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门口,隔着圆木栅栏向外张望,陆贤弟说阿九没事,没亲眼所见他哪里放心得下。莫冠杰对莫昕岚兄妹有愧疚,也想补偿他们,对打小就养在跟前的阿九最是亲近。阿九不好,他是张口就训,抬手就罚,不用顾及其他,对一直在京城长大的莫昕岚不能太随意。清醒后,莫昕怡重新梳洗了一番,辫子也重新梳起来,寻不到掉了的头绳,只好在侍女的建议下取用陆叔叔屋中匣子里放得首饰,一串红石榴点翠珠串竟是盒子里最寻常的饰品,阿九对锦衣卫指挥使的家底叹为观止。陆阎王的屋子里摆设不多,价值却极高,看得出他也是个极会享受的人。阿九对他的出身多了几分的怀疑,都说陆阎王是孤儿,天煞孤星,可若不是出身富贵,再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知怎么用。比如屋子里摆得九珠连环的香炉,真正能点燃香炉的人,数遍帝国也没几个,更多开国勋贵只会把香炉当作花瓶用她也是在一本残卷上见过九珠连环香炉的图谱,据说香炉是东辽国国主所有,也不知东辽国被灭后被谁得了,最后落到陆阎王手上。“没受伤就好。”莫冠杰拽着阿九看了,板着脸道:“以后出门可得仔细,别再冒失莽撞。”阿九抿嘴笑着没回莫冠杰的话,反而打量起牢房来,自然看到品茶的陆叔叔,因为带了他留下的珠串,阿九道谢:“等回府,我会把珠串送还给陆叔叔。”“我留着也无用,阿九侄女带着顽吧。”陆天养很快的扫过阿九,这丫头适合贵重的首饰,看着比方才还漂亮更衬她气质,可惜她只带了珠串,若是把整套头面都带上许是会让人移不开眼儿,阿九侄女的夫婿家底得丰富,随她取用珠宝首饰。阿九摸了摸头上的珠串,着实喜欢得紧,而且她带过后,便不想别人再碰,如果说把给陆叔叔银票,陆叔叔一定会勃然大怒,该怎么办报答陆叔叔呢有了早点帮陆叔叔解决麻烦,让陆叔叔在神武帝面前立功,也算回报吧。“爹想好怎么同欧阳珧说了么”“嗯”莫冠杰转头怒视陆贤弟,这话你也同阿九说她才多大“咳咳。”陆天养首次不敢面对莫兄的指责的目光,低头研究茶盏的花色。“阿九,这事你不要管。”“我不是盼着爹早一点出去嘛。”阿九把莫冠杰按坐下来,站在他身后,轻轻的揉着父亲肩头,“单凭我一个,哪里劝得了娘啊。”“咳咳。”这回换莫冠杰咳嗽了。陆天养眼见阿九笑容灿烂,身体不由得向后仰。“阿九。”莫冠杰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阿九继续为他按摩,理直气壮的告状:“周姨娘送了我很多很多贵重的东西,仿佛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回府上差一点进不去门,门房都不认识我和娘。若按我的脾气,早去外祖父府上住了,可娘说家和万事兴,不让我惹事。您也晓得娘的性情,她嘴上说没事,心里不见得会高兴。周姨娘急火火的把账本钥匙交给娘,连一晚上都等不了,您还在诏狱里,娘哪敢接下这次我乘坐的马车又出了事儿,娘什么都能忍下,舍不得我受一点伤儿。”“哎。”莫冠杰抓住阿九的小手,“阿九啊,府上的事还得靠你,爹把家里交给你,周姨娘即便有小心思,她也不敢有害你的心思,你一定要让你娘冷静下来。”“娘她什么时候不冷静”莫冠杰脸色尴尬,无奈的:“阿九。”“好啦,我也不想您和娘为小事闹得不快活。”阿九点着小脑袋,“早就猜到您会这么说,真是的,我受了惊吓,还得帮人善后,等您出去后,可要补偿我才行。”“好,好,好。”莫冠杰连声的答应,“你姐姐和兄长都是好的,阿九,他们待你应该不错。”阿九淡淡的笑道:“二姐姐是很好,不过娘说她心事有点重,我和娘不好劝她,还需要爹自己去开解二姐姐,至于三哥,他应该是最让我无力又可恨的那类书生。”陆天养暗自为阿九着急,怎么能这么说嫡出的兄长“阿九还小,口无遮拦。”“陆贤弟不知阿九对书生的分类。”莫冠杰眼底闪过几分的担忧,“咏哥竟然是酸儒,目下无尘固步自封这的确要不得。陆贤弟,我教人读书一为明理,二是为国有用,夸夸其谈,总是认为旁人不如自己,过于固执且自负的读书人入朝为官的话,于他于国都非好事。”“阿九侄女看重哪类书生”“胸襟广博,脚踏实地,能把圣人教训同施政结合起来的书生。”