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点头:“是。”“你认为这条件一定和花满楼有关”“难道不是”“不,你猜的很对。”百里谷主道:“时辰尚早,在告诉你花满楼需要付出的代价之前,不如先来听听我的故事。”韩夜心自然是没办法拒绝。百里春华已经讲了起来。多年之前,江湖上魔教兴起。说是魔教,百里春华认为这只不过是中原人不懂教义,妄加揣测而给予的污蔑之词,他们管自己叫“圣教”。圣教里有一位少年,白衣翩翩,风姿卓然,无论在教义还是武功上都悟性极高,是教主最中意的后辈。可是江湖上反对“圣教”的人也越来越多。教主忧心忡忡,想到这少年不沾尘俗的性子,恐怕应付不了以后愈加恶劣的正邪之争。于是他让少年化名行走江湖,多多结交江湖中的“正道人士”,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那少年并不知道教主的真正意图,以为教主想和武林正道化干戈为玉帛,高高兴兴地化名下了山。因为他实在很出众,不久,就引起了另一个风头正劲的少年的注意。这个少年是武林盟主最得宠的小儿子,为人骄纵,时常鲜衣怒马游戏花丛。一手松风剑法也颇得其祖上真传。那时他正在酒楼喝酒,忽然听说了江湖中出现一个少年高手,便托消息最灵通的浮云阁带话给那少年,约他于下个月月圆之夜在西湖湖畔比试一场。这场比试被有心人传得满江湖都知道,很多人特地赶去西湖,就为了看这场比试。赌场里的赌注也押到奇高。那一天,盟主之子很早就等在湖边。等到太阳已经升到柳树顶的时候,那位魔教少年才一袭白衣,姗姗而来。其实盟主之子是个很有眼光、很有见地的人。他一见那少年,就知道对方不好对付。而且他看少年的神态、走路的姿势,就开始打心眼里佩服起少年来。这场比试还没开始,盟主之子就觉得自己比不上他。但魔教少年也暗暗打量着盟主之子。他发现这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被酒色所坏,反而,他的眼睛熠熠闪光,他的内心就像火一样在燃烧。还没开打,两个人就互相佩服上了。之后的比试,他们在西湖大战了三百回合。眼见太阳西沉还没有分出胜负。每当紧要关头,总有一个人会收手,并不会真的伤及对方性命。他们就这样一直比了下去,比到最后,来观战的武林人士没有办法,只好请西湖灵隐寺的主持来判定胜负。那主持看他们互相钦慕,又互不想让,便判了个平手。这下可好,那两个少年握手言笑,可苦了下注的人,全被庄家通吃了。这两人自此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他们一起在江湖中做过很多大事,惩恶除奸,颇得侠名。三年过去了,那魔教教主见时机差不多,便要召少年回到身边。少年在临行前把盟主之子叫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自己的身世说给他听。末了,他问:“就算我是魔教的人,你还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盟主之子乍然听了这话,惊得不得了。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位朋友比自己还正道,怎么竟是魔教的人呢他从小就被告知不能与莫教中人为伍,遇到魔教就要斩尽杀绝,虽然“魔教”与朋友极不相像,但他也极为动摇起来。那魔教朋友见此,很是失望,摇了摇头,独自走了。盟主之子失魂落魄了几天,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忽然明白,朋友的为人,他应该最清楚才对,怎么能因为他是魔教而就认为他一定十恶不赦呢他决定追上朋友,和他一起去魔教看看。但盟主却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件事。他大惊大怒之下,当即就派人追回自己的儿子,同时也派最得力的手下追杀那位魔教少年。那魔教少年本就有意等候盟主之子,走得极慢,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盟主派来的刺客。这下魔教少年以为他的身份是盟主之子泄露,心中十分气愤,正欲找盟主之子理论,却没想刺客服毒自杀,盟主之子又以为他终于掩盖不住魔教本性,杀了这些人。两人误会越来越深,大打了一架,各自回家。但回家之后,盟主之子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很有破绽,终是不相信朋友是这样的人。盟主气愤异常,把他关了起来,但还是改不掉他的脾性。无奈之下,盟主请了一个高人,那高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盟主之子把那魔教少年忘得一干二净。