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心头冷笑。富贵如厮的相府,对于王家姑娘来说,许是她的富贵温柔乡,然对于林西来说。不过是座牢笼。五年的牢中生涯只剩一年。林西心下一紧,没由来的想到前些日子遇上的大块头,陷入了沉思。忽听得一阵喧闹声。林西茫然抬起头,只见园子入口处,高相爷及几位少爷围着一白面男子而来,那白面男子五十上下,身形微胖,内侍打扮。“相爷到”一声高喝。众女纷纷起身相迎,大姑娘退至人后。作为今日内宅的迎客之人。崔淑芳,崔淑芸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迎了上去。白面内侍行至暖阁宽阔处,顿住脚,尖声道:“崔淑芳,崔淑芸接旨”林西眼尖的瞧见,白面内侍身后的高相爷嘴角微微一沉,心底暗暗微骇。“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带着焦急,由远急近。正端着药盏喂药的水仙手一抖,勺中的药水滚落在锦被上,瞬间没了踪影。水仙脸色一沉,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嚷嚷什么惊着夫人用药,看我如何收拾你”崔氏直起身,忙道:“快,快说,出了什么事青袄小丫鬟掀了帘子,扑通跪倒在地,喘着粗气道:“夫人,刘妈妈让我给夫人捎个信,刚刚宫里来人,宣宣了旨,把崔家的两位姑娘都都”崔氏心头一惊,追问道:“都如何”“都赐了婚。”“什么”崔氏眼睛骤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人,颤着声道:都都赐给了谁”“回夫人,李妈妈说得急,奴婢听得不甚明白,好像是两位外放的六品小官。”“哇”的一声,刚刚喝下的半盏药尽数吐出。崔氏身子一软,缓缓倒下“夫人,夫人”水仙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喊道:“快来人啊,快去请太医,夫人昏过去了”老程焦急地立在马车旁,眼睛盯着那紫色的宫门一眨不眨,许久,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而出。老程忙迎上去,走到崔荣轩跟前,低声道:“老爷,可有要事”崔荣轩深看了他一眼:“上车再说。”两人先后入了马车,车缓缓而行。崔荣轩压低了声道:“没什么大事,皇上想请三弟入朝为官,辅佐太子。”“老爷,这”崔荣轩摆摆手道:“崔家祖训,凡崔家子孙,不得入朝为官,我替三弟缓拒了。”“仅此一事”“仅此一事。对了,我瞧着皇上的气色很不好,说一句,咳嗽半天,人也消瘦得厉害。”“看来宫里的那些传言竟是真的。”“亲眼所见,才知那传言还轻了些,只怕是”崔荣轩沉吟着没有往下说。老程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老爷,刚刚我在等你的时候,有个小乞丐送来的,说让我转交给老爷。”崔荣轩接过信封,拆了一瞧,竟怔住了。老程不明就里,忙道:“老爷,什么事”崔荣轩恍若未闻,静默半晌后把信交给老程。老程展信,剑眉紧锁:“竟是他登基老爷,此人曾拜过三老爷为师。”崔荣轩冷瞬间清明,沉吟道:“你是说”老程轻叹一声。尚未来得及开口,马车忽然一阵摇晃,停了下来,不及反应,车帘猛的被打开。来人是崔瑾辰身边的贴身小厮。“回老爷,三少爷让我给老爷报个讯,崔府两位小姐被赐了婚,高夫人急血攻心,晕了过去”崔荣轩脸色大变,一把抓住老程的胳膊。急道:“不好,要坏事”崔氏恍惚间,似听到了自家男人轻唤的声音,又仿佛回到了新婚时夫妻齐眉的场景。她立在男人身前,素手纤纤替他把朝服的扣子一颗颗扣好。微微散松的发丝拂过男人英俊的脸庞,男人嘴角上扬,笑道:“兰儿的发,真是香,怎么也闻不够”她抬眼,夫妻俩眼神缠在一起,正情意绵绵时,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而来。一把推开她,如玉的脸上寒气逼人。“崔淑兰,你好狠的心。