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常常来两三个,背兜里都是今年新收的稻米或是苞谷,原来多是换上两三斤,现在基本上家家都是十斤起。“哎栋老汉儿你咋个又跑来了”田大叔抹了把汗坐到一旁歇气,先头榨第一缸油撞梢子的就有他:“你婆娘变大方了这才几个月七斤油吃完了”一连几个问题甩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呵呵的笑,阿祖抬头认出那个头次来用白芝麻换油的老汉,这次他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同来,看长相大概是他儿子。栋老汉儿把肩上的背篓放到屋檐下,有转身从儿子背上接了背篼放在一起才回答道:“刚秋收了粮,还不乘着粮耗子没下来赶紧换油”他这话一说倒是引得院里一片叹息,阿祖不知道粮耗子是什么,也不方便问便巴巴的望着杨茂德,男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和伍哥一起抬着用大秤称了一袋苞谷,伍哥放下袋子报了数才转头说:“其实你们也是想不通,到粮站交粮和让粮耗子上门有啥区别反正他们是不占便宜死不松口的。”阿祖低头记了账,才拽了拽杨茂德的衣角小声问:“粮耗子是什么”杨茂德顺势坐到她身边的长凳上然后轻声说:“就是粮站里收公粮的人。”明面上订下的公粮是一人十斤,佃户只是贫民的标准,像栋老汉儿家里老夫妻两个,儿子媳妇和一个没出嫁的闺女,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孙孙,这就算六口。换算成公粮就是六十斤,这六十斤指的是脱了皮的白米,换成没脱皮的稻谷还得加四成。交苞谷那就更多了,一斤稻谷兑换三斤苞谷米子,除了这些还有新米含水量高所以要算折秤,挑拣秕谷说粮食不过关的等等。总得来说,六十斤的公粮最后收走一百五六十斤稻子那是常有的事情,佃户吃亏了自然不愿意,所以拖欠公粮,非要等粮耗子上了门,吵了闹了才会把幸幸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交出去。当然该多的还是会多,粮站的人也就靠秋收一季赚甜头,哪里会心慈手软伍哥说这话也是有理的,毕竟到粮站交粮最多也就是损失粮食,但粮耗子上门却常常有打伤人的事情发生。栋老汉儿叹息着从背后拽出旱烟杆:“说是这个理,但是憋屈不是听说三星那边李万子家,昨年狠闹了一通,就没多收粮。”李万子这个人杨茂德听说过,是个小地主手下有二十几家佃户,他家的地有一部分与杨家接界。“屁。李万子那个人假打,牵头闹的时候他倒是上蹿下跳的整得热闹,结果等粮耗子上门来他娃跑得影影都莫得。”说这话的是另一个姓林的老汉,他家在离三星场不远:“吃饭垒尖尖,打架梭边边。伤了十几个莫一个是他家的人,说是少交粮,那少交的粮买药吃都不够。”“被打的都是他家佃户,昨年秋收挨了打到今年还在三星场上开药吃,他到是捡了便宜,少交了不少公粮。”林老汉接着说:“今年提前收公粮,他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想跟佃户借都借不到,人家说家里的粮食都卖了买药吃哩。”杨茂德无声的叹气,杨家因为上头有个杨县长,所以每回的公粮或者说秋收税粮站的人不敢为难,就像这回收秋收税直接走了双凤的粮站然后运去了县城,杨县长打了招呼三星粮站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杨茂德也只能管了杨家大院这些人,其他的佃户他就罩不住了,不过三星那帮粮耗子也精,到佃户屋头抢粮归抢粮但打人下手也比较有分寸,这也是给杨茂德留面子了。“所以说,闹归闹。要他们晓得这粮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这样他们也就不敢常常上门,但是也不能闹狠了,李家还有几个瘫在床上哩。”林老汉嘬嘬嘴:“咱们也得闷水壶里煮汤圆儿,心里有数,人家不下死手还不是看了主家的面子”栋老汉儿听他这么说了也就歇了再闹闹的心思,就是交了这一百多斤粮食家里头还能剩下几十斤,年头四节也能吃上白米饭,再说还有苞谷杂粮总是饿不死人的。今天来换油的人果然比平日多了不少,三百斤油刚过响午头便已经换完了,杨茂德又开了仓库取油菜籽,等到了下傍晚换完,阿祖数了数足足来了四十多家,杨家换出去四百多将近五百斤油,收了稻米近千斤,苞谷三千多斤。