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一件风衣盖在身上,头靠在窗边,小憩了一会儿。过了然乌镇,宋远的车追上来。杜鹏将脑袋探出车窗外,喊醒顾清,“清姐,再往前走二十来公里,就是安久拉山。我听说,那附近有劫匪,你跟大哥说一声,让他留意路两边的动静。如果有人拦车,千万不要停。”顾清眯起眼睛,手搭了个凉棚,遮住烈日,“安久拉山,又不是梁山,哪里来的劫匪。”“你别不相信。去年,我几个同学结伴骑山地车去拉萨,走到这里,被一帮人抢走背包,里面的力士架、巧克力、小面包,统统没了。”顾清问道,“他跟藏民发生冲突了吧”杜鹏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顾清笑了笑,没回答。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将群山白云远远甩在身后。很快,安久拉山垭口到了。空中挂着五彩经幡,路边有数不清的玛尼堆,一群牛羊悠闲地啃着青草,几个孩子嬉闹着,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秦城和宋远的车子渐近,其中一个孩子看到了,兴奋地跟其他孩子说了一句话,他们哗啦啦走到马路边,似乎是想拦住车子的去路。杜鹏朝顾清说,“清姐,不要停车”顾清像是没听到,向秦城道,“停车。”秦城踩下刹车,车子泊在路边。紧跟其后的宋远,也将车子停下来。顾清提着昨天买来的糖果,向孩子们走去。秦城和宋远、杜鹏,随后下了车。顾清来到孩子们中间,笑盈盈地说,“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一个头上扎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仰起头,朗声道,“顾阿姨,你回来啦。”顾清张开手臂,“小丫头,过来,让阿姨抱抱。”小姑娘颠颠地跑过去,用细细的手臂抱住顾清的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姑娘六七岁的样子,母亲苏拉光滑白嫩的皮肤,很好地遗传到她的身上。即使在垭口年复一年的烈烈西风中,依然跟蛋糕上的奶油一样白。顾清摸摸她的头,“上学了吗”“外婆说,到九月份的时候,送我去雅安的舅舅那边上小学。”“为什么不在这边”小姑娘认真地说,“外婆年纪大了,没有力气接送我上学放学。妈妈在上海打工,没时间管我。”“好孩子,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顾清抓一把糖果塞到小姑娘衣服的口袋里,“去吃糖吧。”“谢谢阿姨。”小姑娘望着她身后的三个男人,大眼睛眨了眨,“阿姨,我要怎么称呼他们”顾清回身,指着秦城说,“秦叔叔。”指着宋远和杜鹏,“两个哥哥。”宋远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惜,他的嗓子比昨天哑得更厉害,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作为另外一个哥哥,杜鹏有话要说,“清姐,为什么大哥是叔叔,我和宋远是哥哥”顾清问,“不希望做哥哥”杜鹏重重地点头。顾清跟小姑娘说,“那就叫他杜鹏。”杜鹏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姑娘喊宋远一声哥哥,接着,小跑到杜鹏面前,仔细打量后,问他,“你又有胡子,又有小辫子,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被一个小孩子质疑性别,杜鹏好尴尬,真想现在就去理发店,剪个平头回来。小姑娘走到秦城面前,犹豫片刻,小声试探着,“秦叔叔,你一直板着脸,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杜鹏走过来,蹲下身子,跟她说,“小丫头,你秦叔叔天生冰块脸,这毛病,只有你顾阿姨能治。”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一声,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秦城,“秦叔叔好可怜啊。”接着,她昂起头,脸上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小手抓着一块糖,递给秦城,“秦叔叔不要难过,我给你一块糖,你吃完了,就会很开心。心情好了,病也会好得快。”那是一块奶糖,圆柱形的,两端的糖纸翘起,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秦城接在手里,慢慢剥开糖纸,将糖块放入口中。香醇的奶味充斥在口中,沿着食道缓缓下滑,落进胃里,暖暖的感觉。“小丫头,谢谢你。”秦城把糖纸放进衣袋,向她敞开怀抱,“来,我抱抱。”她的身体很小,完全填不满他的怀抱。