害我腹中孩子,你会有报应的”崔氏心中着急,偏又说不出话来,只望向男人。男人一把搂住那女子,冷笑道:“她的报应只怕不会轻”崔淑兰心头似有把刀直插进来,痛不可当。猛的挣开眼睛。高则诚见崔氏睁眼,上前柔声道:“你醒了。想吃点什么”崔氏幽幽把目光炯炯落在男人身上,心头凄凉。原是一场恶梦。高则诚被她瞧的有些心慌,想偏过头,又觉得些不妥,目光只得对上眼前的女子。“相爷昨夜进宫了”“皇上召见,不得不去。”“何事”“无事,令我辅佐太子”崔氏只觉得浑身冰凉。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昨夜他去了宫中,今日宫中便有赐婚的圣旨下来。崔家两个旁枝的姑娘,竟要劳得皇帝亲自下旨赐婚,谁有这个本事崔氏嘴角抬起一抹冷笑:“在老爷心里,怕是不愿意娶崔氏的女子吧”崔氏猛的咳嗽起来。高则诚沉默了好一会,如实道:“是”“你是为了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高则诚没有回答。崔氏万念惧灰,抚住心口,咬牙道:“这些年我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内闺,这些年我对三丫头掏心掏肺,一心一意,你还不肯原谅我”高则诚望着崔氏毫无血色的面庞,心下不忍,叹道:“淑兰,我对你已”“高则诚崔氏不等他把话说完,自嘲一笑:你对她这般痴情,可曾想过她累得你们兄弟反目,大哥至今”“崔淑兰”高则诚冷冷唤道:“当年的事,与她无关,一切因我而起”崔氏万念惧灰:“如此看来,那海棠不过是用来气我的。”“海棠是你的丫鬟,你把她调教得如此出色,难道不是为了自荐枕席”高则诚冷笑。“调教我”崔氏语塞。好一个调教,好一个自荐枕席,高则诚,你我夫妻多年,你又何必找借口。往事一幕幕,一场场从眼前浮过。那刻骨的怨毒,如陈年的酒酿一般,越摆后劲越大,不喝则已,一喝便能灼伤五脏六腑。高府原有两子,长子高则明,庶出,生母是高家老太爷的通房丫鬟。次子高则诚,嫡出,生母乃太傅之女凌氏。两子年岁相差无已,且那通房早逝,都由相爷夫人凌氏一手带大,故兄弟情深。那年夏末,高则明因与人争夺一小户女子,闹出人命,落了大狱。原本凭高老太爷身居高位,区区人命不在话下,奈何对方乃官宦人家,在京城颇有几分权势,定要人命债,人命还。高老太爷无奈,携幼子求到她父亲跟前。因为彼时的刑部尚书,乃父亲的同门师弟。犹记得那年她顽皮,躲在帘子后面,只闻得一低沉而柔和的男声缓缓响起,她心下一动,挑帘望去。s:感谢bigbird的打赏、第一百零四回 谁算计了谁面若冠玉的男子察觉,向她看来,四目相对,男子黑亮的眸子如一潭湖水,宁静而幽深,她怦然心动。她的父亲,崔家的掌舵人,见此男子言谈举止不同凡人,当下委婉地提出联姻。而那时,她已二八年华,父亲这些日子正为她的婚事而忧心。高家正是父亲理想中最好的联姻对象。几番商议之下,婚事定下。父亲令大哥暗中调停,高家则陪了大把的银子,方才使得高则明从轻发落,保住了性命,判流放三年。一切事宜后,她十里红妆嫁入京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那个有着深沉眼眸的俊郎男子。新婚初时,夫唱妇随,举岸齐眉,端的是你侬我侬。半年后,男人带回来一绝色女子,想要纳其为妾。她看着女子的花容月貌,头一回心生嫉妒。因为那是一张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面容。世上的女子,温柔有之,美艳有之,端庄有之,聪慧有之,娇媚有之,偏这个女子,集万千于一身。她苦涩的饮下了女子奉上的一杯茶,从此月无再圆时。三个月后,女子怀孕,她鬼使神差的在其饮食中动了些手脚,足月后,女子产下死胎,哀哀欲绝。而她的丈夫,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奉到那女子眼前,只为博她一笑。她咬牙恨之。半年将过,女子居然又有了身孕。她轻车熟路,按计行事,悄无声息。尚未调理好的身子。再加上些许的用药,不过短短六个月,女子小产下一个成型的男胎。而此时,高则明流放回来。