据杨茂德说这还是近处的佃户,这个势头会一直持续到冬日,到年关的时候更多,杨家这几个月能换到稻米近万,苞谷两万多斤,不然光是杨家那少少的三十多亩水田和六七十亩旱田,咋能养活一院子百十口人为了凑够明天送去镇上的油,磨房点起火把加班忙到了夜半,等杨茂德回房的时候阿祖早就睡熟了,他掀起薄被研究了一会儿女人鼓鼓的小肚子,已经有些薄茧的手指在肚皮上轻轻的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指有些凉,隔着薄薄的肚皮里面的小子踹出一脚抗议老爹的骚扰。杨茂德被手下突然的鼓起下了一跳,抬头看看阿祖发现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转醒的迹象。又伸手沿着肚子上有些发青的纹路摩挲了一会儿,果然再次见到一个小小的鼓包冒了起来,这次阿祖终于被吵醒,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回来了”“嗯,赶紧睡吧。”杨茂德像是被抓了现场的小偷,赶紧收了手把阿祖的衣服和被子盖回去,然后吹了灯才把小女人搂回怀里,见她在自己胸口蹭了蹭,一会儿就又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黑黑的夜色掩盖了男人兴奋的笑容,用下巴在黑色的发顶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把微凉的嘴唇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久久没有离开。油坊换上来的苞谷米子干得不透,毕竟晒得太过也折秤少换油哩,杨家把收上来的稻谷和苞谷又再次摊开晾晒,赶着秋日头又足足晒了十多天,这才收了起来。老人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从9月27日到10月5日都是点冬麦的好日子,这也看雨水气候,天热就晚几天,天凉就早几天。今年入了秋偏暖也少雨,所以杨茂德把点麦的日子定在了10月10号,挑出来的麦种已经用石灰水杀过,地里也深耕补过肥。平整了地面用锄头浅浅的打出地垄,在地垄上打出麦窝子,两步一窝浇上一勺子草木灰水打底,然后洒上四五粒麦种,最后盖上土。如果说粪水是催熟的热肥,那么草木灰水就是冷肥,它能保证在冬日来临前催生出一指长的麦苗,草木灰水催生出的麦苗长根比长叶快,能保证小麦能更好的抗冻越冬。运气很好,刚点完麦子便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秋雨,阿祖早就换上了秋衣,宝蓝色细棉的套头宽松上衣,宽皮筋收口的棉布裤子,连新做的旗袍也刻意放松了腰加了长袖,配着裤子穿正好做秋衣。茂菊这几天给阿祖赶制秋衣,连做冬鞋都耽搁了,林子便带了妹妹和冬儿过来帮忙熬浆糊打鞋底。洗干净晒干的旧衣布料和粗白布沿着纸模具剪出鞋底形状,然后用木片子沾上浆糊来回浆刮,最后摊晒在阳光下晾晒,一张布片要刮五次浆才能达到理想的厚度,等浆括好的布片都准备好就收叠在一起,一般来说春秋和夏季的单鞋底只需要六层,而冬季的棉鞋底有十二层,取一年十二个月的含义。当然茂兰她们三姐妹的棉鞋不可能做到十二层,因为小啊三个人的鞋子放一起才赶上杨茂德的一只鞋底子。阿祖拿了针线篮子的锥子,两面用白布中间是旧衣料,一共数出十二层整叠整齐,学着茂兰的样子用双腿夹住鞋底的一头,然后用锥子对准白布上茂兰用笔画出的针线圈儿,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扎出一个孔来。茂菊见她挣得一头汗,便说:“嫂子,你先拿我们的鞋子练手,我们的棉鞋才六层莫得这么费劲,等做得多了就能找到巧劲儿。”阿祖看着手上砖块硬度的鞋底无奈的叹口气,心里对杨茂德直嘀咕,长这么大的脚,冬天就干脆买鞋穿算了。茂梅噗嗤一笑:“嫂子放心,大哥的鞋子肯定留把你做。”阿祖想说自己肯定完不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但看周围的女娃都一脸暧昧的笑,便放弃了解释的打算。“林子姐,你今年是不是也要给姐夫做鞋”冬儿问道。林子脸刷就红透了,竹子哼了一声说道:“他都不到门上来走一趟,那个晓得他穿好大的鞋子”这边的风俗,订了亲的人家年礼头总有样女娃儿做的针线活儿,这是让未来婆婆看看媳妇儿的手艺,米家虽然没有当家的女人,但田家也不敢把这事情省了。