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奈何云伴鲜闻声却头也不回,显然已经颇有被仇恨和惊怒冲昏头脑的趋势。好在她也不至于有勇无谋,听罢男子这声意有所指的呼唤,她稍稍冷静了一点,作了个深呼吸,这才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泪流满面的妇人。“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不说,我以后也总会有办法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到时候,非但我不会宽恕你,那个女人狗急跳墙,怕也容不得你这个帮凶苟活于世你死了,是罪有应得,可你就不想想,你那年幼的女儿怎么办你若不肯现在就坦白从宽,我可不敢保证,将来那个女人要害你女儿的时候,我会不会因恨屋及乌而选择袖手旁观”狠戾的一番话尚未说完,遭她威胁的妇人已然花容失色。“不,不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伤害衾儿不要伤害我的衾儿”袁姨娘竟冷不防反手握住了云伴鲜的小臂,痛哭流涕着求她高抬贵手。“那你就把你帮那女人做过些什么坏事都告诉我”云伴鲜闻言怒目圆睁,一点也不打算对她心软。“不不不行不行”她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会死的说了衾儿会死的“为什么不行你就不怕我见死不救不怕我现在就去结果了你的女儿”“啊”大约是女子恶狠狠的语气终于将妇人逼得溃不成军,她蓦地抱头尖叫一声,猛一下挣脱了云伴鲜的桎梏,随后竟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发了狂地冲到那一地残羹碎屑旁。眼瞅着袁姨娘趴到地上,就要抓起那脏了的银耳羹塞进嘴里,密切关注着事态变化的沈复赶忙一把拍掉了她湿哒哒的柔荑。紧随其后的云伴鲜同样意识到了方才那被她忽略了的细节,这就蓦地跪在了妇人的身边,使劲将她拽离了那一坨黏糊糊的混合物。“这银耳羹里有毒,对不对”袁姨娘早已哭得不成样子,一计不成,她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这便又烟消云散了。“是那个女人送来,让你去死的,对不对”因此,面对云伴鲜百发百中的质问,她除了摇着头痛哭流涕,已经别无招架之法。“是她指使你杀了我,伪装成事故,然后再来个死无对证,对不对”、其心可诛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云伴鲜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涕泪横流的妇人,只觉一阵足以燎原的怒火正在焚烧倏尔现于眼前的清明。那个丧尽天良的女人,自打她回到江家后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杀她而她的生母云氏,十四年前恐怕也是遭其毒手此毒妇之心,天地可诛“鲜儿,鲜儿”许是见女子怒发冲冠、龇目欲裂,沈复适时地握住了她死死抓着妇人的双手,希望能借此提醒她莫要冲动,然后,他又敛着眉毛看向业已混乱不堪的袁姨娘,定神开启了双唇,“袁姨娘,我们并不想伤害你的女儿,可你若执迷不悟,怕是将来终有一天,会害得你这孩子无辜殒命。”妇人只是痛哭流涕着摇头,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说得没有错,”这时,稍稍从悲愤中缓过劲来的女子也面若冰霜地开了口,“你给我听好了,现在那个女人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只等你一命呜呼,死无对证,这江家后宅就是她的天下。你觉得,以她的为人,会介意手上再多一条人命”云伴鲜顿了顿,眸中一片狠戾,“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一个庶女,一个尚没有自卫能力的小女娃,于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江河海不会对她起疑,纵使起了疑心,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小女儿同她这个皇帝的胞妹闹翻。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他原配正妻生下的女儿,这十几年来他对我一直心怀愧疚,况且我有自保的能力,也可以保护茹衾一生无虞。”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妇人听着她似是不再阴狠的口吻,终于泪流满面地与她四目相接。“我最大的仇人始终是那个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我决计不会牵连无辜。你和她若是狼狈为奸,害了我母亲的性命,那么我自会叫你们两个血债血偿,但茹衾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只要你配合我,我不但不会仇视她,还会替你照顾她一辈子。”