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鹏问。“等下来找你。”“想吃什么我买点菜。”陈岩停了下,看着马路,认真想了想,“想不到。”那边轻声笑了下,“先过来吧。”陈岩到的时候,孙鹏已经烧好了三菜一汤。孙飞今天在图书馆发生了件事。他早上捡到了一个读者的钱包,被人家好好表扬了一通,一整天都似懂非懂地,心情特别好。晚上,光线柔和,一桌可口的菜,他们吃着饭,轻声谈笑。吃完了饭,陈岩把碗筷收进厨房,撸起了袖子。刚打开水龙头,孙鹏过来,拽出了她的手。“过去看电视吧。”他弓着腰,挤了几下洗洁精,一双大手伸进池子里捞出个碟子,拿着抹布三五下就洗了。陈岩看看他,站到旁边,拿毛巾擦了擦湿淋淋的手,“今天忙么”“还好。”她默了下,“对了,找的厨师怎么说”“已经定了。”“我今天问了下,环保证估计是下个星期。”陈岩忽然轻轻舒了口气,偏过头看着他,“担心么”孙鹏手上没停,淡淡回问,“担心什么”“赔了怎么办。”最后一个碗洗好,他擦擦手,转身,拉着她的手臂慢慢把她拢到自己面前,语气半玩笑半认真,“真赔了你就走,怕什么。”陈岩静了一下,淡淡问,“要是你死缠烂打呢”孙鹏嘴动了下,像是笑了,低低问,“那你说什么办”他眼睛漆黑,眼角延伸出淡淡的纹路,笑意静下来,转为深沉。气氛和他的眼神一起凝住了。陈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的唇压下来,吻住了她。一只手固定着她的下颚,温柔地吻了会儿,另一只手不规矩地滑进她贴身的薄毛衣。冰凉的温度激得陈岩躲了一下。他没停,转个身把她压到墙上。这个吻很温柔,也很绵长,一直吻到两个人都呼吸不定,孙鹏才贴着她的鼻尖和她分开。他把头埋到她肩窝里,粗粝的手掌不舍地在她背后来回摩挲。陈岩抱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热烘烘的气息,身体麻麻痒痒,感觉特别强烈。这样的刺激,孙鹏身体已然有了反应,但他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因为孙飞的缘故,他们也从来没在他家做过。他闷声说,“送你回去吧。”陈岩抱着他没应。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明亮湿润的双眸,“嗯”陈岩忽然开始理解那些同居的情侣了。今天是孙鹏在水站的最后一天,上午早早送完最后一批水,他跟老板在里间结账。出来的时候看见王福虎正皱着眉骂娘。他老婆不舒服,去医院看病了,叫他去陪,又走不开。他商量着让孙鹏帮忙送一下区政府办公室的水。孙鹏没多想,答应了。天气很冷,骑车更冷。他赶到区政府的时候,耳朵已经冻得发红。在电梯里脱了手套,扛着水敲了一间半敞开的办公室的门。里面的人正在谈笑,直接叫他进。他照常扛着水进去,不经意的一瞥,目光一顿,整个人愣住了。屋子里一共三个人。陈岩坐在大门侧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纸笔,腿上是话筒。她对面的人正在说话,旁边坐着的人脚边放着摄像机。他们正在工作。她偏着头看着他,手中记录的笔停下来,目光平静冷淡,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正在说话的人看着她的反应不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陈记者”陈岩转过头,笑了下,“不好意思,您刚刚说这次的活动”孙鹏把水扛到窗台旁的水架上,拎着空桶走出去。采访结束后,陈岩和摄像师出来。不远处,孙鹏背对着门口站着,在等她。陈岩让摄像先上车。远远看着,他旁边的摩托车上绑着六七个蓝色的空桶。再旁边有几棵粗大的梧桐树,冬天里,树上的很多枝桠都被截掉了,只剩被涂了一圈白色油漆的树干。她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就像她第一次见到的一样,陌生、孤单、沉重。刚刚,又或是当下,陈岩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她觉得惶然。从小到大,她最害怕突然失序的事情。孙鹏有所感应地回头,陈岩正朝他走过来。她套着深色薄呢子外套,步伐洒脱,风吹得头发有点乱。对视了接近一分钟,他想过撒个谎把这个巧合糊弄过去,但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解释:“不是刻意瞒你,临时做的事,今天最后一天。”陈岩很平静,“不刻意瞒我,为什么不说”孙鹏看着她,舔了下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岩手机震起来,是摄像在催。“还要回单位”“嗯。”孙鹏看她反应,开始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严重。越在意的事,她越会放心里。他说,“你先走吧,我晚上找你。”作者有话要说:、医院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在走动,一辆车进来,伴着一阵低低的轰响,车灯在墙角一闪而过,消失了。周围又安静下来。孙鹏在楼下等了3个小时。约好下班后见,陈岩没回家,手机关机。失联了。火光一闪,他握着手机点了根烟。目光凝视着指尖橘色的亮点,他喉结上下动了下,细细感受烟雾在口腔里的翻滚。抽了两口,又抬头眯着眼朝那窗口看看,想着可以联系哪些人找她。其他都是其次了,至少确定人的安全。9点半不到,陈岩出现了。她拐进楼栋,冷不防撞上一个人影。“是我。”陈岩缓了一下,看清了孙鹏的脸, “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刚到。”楼外探进来的微光勾勒出他脸上的棱角,他下巴埋在耸立的衣领里,淡淡问,“你手机呢”陈岩在他语气里听到了不快,愣了下,面无表情看着他,没说话。他们僵持着。陈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干的,头发有些乱地铺在肩上,左手上还拎着两个塑料袋子,整个人透着倦意。孙鹏看清她的样子,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手一样冰得吓人。这个无声的触觉,让两人顿时都和缓下来,心气全无,只剩不动声色的心疼。