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色泽红润、腴香浓溢,却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天倒海,用丝帕掩了嘴侧着头一阵干呕。公孙文姬是生育过三位皇子的人,看这情形,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她脸色一凛,问道:“星儿,你是否已经有孕”孤星见瞒不过,只一味低着头咬着唇。公孙文姬见她的样子知道自己所料是真,怒形于色,喝道:“孽障。安文帝与你有父母家仇,你怎能替他儿子生下这孽种。回了月华国,本宫便让太医开副方子,堕了这祸根,从此你与安承焱便再无牵扯。”孤星突然抬头,倔强道:“姑姑,我要生下这孩子。这不仅仅是承焱的骨肉,也是我的孩子。星儿这辈子决意不会再嫁,只愿伴着这孩子了此残生。”“糊涂。”公孙文姬骂道,“你生下这仇家的孩子,如何对得起被害死的族人,如何对得起公孙家的列祖列祖你九泉下的父母若有知,也是死不瞑目。你怎能如此不孝。这孩子绝对不能留。”孤星身上如被人硬生生撕扯一般地疼,她跪在公孙文姬面前,泪流满面地说道:“当初自望天岩上跳下,孤星决意一死了之。不想被了空大师所救,南台寺中孤星已是万念俱灰,若不是知道有这孩子的存在,孤星此刻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姑姑若要这孩子的性命,索性连星儿的命一块拿走好了。”公孙文姬气急败坏地说:“我公孙家怎么出了你这等不孝之人。那安承焱有什么好,离了他竟是要了你的命。”孤星哭道:“承焱并不如何好,只怪星儿自己痴傻。即使长伴青灯古佛,此生也注定是放不下他。星儿心知有父母家仇在前,此生与承焱已是缘消情断。星儿早已不恋尘世,若没有这孩子,星儿宁愿一死。”在一旁伺候的芳宜,早先因忌惮公孙文姬一直小心翼翼不敢开口,中默默陪在孤星身边。如今见了孤星这等伤心欲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哭着跪下求道:“小姐已经够苦了,皇后娘娘若取了这孩子的性命,那便是要了小姐的命。奴婢求娘娘,就留下这孩子吧。”“本宫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公孙文姬呵斥道。芳宜不敢再开口,只搀扶着孤星的手臂嘤嘤哭泣。公孙文姬板着脸冷酷说道:“我公孙家容不下你这等不孝之人。你可想好了,你若拿了这孩子,本宫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否则,从此你便不能再认是我公孙家的人。你的死活,与我公孙文姬便再无半点关系。”泪水如那绵密的雨珠子一般不断往下落,孤星只是悲痛难言。与公孙文姬相伴这几日,孤星能瞧得出她是真心疼爱自己,何况又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只是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孤星忍痛哽咽道:“星儿愿意留下这孩子。”公孙文姬气极反笑,点着头道:“好,好,真是好。你我姑侄之情还比不上你腹中的孽障。你若心中还顾念公孙家半分,此生便不要再与安承焱相见。否则公孙一族黄泉下有知,也会为你蒙羞。”原本一颗心已如古潭深井,如今却感到如被人揉碎一般地疼。孤星只垂泪答道:“星儿明白。星儿与承焱此生不复相见。”公孙文姬心生怜惜,却咬咬牙冷硬到底,说:“到了月华国边界,我便把你放下。你既已不是我侄女,此生也不得踏进月华国半步。否则,便以奸细论处。孤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为了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她不得不忍痛答应。一晃三年就过去了,这三年来承焱淡出朝廷,游历大江南北,只为寻找孤星。只是人海茫茫,孤星又刻意躲着他,承焱历经三年依旧一无所获。三年中,承焱做的唯一一件大事,便是剿灭了无忧宫。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安文帝被害一事。带了西洋大炮上山,将无忧宫夷为平地。无忧宫的宫女死的死、逃的逃,余下的被承焱尽数遣散,而慧茹师太却趁乱逃走。而这三年中出乎意料的是,铭佑渐渐起势,在朝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党羽,近年来再朝中渐渐能与傅毅抗衡。承焱却并不在意这些,依旧我行我素,一心一意只为寻找孤星。灵溪镇的一家小酒馆内,二楼临街的窗前承焱坐自饮自酌,轩宇在一旁焦急地说着朝中局势。