阿九轻声道:“父亲诸多学生中,唯有一人符合,可惜他出身名门,富贵以及,他被家世所累。”安国公世子沐焱宇陆天养紧了紧手中的茶盏,阿九对他的评价很高。“阿九如何看待欧阳珧”莫冠杰也想尽快出去,他不能眼看着儿女走上歧路。“不是爹如何劝他,而是要看陛下要在他身上挖出什么来。”“”陆天养坐直了身体,目光罕见的凝重起来,这小丫头是不是太过聪明了第二十一章廷杖更新时间201511811:50:38字数:3077两人同时愣神,阿九从莫冠杰身后走出来,跪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正好同陆叔叔面对面。阿九取过干净,没用过的白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撩起眼睑时悄悄的瞪了陆阎王一眼,抿了抿嘴唇,扭过脸庞,一副不给他看得的任性模样,岂不知她侧面的脸部线条更显得俏丽多姿,卷曲挺翘的眼睫更为纤长,眸子亮得惊人,从侧面看,她的小鼻头也是翘的。陆天养明知道该收回目光,可眼睛违背他的意志,再看一眼也许又能发现不一样的阿九侄女。他是她叔叔,看看无妨,他又不是爱慕阿九的人,何况阿九年岁还小,青涩得紧,在他眼里跟孩童一般无二。只是她偶尔露出的深沉,让他心都在打颤。“对,对,对”莫冠杰突然狂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阿九说得大好,端看陛下还望陆贤弟详细的同愚兄说说。”“咳咳。”陆天养差一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阿九唇边噙笑,活该这一笑,她更显鲜活,皓齿明眸,俏丽可爱,似娇艳的海棠徐徐蔓延开。“阿九,不许笑你陆叔叔。”“我没笑。”阿九俏皮的眨了眨眼,露出四颗洁白的皓齿,陆天养按着面具咳嗽着,略有狼狈之色,让你偷看我“陆叔叔,我爹还等着您详说欧阳珧的状况呢。”“”刘铁成再一次向后退几步,双臂环胸很是同情陆指挥使。不过,陆阎王终究非等闲之辈,止住咳嗽后,又喝了一口茶,胳膊随意的放在膝盖上,一派慵懒肆意不见方才的窘迫,“阿九侄女着实让我另眼相看,她既是能说出方才那句话,想来心中也是有谱的,不如让她先说说,若有不妥之处,我再指点阿九侄女。”陆阎王同样露出四颗白牙,只是他不是笑,而是得意,处处摆长辈的得意“莫兄,太过娇宠阿九侄女,不是对她好而是误了她。”“陆贤弟说得很有道理,阿九,你就先说说看。”莫冠杰同样有心锻炼阿九的眼界,他的女儿不该将目光只局限在后宅一亩三分地上,内则平稳后宅,外则辅助夫婿,这才是他莫冠杰对女儿们的期许。同时莫冠杰也有私心,阿九眼界开阔,胸襟学识卓绝,必然不会再同莫昕岚,莫昕卿为银钱,嫁妆,首饰等俗物相争,由此他面对原配嫡女,继室嫡女,庶女时也更为从容,他脚上还穿着莫昕岚亲手做得鞋袜,实在不愿女儿们争宠争到他面前。莫冠杰虽对阿九更亲厚些,可也力求一碗水端平。“回京的路上,我听陆叔叔提过父亲被押解回京的原因。”阿九在陆叔叔上加重语气,似有一股恶意怨气,陆天养恍若未闻,眼底含笑慢慢的品茶,“我的确是对阿九侄女漏了口风。”莫冠杰反应再慢,也察觉出陆贤弟和阿九之间的火花,他很是纳闷这是怎么闹的。“回京后,我仔细看了欧阳珧入仕后的履历。”“履历”陆天养看到阿九从横跨在腰间的绣花包中取出折叠整齐的宣纸,他这才看明白原来阿九腰间没佩戴女孩儿常常佩戴的玉佩等配饰。阿九从宣纸中抽出一张来,铺平宣纸放在桌上,莫冠杰和陆天养同时把目光放在宣纸上,简单清晰的履历,从欧阳珧高中二榜第十开始依次推进,旁边还标有年份,陆天养脱口赞道:“吏部若用此法,对官员晋升和掌握更方便。”“这里”阿九纤细的手指点着江南盐运的位置,“既然五皇子的罪名是魔镇太子殿下,同欧阳珧的牵扯不大,若欧阳珧做了魔镇太子殿下的帮凶,无论他是否开口,陛下都饶不得他。江南盐运可是四品官上最肥的缺了,去年我听说,盐商为巴结盐运,尽量争取更多的盐引,各显手段神通把白花花的银子,金子往水里扔。”“皇上是想让欧阳珧说出账本冻结五皇子殿下的存银”莫冠杰缕着胡须,欧阳珧据说是五皇子的财神,簇紧眉头,“不对,总觉得差了点。”