但是,她身上透出来的朝气,扑面而来,令人身心无比愉悦。小姑娘趴在秦城肩上,怯生生地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杜鹏啧啧道,“小丫头的初吻,就这么献给了不知名的大叔,多冤枉。”“少胡说八道。”顾清往他后脑上抡了一巴掌,把一袋糖果交给他,“拿着,跟宋远一起,给孩子们发糖果。”打发走宋远和杜鹏,顾清来到秦城身边。极目远处,苍穹如盖,群山叠翠,草甸绵延,好一派高原风光。顾清轻轻地说,“西藏真美。”小姑娘倚在秦城的腿上,自言自语,“糖果好甜。”顾清摸摸小姑娘的头,“小丫头,我要跟你秦叔叔说几句话,你去找哥哥妹妹们玩,好不好”“好啊。”小姑娘拉着顾清到一旁,在她耳边软软地说,“顾阿姨,你偷偷告诉我,秦叔叔是不是你的丈夫”顾清笑了,“现在不是,以后就不知道了。”小姑娘点点头,攥紧小拳头,给她打气,“顾阿姨,秦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你要加油哦。”嗯一般来说,这话不应该是对男人说的么顾清的气场,已经到了雌雄难辨的境界正思忖着,小姑娘跑远了。顾清握住秦城的手,把他拉到车子后面,找到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度,准备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秦城面色淡然,一点儿不像要实施昨天商量出来的计划。顾清问他,“从拉萨重遇到现在,日子已经不短了,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秦城眼神一暗,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嘴巴微微张开,呼出一口气。他以为,他心里的千言万语,顾清全都明白,无需他说出来。可她问了。他要从哪里开始,又要说些什么,他不知道。顾清将手贴在他的胸口,眼睛与他对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是爱是恨,都亲口告诉我。”她掌心的温度,与他心跳连接在一起,融合成脑海中淡淡的回忆味道。还记得,那时是顾清第一次去秦城家里,看到一切摆放得整整齐齐,四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她笑问,“是不是知道我要来,你专门收拾的房间”秦城回答,“一向如此。”“那你女朋友有福气了。”“我没有女朋友。”顾清往他身上扫了一遍,半信半疑,“真的”秦城说,“嗯。”顾清手臂平伸开,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觉得,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秦城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的偏开头,嘴角挂上一丝笑,“挺好。”“那我,就行使权你女朋友的权力了。”顾清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浅浅一碰。秦城整个人呆住了。仿佛在那一刻,黑白的天地间春暖花开,无声的世界有了虫鸣鸟叫,万年冰封的山峰冰雪消融,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丢失的另外一半身体回来了,自己久悬的心终于有了归处。在以后的人生里,将不再像过去那么单调。每天睁开眼睛,有最好的期望;每天躺在床上,有最美的记忆。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一刻不想跟她分开。所以,他现在站在这里。风愈发强劲,吹在身上,有一些冷。顾清双臂环在秦城的腰间,紧紧抱住他,头垂下,声音低沉,“假如,我们之间隔着一百步,我不求你走五十步,只要你肯向我伸出手,这一百步,我来走。”她的话,如同一支箭,准确射中他的心口。隐藏在他骨子里的顾虑,一击即溃。秦城毫不犹豫,反客为主,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准确无误地贴上她的唇,粗暴地夺走她的呼吸。与其说是在吻,不如说是咬。他有多喜欢顾清,就用了多少力气。对方的气息充斥在舌尖,唇齿相撞,尽数释放着二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宋远说的没错,话说不出口,就用其他方式告诉她,她在他心里,有多重要。风,柔了。云,淡了。天空,还是那么蓝,蓝得像海,沉进去,就无法喘息,只能被海水包裹,任浸湿的思绪沉浮。她的嘴巴里,尝到咸腥味儿,跟海水一个味道。那是一个叫秦城的男人赐予她的,天底下独一份儿的深情。耳畔,依稀响起两句话:佛教信徒的信仰是佛,女人的信仰呢女人的信仰是男人。从今天起,秦城,就是她顾清的信仰。