终于,孙鹏拥住她,呼吸沉沉。陈岩手上拎着东西,任他抱着。这个怀抱不算温暖,却像墙一样坚硬、可靠,挡住了外面吹进来的风。她放松身体,鼻尖贴在他胸口的衣料上,安心接受了这个怀抱。“下午我外公被送去医院抢救,刚刚才稳定下来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的,没来得及告诉你。”孙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过了会儿才推开她一些。“人现在怎么样了”“没事了,我回来拿点东西,等下去陪夜。”陈岩洗澡,孙鹏在房间看电视。她洗完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裹着毛巾,露出来的发尾湿漉漉地顺着后背滴水。他看着她在梳妆台旁,一边嗡嗡地吹头发,一边看刚打开的手机。17通未接来电,12通是他打的。她没说什么,手指划了几下,继续看短信。孙鹏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她正好腾出手回复了几条消息。她的头发黑而密,湿了水后黏成几条,散着雾气,纠缠在他手中,被热风吹着渐渐松散开来。他温柔地按摩着她的头皮,她处理完了信息,放下手机,索性半趴到他腿上,闭上眼睛。吹风机声音太过单调,头发快干的时候,陈岩已经半睡着了。孙鹏关掉开关,摸了摸她的头,“睡会儿再去吧,我叫你。”想到这一夜可能都没得睡,陈岩说,“那我眯半个小时,那边还等着,一定要叫我。”“睡吧。”他过去关灯,一转身,陈岩已经躺上床,盖上了被子。“毛衣脱了睡,起来冷。”“不了。”她眼睛没睁开。孙鹏没再烦她,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侧着身子坐到床头,一条腿搭在床沿。电视里面不知道在放什么,他木着脸,一点也没看进去,鼻尖绕来绕去都是她身上洗完澡后的香味。幽暗的房间内只有电视的荧光,陈岩身体蜷曲着躺在他旁边,脸颊贴着蓝色的枕头。双手微微握着,靠在脸侧。这是她最常用的睡姿,把自己缩成一团。低着头看了会儿,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没有醒。半个小时后,陈岩依旧睡得很死。孙鹏不忍心叫她,但还是拨开她头发,摸摸她耳朵,轻轻唤了声,“陈岩”她心里的弦一直绷着,被他一动就惊醒了。目光有些迷茫,懒懒地问,“几点了”“快11点了。”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吧。”陈岩外公今年83岁,身上有不少慢性病,平时每顿吃药都要吃一大把。这次突发的是脑梗,要是没人在家,可能就救不回来了。这周正好陈岩舅舅又跟着单位出去旅游,孙鹏和陈岩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陈母和她舅妈守着,她外婆已经被劝回家休息。三人间的病房只有她外公一个人躺在中间,身上插着各种监测仪器,闭眼昏睡。陈母和舅妈看见陈岩带了孙鹏过来,微微有点惊讶,站起来点了点头。陈母看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房间空调打得很高,陈岩脱下大衣,站到病床边,“怎么样了”老人闭着眼,脸色蜡黄,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平时活活泼泼的老人此时形容枯槁,没有半点生气。陈岩泛起一阵心酸。“没什么,医生说夜里可能就会醒。”“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边看着。”舅妈说,“要不今晚我来吧,岩岩你带着你妈先回去。”“不用了,等舅舅回来再说。妈你也是。”陈岩把带来的毛巾、漱口杯等日用品轻声放进柜子里,转过身,“走吧,明早来替我,帮我带个早饭。”陈母和舅妈都没再说什么,心惊胆战的一天下来,两个中年女人也是耗尽心力。临走时和孙鹏点了点头,打了招呼。安顿好一切,陈岩看看孙鹏,“你也回去吧。”“我在这陪你。”他说,“我明天不上班。”陈岩静了下,“那好,我和护士说再要张床。”孙鹏站起来:“我去吧。”厕所在阳台上,陈岩拿了两瓶热水进去,孙鹏简单洗漱了下,把毛巾挂晾衣绳上。她关了病房里面的灯,端着两杯水出来。站在窗边,孙鹏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等下你先睡,我看着。”“孙飞怎么办”“我跟强子说过了。”陈岩点点头。阳台上隐隐有一股消水味,孙鹏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在窗台上,声音很低地说,“下次再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这家里几乎没有一个使得上的男人,刚刚她俨然就像个大家长。陈岩看着窗外安静的夜色,闷闷“嗯”了一声。嘴上是答应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一路走来,只有自己的脚印,不懂得与人分担什么,也不习惯依赖什么人。毛巾滴滴答答在地砖上滴着水。孙鹏看看她,手搭在她的后颈上揉了一下,“还生我的气么”“谈不上生气”陈岩回想上午那个场景,抬眼看他,目光澄清。“当时只是不敢去深想,你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我,有点害怕吧本来想和你冷战几天,现在可能也没有精力了。”她勉强笑了下,又望向窗外。两个人之间忽然静了,都像在思考。孙鹏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对不起。”陈岩轻轻把头靠上他肩窝,声音平缓,“我知道你不怕吃苦,我家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我也不怕吃苦。但我上午看到你那样,心里很酸。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那么辛苦,还有什么意思对不对”孙鹏的心脏像是被她揉了一把,半晌,他说,“以后不会了。”陈母第二天早上来送早饭的时候,孙鹏已经走了。但中午他就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