没有多久,江湖形势突变。正道的九大门派组队讨伐魔教。盟主之子也在其中。魔教圣山死伤无数,教主临死前决定孤注一掷,把最精锐的杀手派去刺杀了盟主全家。等盟主之子回到家中便看到这个血淋淋的场景,而一身白衣染血,手执长剑站在中央的便是那魔教少年。盟主之子疯癫欲狂,举剑欲杀那人。魔教少年一边阻挡一边解释这些人并非他所杀,而是他知道了之后前来阻止,却已经迟了。盟主之子怎会相信一个魔教教徒的话一招松风剑法你死我亡的绝招使了过去,那少年竟怔怔的没有还击,最后被长剑贯穿胸膛。可是在那一刻,盟主之子忽然想起了他是谁。看着这少年渐渐倒下去的身体,他整个人已经完全懵了,只能在最后一刻扶住。那少年看着自己胸前剑尖,却毫无怨恨,用沾血的手拂过盟主之子的脸,笑着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少年死后,盟主之子以为自己身陷地狱,这灭门之仇,亲手杀死自己友人的愧疚与愤恨,竟不知向谁发泄。癫狂之下情绪激动,内力乱窜经脉逆流,无数真气在体内乱窜,经脉爆裂,走火入魔。百里谷主说道这里,忽然停住,没再说下去。韩夜心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那种内力乱窜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臂,抬头问:“最后,那盟主之子怎样了”百里谷主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冷光。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眼前这人的脸上交错纵横着无数道像蚯蚓一样的痕迹,这痕迹一直延伸下去,连露出来的脖子也布满了。百里谷主满意地看着韩夜心惊怖地表情,扒开了衣领。就连他的胸膛,也布满了这样的痕迹。韩夜心忽然捂着嘴,弯下腰去。“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真气乱窜的时候,好像它们就要冲破你的身体其实那不是你的错觉,它们真的会冲出来。”“夜心,”花满楼弯腰握住他的手:“你不会这样。”韩夜心就着他的手,摇了摇头站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有那种恶心的感觉,但是他并不怕。“我没事,七童。”他并不害怕变得丑陋,他只想活在有花满楼的世界里。“所以,”花满楼对百里谷主说道:“你的条件是什么”百里谷主冷笑着看着他俩,合上衣襟:“我只想让别人也尝尝那盟主之子的痛苦。”韩夜心皱眉:“所以你找上了我我和你一样,真气乱窜,甚至比你更惨,我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百里谷主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天下间比这更痛苦的大有人在。”他看向花满楼:“那盟主之子最痛苦的并不是身体变成这幅模样,而是当他的剑尖刺穿友人的胸膛,却在那一刻记起所有快乐时光的感觉”他站起来,走向花满楼,目光疯狂。韩夜心一个闪身挡在花满楼面前:“我也可以”话还未说完,他却晕了过去。花满楼点住他的穴道,接住他倒下去的身体。“无论何时,我是不会伤害夜心的。”他的表情一片平静。“谁知道呢”百里谷主终于在他们面前站定,说道。灯光下少年的表情是那样柔和平静。仿佛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一点畏惧也没有。百里谷主连连摇头:“你怎么能断定将来的事况且那个时候你已经不记得他。”花满楼轻柔地拂过韩夜心的头发:“既然是将来的事,谷主又怎么会知道我即使记不得他,也不会伤害像他这样的人。”谷主眼里的疯狂更加炽烈了。“花满楼,我真想现在就让你忘掉一切。”“谷主若准备好了,尽可开始。”百里春华反而疑惑起来。他本以为两个少年有超出友谊的情分,总该更加难舍难分。“我心里早已做了决定。”花满楼似乎能看见百里谷主的内心:“多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百里春华冷哼:“不愧是花家的七公子,连我也佩服起你的气度来。你若不是瞎了,恐怕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吧。”花满楼却笑了。“谷主如果这样想,恐怕即使再回到从前,也没办法解开那场死局吧。”“你说什么”“听谷主今日所言,谷主如此痛悔的,竟只有杀了那魔教少年这一件事。可见在谷主心中,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了。