离离,你怎的就那么怕他”风里希第一反应是,怕谁看了看身后,才看见秦王殿下那张寒着的脸,她心里又咯噔一下。等等,她咯噔什么难道她真的怕他她还没来的及想清楚这一个究竟谁怕谁的问题,却见苏糜已经掠出屋去,留下一句话本子里引人上钩的经典台词:“离离,你要是还想见你的矮子跟班,就来苏府找我。”风里希提了裙子就要追,却被人一把拉住。李世民脸色发白:“别去。”风里希拽了拽袖子,商量道:“我去去就回。苏糜不会拿我怎样。”李世民另一只手撑了撑胸口,显然伤口又挣裂了,“别去。”风里希略施神力,那截袖子便自己从他手中挣了出来,她回头望了一眼道:“乖,我会回来吃午饭。”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风里希,她每一次说要回去吃午饭,最后都会引发一场血案。时隔一盏茶的时候,风里希再次见到苏糜时,他正萎靡地靠在雪貂皮椅上,四周的狐女侍从都面色不善地立在两侧。风里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耳朵动了动,随即伸手道:“离离,过来。”风里希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也许是他的语气有些蔫蔫,也许是他灰色的眼睛半阖着,也许是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有些诡异的气息。风里希裙裾拖在光可鉴人的地面,她一步步走向苏糜,边走边问道:“你为何要将阿决送给李渊又为何要扣下烟罗扣就扣了,现在又引我来做什么”一路问来,行至他座前五步,忽然听苏糜沉沉道:“离离,你可还记得青要之山那棵荀草”风里希一愣,她问了三个问题,他回了她一句青要之山的草,苏狐狸,你不愧为开天辟地以来最难沟通的一只狐狸。等等,青要之山的荀草他如何知道青要之山的荀草他一只不到四万岁的狐狸,如何知道几百万年前那棵荀草风里希一时有些纠结,却听苏糜又道:“离离,到我这里来。”她鬼使神差地提步上去,就在离他一步之遥时,余光瞥见梁上一道黑烟冲下,那黑烟中传出烟罗的声音:“娘娘,小心”风里希再一回首,却见苏糜一掌朝她拍来,她侧身一避,那掌打在她左肩上。然后她便直直飞了出去。落地的一瞬间,她咽下口中一口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仍闭着眼坐在椅上的苏糜。这一掌,他用了九成修为。纵是风里希在那一瞬间以她身上的一成神力抵挡,也落了个重伤。此刻她体内苏糜的妖力翻腾起来,与原本叶法善的修为和她的神力相斗。风里希终是没忍住,一口血喷在地砖上。鲜血洒落地砖的声响那么轻,轻得令苏糜那一声轻叹显得那么重。自风里希认识苏糜以来,他从来是不慌不忙的,风里希曾怀疑他的沙漏都 比他人漏得慢。作为一个瞎子,他从来没有露出过盲眼者该有的惊慌。而此刻,他站起来,被他自己绊了一下。又一步,碰倒了立在一旁的铜烛台。再一步,踢翻了熏炉。风里希眼看着苏糜的白狐裘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他双眼仍闭着,急切地摸索着。“离离”烟罗化作黑烟挡在她身前,焦急道:“娘娘,快走”而风里希此刻想起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青要之山的那棵荀草。青要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葌,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藁本,名曰荀草。风里希经过时,那棵荀草正努力扭着它的腰肢,想从郁郁葱葱的兄弟姐妹中露出个头来。那时候天地才有雏形,世上没有人,没有野兽,连妖魔鬼仙都没有。只有神,像风里希这般的远古之神。她走过时,满山的花草树木侧目,她听见它们小声地议论她,说她是神,如果它们中有谁能在她走过时开花,就会得到她的眷顾。她眼风扫过时,所有的花花草草都噤声,努力地摆出或伟岸或窈窕的姿态。她无聊地转头,却在目光略过的一瞬间看到密密枝叶掩盖下一棵因照不到阳光而蔫巴巴的小荀草正旁若无人地扭着身体,努力挤开旁边一根肥壮的柤稼。无所事事的风里希难得看到一棵有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