城婚19,过去隔着老远,宋远和杜鹏就看到顾清和秦城躲在车后,卿卿我我。宋远惊得目瞪口呆。杜鹏手里的糖果啪啦啪啦掉在地上,眨巴眨巴眼,感叹道,“宋远,我一直以为,你出那个主意,是知道大哥不可能照做,才说出来,成心逗他玩的。没想到,大哥真那么办了。你说,他俩的嘴巴上是不是装了吸铁石,怎么沾上就分不开了呢。”本来排好队,等着领糖果的孩子,一看到糖果撒了,立马一哄而上,把糖果抢了个干干净净。孩子们各自散去,留下他们四个人在垭口吹风。秦城吻了个天昏地暗,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顾清。顾清的嘴唇火辣辣的,又红又肿。记起方才差点被他吻到窒息的情景,她推开秦城,不满地说,“下嘴这么狠,你是有多久没吃肉了”杜鹏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察觉到秦城和顾清凌厉的目光时,将手臂搭在宋远肩上,指着蓝天,一本正经道:“这个风景不错,拍个写真放店里,绝对可以提高顾客的购买欲。”宋远配合地点点头,跟杜鹏慢慢转过身,逃到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捂住口,无声地笑。顾清用手背蹭了蹭嘴巴,放到眼前一看,多出一抹殷红的血迹。她拧着眉头,无奈地叮嘱,“以后别咬了啊。”“我不。”秦城拉过顾清,重新抱在怀里,贴近耳边,轻轻地说,“我就是重重地咬,只咬你一个人。”甜言蜜语说不出口,他就用另外一种方式来告诉她:我咬你,我要你。如果他不想要她,就不会为了她一句“有一座城市,我非去不可”,从成都千里迢迢赶到拉萨,等待着与她的重逢。哪怕明知道,重逢的一天,未必会来,也义无反顾。顾清轻抚他的背,郑重地问,“秦城,我们回到以前吧,就当,我们从没有分开过。”秦城的怀抱松了些,认真地凝视她的眼睛许久,回道,“好。老妞儿,我听你的。”他的目光移到她的唇上,那里红肿得厉害。他用指腹覆上,小心翼翼替她揉了揉。盯的时间长了,忍不住想要再次一亲芳泽。刚刚靠近,顾清就偏过头,脸上满是笑意。“躲什么”秦城颇有微词。现在,他的前未婚妻变回未婚妻,两人关系越来越近,亲近一下反倒不行了他这么一说,顾清更忍不住了,顿时大笑起来,“你去照照镜子,就知道原因了。”秦城狐疑地走到车子旁边,对着后视镜一看,自己也笑了。顾清涂的唇彩,被他全部蹭了去,现在是满脸花。顾清拿出一张纸巾,细心地替秦城擦拭,一点一点,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个孩子。秦城原本的容貌,在她的努力下,重新展露出来。他的心在融化,化成酒,让他迷醉。他突然很想知道顾清的一切。她的过去已经无法参与,能听她说说也是好的。“你欠我的两个要求,我想好第一个了。”秦城抓住顾清的手,眼神中充满无限的渴望,“把我不知道的你,全部讲给我听。”只有了解全部的她,秦城才感觉,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顾清似笑非笑,“过去,有那么重要”“是。”秦城太想融入顾清的生活,好也罢、坏也罢,他都不介意。“我们去车上,坐着说。”他们拉开车门,分别坐好。秦城打开空调,顾清打开音乐。温度适宜,还有轻柔的背景音乐,氛围足够了。顾清问他,“你想知道什么”“什么都要知道。”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吧。顾清整理一下思绪,缓缓启齿,“我爸爸年轻时当过兵,三十多年前退伍,经亲朋好友介绍,认识了我妈妈,两人接触三个月就结婚了。第二年,妈妈有了身孕。”“等等。”秦城忍不住打断她,“我记得,你身份证上的年龄不到三十。”顾清笑了笑,“我没说那个孩子是我。”秦城神色一窘,“你继续。”“爸爸有个交好的战友,他的妻子也怀孕了。”讲到这里的时候,顾清发现,秦城似乎不怎么关注。她提醒道,“后面马上就是你想听的了。”秦城打起精神,挺直身子,仔细听着。顾爸爸和战友一见面,就像是久别的亲兄弟,本来两条铁打的汉子,依然眼眶泛红。他们聊得开心,一时兴起,给没出生的两个孩子定下了未来。若是一男一女,一到年龄就结婚。那位战友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离开以后,就忘记了这回事。但是,顾爸爸没有。他是真心希望他和战友的下一代,能像他们两个一样交好。意外的是,顾妈妈遇到一些事情,肚子里的孩子小产了。约定本该是作废的,顾爸爸倔得很,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执意要将约定,延续到第二个孩子顾清的身上。战友见到顾清以后,对她很有好感,本来并不热衷,现在开始有心促成这门婚事。隔三差五,带着儿子陈铎来顾家做客,时间一长,陈铎也对顾清有了好感。可小时候的陈铎太调皮,喜欢一个女孩的方式,就是捉弄她,吸引她的注意力。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