兄弟俩大闹一场后,高则明飘然离去。此时她才明白过来。这个绝色女子正是当年高则明为其闹下人命的女子。她仰天长哭。高府两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魂牵梦萦,日思夜想,这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她心思暗动,如何才能让这女人彻底消失在高府里。崔府的姑娘从来不少头脑与算计,此时她与朱姨娘先后都有了身孕。机会如约而至。她在朱姨娘的饮食中用了些许药。朱姨娘身子不适,她适时引来得道高僧称府里有人相冲,把所有矛头都引向那个连产下两个死胎的女人。果不其然,高府担忧子嗣,把女人视为不祥之物。禁足至京郊的庄子。把人弄走不过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第二步她便想要那女人的命。京郊荒地,人烟稀少,匪类横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凭他是谁,也怀疑不到她的头上。她未料到的是。自家男人在那女人身边安置了护卫,双方交手,互有死伤。而那女子却始终安然无恙。男人终是巡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她。她昂然挺胸,旁征博引,红颜祸水,祸国殃家,死不足惜。男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冷冷道:“她死。你死;她活,你亦活。”一字字。一句句,阴冷的如寒冬的冰,如漫天的雪,丝丝毛发,寸寸骨节,无不瑟瑟发抖。她心胆惧碎,凄然伏地。崔氏几近绝望,冷笑连连:“竟是如此,原来竟是如此。这般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看着我明算计暗思量,机关算尽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并非如此。你我夫妻近二十年,虽然我心下不愿意娶崔家的姑娘,但”高则诚放柔了声音。“但为了你高府的荣华富贵,你不得不娶,就如同当年我逼着你娶我一样你滚,你给我滚”殚精竭虑的筹谋,就这样被两道圣旨击了个粉碎,她甚至连反抗的时间也没有,只有眼睁睁的接受。崔氏眼泪滚滚而落,伏倒在床上,没了声响。“淑兰”林西低头垂手立在书房里,看着表少爷来来回回地踱步,只觉得脑袋有些晕。崔瑾辰两条好看的眉毛,忽儿紧皱,忽儿松开,如此反复几回后,一屁股坐进太师椅里,沮丧道:“林西,再去瞧瞧我父亲可还进府了”林西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宴请,就因为内侍宣读了两道赐婚的圣旨,惊倒了所有的人,也累得崔夫人昏迷至今。念及此,她陪笑道:“表少爷,送讯的人刚刚走,不会这么快。二门外,奴婢已派了小丫鬟守着,但凡有动静,头一个来回表少爷。表少爷别急,奴婢给你沏杯热茶,缓缓心神。”崔瑾辰茫然抬起头,接过林西递来了茶盏,喃喃道:“你说,姑母她会不会有什么事”林西摇摇头,谨慎道:“表少爷,奴婢说不好,只盼着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能熬过这一关。表少爷若不放心,奴婢陪你去夕云院守着。”崔瑾辰摇摇头,叹道:“不必了,那头乱糟糟的,去了也无济于事。你说好好的,为什么要赐婚我实在是想不通,明明”林西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表少爷,舅老爷进府了,往夕云院去了。”“父亲来了”崔瑾辰面色一喜,忙起身掀了袍子就走,林西不得已,紧跟而上。夕云院里,丫鬟,婆子立了整整一院子。林西目送表少爷进了厅堂,悄无声息地隐在了下人当中。刚立稳,却见总管领着太医走出来。太医略走两步,偏过脸,在总管耳边说了几句话,林西眼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