“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会缺银子当然陛下也不会介意挖出尚未花去的存银,陛下最想整治江南盐政,杀一批盐商和被盐商贿赂的贪官震慑朝臣。江南属于旧国南陵,南陵余孽大多退到沿海海岛上,陛下把帝都放在燕京,最不放心的就是江南,南陵是成国公平定的,在江南成国公的旧部极多。”她说着向陆天养看了一眼,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南下押解父亲入京,皇上的目光绝不仅仅只是盐政,不晓得锦衣卫在江南埋下了几颗钉子。“每三年一次的盐引分配,的确会让盐商争破头。”陆天养避开谈论成国公,锦衣卫行事他并不想阿九知道太多,“陛下有心整理盐政,苦无良方。”“盐引的分配可以投标。”阿九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皱紧眉头仿佛在思索这话怎么出口的“投标”陆天养眸光很亮,充斥着野心,“对,价高者得。”如此可以尽力压缩盐商的暴利,对神武帝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这事可以由锦衣卫配合达成,他陆天养也可从中得到些许好处,顺便把根深深的扎在江南,许是还有意外的收获。阿九懒得再看野心勃勃的陆叔叔,转头对苦思的莫冠杰道:“爹即便知晓皇上的意图,想让欧阳珧开口也很难,虽然他当年进学全靠您的资助,可欧阳珧为官多年,又是五皇子的亲信,他绝非以前的寒门学子,他的心态变了,陆叔叔怎么都无法让他开口,又不能要他的性命,我看您得先思考劝服他的对策。”一旦莫冠杰没能完成任务,天晓得神武帝会不会怪罪莫冠杰办事不力,就算莫冠杰能从诏狱里出去,想做官只怕也难了。最近几年倒霉的开国贵胄还少么神武帝连同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说灭就灭了,还会在意莫冠杰些许的功劳纵观史书,任何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心硬如铁,卸磨杀驴之辈,神武帝言行颇似皇帝汉高祖,西汉的开国功臣在刘邦和吕雉的配合下,最后也没几个得了善终。汉高祖那时可还没有如今遍布朝野的厂卫。莫冠杰也有几分为难,颔首道:“我只能尽力而为。”“爹”阿九靠近莫冠杰,压低声音道:“您不妨从陛下对欧阳珧的看重下手,让欧阳珧有能活命的盼头,他入仕不过八年,比您升官还快,陛下许是把他当作帝国最不可或缺的人才。”“欺骗他是不是不大地道”莫冠杰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心动。阿九最欣赏父亲这点,善良而不盲目,痴迷于圣道而不酸腐,执着于正道而不固执,行事不失灵活,三哥莫隽咏即便才学能同父亲比肩,在行事上他差远了。“他犯下的罪,按照律例哪一项都够判斩立决的。”阿九把摘抄下来的律例递给莫冠杰,“将功赎罪,为帝国做一分贡献,他不算白领多年的俸禄,不负帝恩。”陆天养抻着脑袋看阿九写得整整齐齐的律法,越看越是心惊,“莫兄对阿九侄女得多用心,我担心她慧极必伤,自持聪慧走上邪路。”“陆叔叔”阿九一把推开陆天养的脑袋,白给你看,还落得一肚子埋怨,果然他是坏人陆天养醇厚低沉的笑声让阿九更是恼羞成怒,收好东西,去摸头上的珠串,陆天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加以阻止,“我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收回来的道理。”两人对视许久,阿九先绷不住移开了目光,不服气的娇哼了一声,嘟囔道:“霸道。”“大人,陆大人。”刘铁功从外面慌忙的跑进来,陆天养立刻收回紧握阿九的手臂,“何事”“姜次辅”刘铁功看了一眼阿九和莫冠杰,在陆天养耳边压低声音,阿九立起耳朵也听不到刘铁功说了什么,只见陆天养面色阴沉,“安排在何处”“还等大人示下。”陆天养起身迈步向外走稍感到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