承焱却醉眼朦胧,眼神空洞地一遍遍在窗下街道上过往的人群中搜寻。几天前承焱接到探子汇报,知道在灵溪镇出现一个疑似孤星的女子。承焱丝毫没有犹豫,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不想又是一场空欢喜。承焱失落不已,只有借酒消愁。寻找了三年,像这般满怀希望却又一无所获,在这三年中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一颗心都渐渐委顿,连自己都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在这世上。承焱醉倒在桌上,手中的酒杯滑落。轩宇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王爷,我方才跟您说的事,您到底听到了没有”承焱忽然睁开眼,轩宇只道是自家王爷终于振作,谁知承焱一把推开轩宇就往楼下跑。轩宇临窗往下望,只见他不断拨开熙攘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像在追寻着什么。他追上一名年轻女子,扳过她的肩膀,仔细端详确认后又把人推到一边。大街上传来女子的惊叫声,有好事者前来责备,不知怎么与承焱发生了冲突。对方推了承焱一把,承焱酒后无力,竟直直撞上了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整个人被马车撞飞狠狠摔在地上。承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断有路过的人指指点点。轩宇在窗前看着,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他自然是知道承焱在寻找谁。这三年来他一路陪着承焱走到今天,他知道他过得太苦了,若不是还有一点零星的希望在支撑着,恐怕承焱早已离开人世。承焱只觉得身边的人都离得很远,远到即便别人围拢来指着他骂骂咧咧,他也一点声音也听不到。醉眼惺忪,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周围有无数个孤星。她嗔怒,她抿嘴,她挑眉,她对自己回眸一笑,她对自己说:“定不负相思意。”承焱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把她抓住。而她却转身越走越远。轩宇来到承焱焱转身旁,凑近了只听见他嘴里呢喃着:“不要走,你不要走。”轩宇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终是叹了口气,扶起承焱离开。、遗嘱回到安兴城后,承焱意外地收到了麟睿的书信。信中之言却让承焱好生意外。信上提及董芸梦自皇长孙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已于三月前逝世。死前曾有言托付承焱照顾妹妹董芸珊。董氏一族自董贵妃之事受到牵连,早三年前便被流放漠北。漠北苦寒,董芸梦至死也放心不下从小娇惯的妹妹。信中言辞恳切,论及董芸珊本一介闺阁女子,因董贵妃一事受牵连极其无辜。为了不误其终身,董芸梦死前再三有言,嘱咐承焱把她接回安兴城代为照看,来日给她找一个可托付终生之人,如此董芸梦便死而无憾。这原是董芸梦死精心设下的局。她明知自己的妹妹董芸珊对承焱有情,却特意嘱托让承焱照看妹妹。这遗嘱源于一桩心事。皇长孙出世时,先帝大喜,设宴东宫。董芸梦见承焱与孤星二人执手而来,心中醋意萌生,席上便向先皇进言,让承焱纳董芸珊为侧妃。以便让承焱见到与自己相貌相似的董芸珊,念起从前的旧情。无奈承焱对孤星情深意重,并不同意。董芸梦做梦也想不到,曾痴恋自己的承焱会移情。她心中好生后悔,之后又逢董贵妃势败,太子被贬为庶人。而承焱却是扶摇直上、权势愈加显赫。董芸梦深恨自己有眼无珠,暗地里咬碎了银牙。临死前便把妹妹叫到床前嘱咐了一番:“安宣王府正妃之位空悬,我是将死之人,此生已是无望。我会相托承焱接你入府,你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成为承焱的王妃。咱们董家的女儿万万不可输给一个邪派妖女。”董芸珊听到这话心中暗喜。做承焱的王妃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不用姐姐托付,她也会奋力相争。两姐妹彻夜长谈了一番,董芸梦写下这份书信,没几日便油枯灯尽,郁郁死去。承焱看了书信久久不语。心中对董芸梦自是早已无男女之情,只是董芸梦自小进宫,青梅竹马之谊承焱倒是心有顾念。如今她临终再三托付,承焱不禁细细沉吟。麟睿被贬为庶人,而承焱权势熏天,也难怪董芸梦会再三嘱托。