言说至此,她忽而美目一眯,“你好好想想,是愿意相信我这个奉行冤有头,债有主的人,还是要去堵那个草菅人命、转眼就会过河拆桥的险恶之人”话音落下,妇人那仿佛流不尽的眼泪再度潸然而下。她心里又何尝不知,她的旧主,那就是一只饮血啖肉的恶鬼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那个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便是这样一个利用完你就随时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将你抹杀的女人奈何自己唯一的骨肉还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她动不动就会派人假借探视之名提醒自己这一可怕的现实,久而久之,自己原先的装疯就硬生生地被她逼成了真疯可即便已经把自己逼到了如此地步,她却还是不愿放过她会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物尽其用,榨干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就好比是这一次纠结半晌,袁姨娘突然面色一凝。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子那双像极了云氏的杏眼,片刻后却猝不及防地低下头去。云伴鲜见状,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分明已经恢复了神智,却又要跟她装疯卖傻就在女子将要失去耐性的前一刻,她忽然听到妇人垂着脑袋嗫嚅道:“小心小心你的脖子”云伴鲜将欲爆发的怒气突然就变成了不解与愣怔。她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实在没明白这不期而至的六个字是何含义。倒是一旁的沈复眉心一动,冷不防凑上前来扒开了她的衣领。点点猩红,赫然入眼,乍一看,与昨夜所见并无不同。不慢着他睁大了眼睛又靠得近了些,终于发现了几乎微不可察的异样这血印子,怎么像是渗入了肌理之中察觉到不对劲的男子迫不及待地抓起女子的右腕,凝神替她把起脉来。与此同时,云伴鲜业已从他反常的表现中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侧首看向正偷偷拿眼打量他的妇人。许是感受到了她惊疑不定的目光,袁姨娘这就猛打了一个激灵,缩着身子埋低了脑袋,再也不敢去看沈复的脸。过了没一会儿,凝眉诊脉的男子就脸色大变。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云伴鲜看似毫无异常的面容,又蓦地眸光一转,注目于垂头不语的妇人。下一瞬,他就猝不及防地抓起了袁姨娘的一只手,盯着她的指甲缝仔细地瞧了起来。“你在指尖上涂了什么”袁姨娘没想到云伴鲜带来的男子居然是个懂医术的,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循着她言语间的暗示,摸出了那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只可惜“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问我,别问我”她一边拼命摆手,一边一个劲儿地试图挣脱沈复的束缚。奈何男子的力道毕竟不同于女子,她努力挣扎了几次,那只作了恶的柔荑都一直被对方牢牢地禁锢在掌中。“你若不说的话,信不信我让你受上千白倍的折磨”云伴鲜头一次听沈复道出如此狠辣的要挟,也从中明白了一件事。她眼下的情况,恐怕非比寻常。“怎么回事我怎么了”定定地凝视着男子双眉紧锁的容颜,她的一颗心禁不住怦怦直跳起来。“”沈复拧着眉毛看了她一眼,却不得不张开了嘴,“她在指尖上涂了毒,借由指甲划破你的皮肉对你下了毒。”可是,他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真是枉费他习了十几年的黄岐之术男子悔恨交加之际,女子已然当场一怔。“是那个女人指使你的”下一瞬,她就忍不住怒目圆睁,朝着战战兢兢的妇人脱口喝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究竟是什么毒”“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放过她吧放过她的孩子吧这已经是她所能暗示的极限了又一次被逼至崩溃边缘的妇人泪如雨下她已经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就不怕你的女儿遭到迁怒”她随即听到沈复冰冷中透着愠怒的威胁,可她却只能拼了命地起伏上身,卯足力气给他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真的不清楚,也不能再多嘴了我会害死衾儿的,会害死衾儿的”是啊此时此刻对他们千跪万拜的,不过是个为保骨肉性命而垂死挣扎的母亲罢了虽然她曾经助纣为虐,但她已然饱尝了苦果,如今更是被逼上了无法回头的绝路这一刻,云伴鲜完全没法对袁姨娘生出诸如此类的同情她要保全她的女儿,就要拿自己的命去献祭吗这何其自私何其不公心中满是对妇人所作所为的愤怒以及对自身前途未卜的惊恐,遭遇暗害的女子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悲天悯人。