乡下定亲前后男娃总免不得要往女家跑几趟,女方有心总能知道男娃穿多大的鞋子,所以年礼做鞋子也算是常见的。虽然田大叔和田大婶对米家这门亲事是千满意万满意,但竹子总觉得米鸿润不来露面就是看不上自家,难包姐姐过门以后就不许她跟娘家多来往,这事情也是有的,所以才有老话说高娶低嫁。林子背着手拽了拽竹子才开口说:“他们镇上人都兴买鞋穿,我听我娘说特务队还发皮靴子哩,所以我没打算做鞋子。”冬儿没听出竹子话里的不满,便接着问:“那你打算做啥”林子抿着嘴说:“我娘说最好做些他们镇上人都用的,我也不晓得要做啥,反正还有好几个月,爹说他去打听看看。”茂菊不喜欢她一连好几个他们镇上人,能觉察出林子的自卑和不安,想了想她一拍膝盖:“说到这,我到想起个东西,做出来保管他们镇上人也稀罕。”茂兰听到她特意咬重的话音,嗔怪的撇了她一眼,这丫头。、杨家杀年猪等茂菊把东西取来阿祖一看有些惊讶的说:“哎呀是毛线。”从茂菊手里的小竹筐里拿出一团看了看,深蓝偏黑挺适合男士的颜色:“色挺正的,是好东西。”茂菊见阿祖认识便挤到她身边说到:“这是昨年大伯送的年礼里头的,说是我们这边少见得很,跟这个毛线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本书,我也不认识上边的字,看了半天画画就学会了一种。”茂梅见她看过来便很有眼色的撂下手里的东西:“我晓得放啥地方的,我去拿。”“嫂子会编这个”茂菊满意的点点头才接着问:“昨年我学着弄了条围脖给爹,他嫌带着膈下巴,就过年戴了一回。”“三妹好聪明,看书就学会,我当时学了很久的。”毛线这东西在上海不稀奇,只是分质量好坏罢了,这杨县长送来的毛线,线条丰满、均匀、圆顺,不松不紧、手抓柔软,色头也正、光泽也好,是比较贵的那种。杨老爹先膈下巴可能是不习惯用毛线织品,皮肤有瘙痒感,只要把毛线放到开水里烫洗过后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是敏感肤质,可以先尝试着不要贴身穿戴,隔着贴身衣服穿背心或是毛衣一类的。等阿祖巴巴拉拉的说了一阵子就见茂梅回来,小姑娘聪明的顺带拿来了去年茂菊织的围脖,阿祖看了看是最普通的平针,没掌控好松紧所以有些凹凸不平更加膈人。“让嫂子教你,用这个弄条围巾给他,保证啥意见都莫得。”茂菊把小竹筐递给林子。林子吓得赶紧摆手推脱:“这是杨县长送来的年礼,这么贵重的东西咋能给我”“也不白给你,好好跟嫂子学,回头做两双棉鞋给她当谢礼。”茂菊把竹筐硬塞进她怀里。“看三小姐说的,两双棉鞋值当啥”林子还是推脱,这棉鞋只是费些手工,布和棉花真不值什么。阿祖揉揉有些发酸的腰开口劝解道:“这是粗毛线,用大针织出来一条围巾用不到半斤线,这一把子就够竹筐里还剩不少。”粗绒毛线是半斤一大把,一把五绺。杨县长送来的竹筐里原来足有五斤,茂菊给杨老爹织的围脖用了不到半斤,竹筐里确实还剩下许多。林子踌躇了好一阵子才道了谢,从筐子里拿了一把子线出来,那松松软软如雪的手感让小姑娘露出害羞的浅笑。接下来趁着晒浆布的时间,大家开始两人一组开始卷线球,林子和竹子显得分外的小心,因为两个姑娘的手都比较粗糙,不时就会从毛线上勾扯出细线,每当这时便会发出懊恼的低呼。点了麦子和种完萝卜以后就清闲了许多,男人们看天好就把陈粮弄出来翻晒然后碾米磨面,女人们除了照管猪儿更多人投入缝制冬衣棉鞋的大军中,常常看到五六个大婶大娘端着针线筐子,坐在屋檐避风向阳地里一边聊天一边纳鞋底。这个头胎娃儿没怎么折腾阿祖,别人的孕吐一类的毛病她都没有遇到,只是变得更加嗜睡,特别是暖暖的太阳地里。手里的鞋底才纳了还不到半行,便迷迷糊糊的靠在竹椅里睡了过去,茂兰从她手里小心的把鞋底取了出来,把针插好线挽起来,才拉了薄被盖在她身上。周围的人也已经见惯不怪,该纳鞋的纳鞋缝衣的缝衣,只是闲聊的声音被压低了许多。母子两个白天睡得饱,夜里就比较精神,杨茂德见儿子一到晚上,就在媳妇肚子里拳打脚踢闹腾的欢,便饶有兴致的捧了书说是要胎教,一本唐诗三百首已经读了大半,不知道培养出来了几分文人气质。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是认得了他的声音,每次杨茂德一读书就显得特别兴奋,直折腾得阿祖皱眉呼疼。十一月里送过油,杨茂德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阿祖的熟人,就是胖胖的龙婶子,要说双凤的龙家也就这一个熟人,阿祖见她来很是高兴。龙婶子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