可是刚刚和那少年分别时,谷主当时真的相信他和别的魔教教众不同若真如此,本该在少年走得时候就留住他。可是你却放任他离开,让后来的一切都有了发生的可能。你说你后来百般替魔教少年辩护,惹得令尊不得不把你关起来,还请一个奇人让你忘掉那少年。这其中,恐怕还另有机缘吧我若是令尊,以你心中对少年的品性早有猜疑,更有千百种方法,让你完全相信少年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中人,到时候不用关,你也会亲自和少年有个了断。哪用得着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花满楼的声音十分低缓,就像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很多美好的事情。“令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对那少年起了不一般的心思,他不得已才如此吧。”“你”被叫破心里的秘密,百里春华惊怒交加,手掌翻转,那张黄梨木的椅子竟然飞了过来,他一掌拍在椅子上,那椅子竟碎成一片片木屑,在空中四射出去花满楼护紧了韩夜心,不为所动。等声音渐渐停歇下来,他道:“这是百里谷主心中的秘密,我本不应该说出来。可是”花满楼低下头,轻轻一叹:“说谎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何况还是对自己说谎。”百里春华道:“你这么激怒我,不怕我不救这臭小子的命”花满楼摇头:“以谷主的性子,恐怕更会救了夜心,好让你亲眼看到,终有一天,我伤害了夜心时的情景。”百里谷主听到这话,冷冷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很对。花七公子,我之前果然是太小瞧你了。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那时的表情了,花公子。”花满楼长长叹了口气。他那长长显得很快乐的脸上竟出现一丝愁苦:“我只但愿,不要等太久。”第93章 洗心百里春华决定马上实施他的计划。不过,他还是留了一晚的时间,给两个少年人告别。他相信,一道好菜,需要精心的烹调和耐心的等待。韩夜心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仍旧点着灯。他动了动,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韩夜心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然而手脚都被铁链锁了起来。花满楼坐在床边看书。韩夜心瞪着他,道:“这是干什么”花满楼翻了下书页:“怕你干傻事。”韩夜心又挣了一下,那铁链拴得牢牢地,根本没办法挣脱。虽然禁锢住手腕脚腕的地方被细心地缠上棉布,但是被控制的感觉还是让他十分不舒服。“花满楼,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恶趣味。”花满楼只微微一笑,没有搭理他,又翻开一页书。“不想我乱来点穴就好啦,干嘛非要用铁链绑起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哗啦啦乱响,韩夜心咬着牙,真有些觉得花满楼是故意的。“这些年,我会的你基本都会点,寻常点穴自然制不住。”花满楼悠然答道。“那也不用唉,别人会误会的。”韩夜心苦恼地道。花满楼“噗嗤”地笑出来,放下书:“小韩弟弟,你怕了不成”“我怕什么”韩夜心耐心地道:“我是怕你怕影响你在世人心中的形象。”花满楼拿书敲了下他的头:“不用你操心。”两个人忽然又静默下来。他们都知道,即使再插科打诨,有些事还是要面对的。“花满楼,你真的不能把我松开吗哪怕只是手,”韩夜心祈求道。他早熟悉了怎么对付花满楼。与其对他浪费表情,不如在声音上下功夫。花满楼果然怔住。但没一会,他又拿书敲在韩夜心头上:“休想。”此计不通。韩夜心又换了一种,在床上扭着:“七童,我手麻了,脚也麻了,而且这种姿势真是难受死了,你就放开我吧”花满楼笑着给他揉了揉胳膊腿:“你就死心吧。”他顿了一下,笑容忽然敛去:“在我们谈好之前,我是不会松开的。”知道花满楼是决意不会解开这些铁链了,韩夜心只好放弃地闭上眼睛。“夜心,这件事你已经答应了,不是吗”花满楼道。韩夜心皱了皱眉,终是不忍,睁开眼睛。花家的七童俊秀挺拔。比他的外表更加优秀的,是他比谁都温柔,又比谁都正直的内在。他们本如兄弟一般成长,又比兄弟更亲密。韩夜心眼睛眨呀眨,忽然又觉得酸楚起来。一想起花满楼会忘了这一切,忘了他的存在,忘了他们之间的过往泪水就不自觉地涌了上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