思前想后,她发现眼下似乎唯有“撕破脸皮”这一条路可走。孰料,就在她将要做出相应举动的一刹那,她被沈复拦腰横抱了起来。“不要动气,不要紧张调整呼吸,我先带你回房”男子语速极快地说罢,顾不得多看伏在地上的妇人一眼,就脚底生风地抱着女子往屋外去。不一会儿的工夫,江家大宅里过路的丫鬟家丁们,就瞧见青天白日里被姑爷抱在怀里的大小姐。孰料还没来得及小脸一红抑或意淫一番,他们就相继目睹了男子凝重到仿佛结了一层寒冰的神情。这是出了什么事、急转直下大家伙儿一头雾水的同时,沈复业已匆匆吩咐了其中一人,让他前去知会江河海了。是以,当闻讯赶来的江家之主心急火燎地步入女儿、女婿的卧房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云伴鲜不省人事的模样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即大吃一惊昨儿个人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就成了这般模样听罢来人难以置信的口吻,沈复忽觉一股子邪火就要窜上心头。诚然,若非此人当年贪图富贵、抛妻弃女,多年来又是黑白不分、纵容恶妻,他的妻子又岂会遭此劫难现在来问了现在来急了真真是笑话然而,纵使此刻心下有再多的不满和义愤,沈复也只能姑且将是非恩怨搁到一边,以救人性命为当务之急。“娘子中了毒,就在昨夜被袁姨娘掐住脖子的时候。”“什么”“大人与其在此大惊小怪,不如好好想想,府中一个神志不清的姨娘,缘何能够逃出牢笼,对人行凶。”江河海闻言怔住,他睁圆了眼珠子,干瞪着平日里一贯温文尔雅的女婿。难不成“有人意欲谋害大人的嫡长女,”更让其始料未及的是,面对他这个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这个年轻的后生居然毫不畏惧,一双透着寒意的瞳仁甚至咄咄逼人地直视着他的眉眼,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且手段极其之狠毒。”江河海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呆若木鸡地与沈复四目相对。“如今,沈复只想问大人一句话您是要鲜儿生,还是要她死”江河海当然不希望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沈复既已一反常态地问出了这种话,就必然是内有乾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江河海关心女儿的死活,但是他也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娘子所中的,是一种名为鸳鸯心的奇毒,府中有人要置她于死地。”事有轻重缓急,沈复委实没那闲情逸致去抽丝剥茧、循循诱之,只一口道明了他前一刻才刚得出的结论,并再一次强调了云伴鲜正身处阴谋漩涡的事实,“时间紧迫,我没法同大人细细解释。眼下,我需要一间绝对安全、绝对安静的屋子,来专心替她解毒,还望江大人务必倾力配合。”“好好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为你筹备”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江河海也彻底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是以,他姑且搁置了探询的欲望,只盼能快些救女儿于水火之中。“首先,封锁消息,莫让府中的任何人探知娘子现下的情况,然后,派大人手下的亲信亲自取药、煎药,决计不可假借他人之手,最后,请大人即刻制造袁姨娘已死的假象,将人偷偷送出江府,安置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护其平安。”简洁明了的一番话,掷地有声,江河海越是听到后头,就越是觉得胆战心惊。毫无疑问,这件事同他那个疯了的小妾有关,不,或许不仅仅是如此,还和“唔”浑身血流将欲逆涌之际,他与沈复皆听得榻上传来女子细微的低吟声,他们惊愕地看着云伴鲜悠悠转醒,迷蒙的目光吃力地捕捉到一直守在床头的丈夫。“娘子”“鲜儿”“我怎么了”云伴鲜嗫嚅着问出这话的时候,沈复已然皱着眉头握紧了她的一只手。“你中毒了,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毒,别怕,我一定替你解毒。”沈复和声细语的宽慰丝丝入耳,云伴鲜却觉得越听越不真切了。她只看到那张夹杂着疼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