如今能为董芸珊寻一户好人家的,恐怕也只有自己。承焱细细想过后,决定成全故人所托。他进宫求了道圣旨,便把董芸珊接近王府。一辆马车在安兴城门口久久停止不前。马车中坐着的,正是被承焱自漠北接回的董芸珊。如今再次回到安兴城,她禁不住怅然泪下。安兴城车水马龙依旧,而当初富丽堂皇的丞相府却化作一片废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家道中落让董芸珊一阵难过。而想到自己即将要见到承焱,一颗心却止不住砰砰直跳。董芸珊幼时跟着姐姐进宫,曾与承焱有过几面之缘。在众皇子中出类拔萃的承焱让董芸珊自那时起便心生爱慕。只不过,承焱当时一心扑在董芸梦身上,从未留意过她。自打跟随父母族人流放漠北之后,董芸珊无一日不在想着能够再回来。好在天从人愿,姐姐临死托付,承焱竟然接自己入王府。董芸珊心中暗暗说道:“姐姐,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我成为安宣王妃。这是我的心愿,也是你的心愿。”如此想着,董芸珊便不再逗留,吩咐车夫径直往安安宣王府去。她满怀欣喜来到王府,但只见管家丁安迎在门口。董芸珊有些不乐,却强作欢笑与丁安寒暄。一路跟着丁安进了王府,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王府诸般事宜,董芸珊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见王爷。”丁安神色略微尴尬,说道:“王爷在书房会客,改日有空便来看望姑娘。”董芸珊这才安下心来。不想在王府呆了两日,承焱竟然连她一面也不见。。到了第三日,便有管家领了媒人来为她保媒。董芸珊大怒,不曾想承焱竟把她当做累赘,这么快便想摆脱她。大吵大闹地赶走了媒人,董芸珊提起裙摆,气急败坏地冲进王府书房。看着承焱气定神闲坐在书案后,董芸珊心中委屈至极,一时间红了眼眶。“承焱哥哥,你若嫌我住在王府里碍眼,与我明说,我走便是了。何必请了那媒人来气我。”董芸珊气道。承焱不恼不怒,推了推书案上的书信,说:“帮你选个可托付终生之人是你姐姐的意思,你姐夫的书信在此,你自己看。”董芸珊当然知道那书信所写的是什么。那是她与姐姐耗费了一晚上的时间,逐字逐句斟酌出来,然后托了姐夫麟睿代为转交。若不说是为了替自己寻一户好人家,承焱怎肯接她入府而董芸珊除了承焱之外,是万万不愿嫁给其他人的。她看了承焱一眼,装作不知,接过那书信细细读来。读罢佯装大怒,她涨红了脸,说道:“姐姐是姐姐,我是我。芸珊不愿嫁人,只愿、、、只愿在王府里陪着承焱哥哥。”到底是未出阁的闺女,这一句说完,董芸珊便经不住羞得低下了头。“本王用不着你陪。既然是芸梦托付,本王定会为你觅得如意郎君,你只管等着出嫁便是了。”承焱说道。董芸珊见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心思,而承焱却不以为意。经不住掉下泪来,急道:“承焱哥哥要让我出嫁,除非把我的尸首抬出这王府。”说完,不等承焱反应便一扭头跑开了。承焱见她性子刚烈,只道她小孩心性,兼之家道中落一时想不开。既然她有此言,保媒的事,承焱便吩咐了丁管家暂且作罢。董芸珊见承焱不再为她保媒,便也欢欢喜喜在王府中住着。一转眼又过了三年。这三年中,当初被承焱夷为平地的无忧宫竟然重现于江湖。只是一改之前拿钱做事的邪教做派,转为极弱扶贫、铲奸除恶。几年之间,在江湖中渐渐传为佳话。这三年中,承焱借由寻找孤星为目的南征北讨,将安兴国的版图扩大了近一半。皇帝渐渐年长,在傅毅的看顾下慢慢能接手政事。朝廷的事承焱便甚少再过问,就连安兴城内的王府他也甚少再回。或者游历,或者随军。原本儒雅的气质渐渐消磨,变得刚硬英挺,脸上也渐渐有了些风霜之色。这年十月,承带着军队驻扎在灵溪镇外的望天岩脚下。他的目光穿过军营重重起伏的帐顶,望向天外。天外月色空明,深蓝的天幕上挂着隐隐绰绰的几个星子。一轮明月半遮半掩在云里,承焱不自觉地又陷入回忆中。那些或温馨或痛苦的日子,如今想来,竟都觉得不够。可恨当时的日子竟然那样短,别后经年,如今追忆起来,与她两心相对的日子那样少,少到即使想多少遍,却仍旧觉得填不满这寂寥的长夜。露水湿衣,承焱却丝毫不觉得冷。手里端着的残酒冷透了,他却不管不顾,仰头喝下。承焱望着那轮从云后露出的玉轮,那月光照着自己,在地上留下一个孤影。承焱忽而觉得,那月光那样冷,冷得似乎能凉透人心里去一般。不禁咏道:“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无忧宫深夜,无忧宫的一处楼阁上,那久久抬头望月的女子忽然开口:“走吧。”身后的丫鬟轻叹了一声,陪着她缓缓下楼。水晶宫里一片灯火辉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