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沈守文,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被湍急的河水,一口给沧死了这个曾被沈守文视如亲弟弟般对待的王仁,让惨死河中的他至死都不可能相信,自己一度好酒好菜招待,好钱好衣供着的妻弟,会为了冷落其姐这一积怨,而凶残地对自己痛下如此毒手良心泯灭,阴毒狠辣的王仁,望着水中一动不动的姐夫,竟然没有半分的悔意,丝毫的愧疚。他反倒装做没事人一般,呼喊着“有人失足落水”,将自己洗脱的干干净净。并且还假装积极地帮忙挖坑,顺手撸走了,那翡翠的烟嘴。第八十二章 天 在哭夜已经深了,水米未曾沾牙的沈七凤,还独自坐在地上为父亲缝着棉衣。已经肿的桃子似的眼睛,总是被无法止不住的泪水,模糊着,要时不时的用力擦抹一下,才能继续着手上的活儿。已经哭晕了好几次的母亲,悲伤地缩在炕的一角,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高烧昏迷的三弟,不醒人事地躺在母亲的旁边,偶尔皱着痛苦的眉头,摔打一下手臂;懂事的四弟,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了茂才叔,自己坐在炕上揽着睡熟了的小弟弟,背靠着墙壁,想陪着做活的姐姐。可劳乏了一天的他,终于还是熬不得困,也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原本并不宽敞的房子,此时却一下变的又空又寂。凄凉的夜里,唯有那一豆摇曵着的灯光,和灯光下埋头针线的,凄凄楚楚的沈七凤自己。鸡已叫过了三遍。做好棉衣的沈七凤刚刚将针线收起,妹夫韩柱子就已经过来了。韩柱子是沈小凤的丈夫,虽然大着小凤五岁,但生性温和善良的他,却对小凤百依百顺,一点脾气都没有。平时只知道在煤矿上挖煤干活,踏踏实实地过着虽不福裕,却也足以温饱的日子。昨晚四弟哭着找到他的时候,他才刚刚从煤窑上回来,顾不得洗掉满脸的煤灰,就慌忙同小凤一起,随四弟奔了过来。不善言语的他,面对突降的惨祸急的不知所措,唯有一个劲向茂才叔和二姨父柴六,请教着如何寻找岳父;如何操办后事。老实巴脚的韩柱子,听从着两位长辈的吩咐,连夜就将所需帮忙的人手全都找齐,并在二姨夫的陪同下,向棺材铺里定购了一口棺材。棺材虽说薄了一些,但一向算不上宽裕的他,却也已经尽力了。天已五更了,原本应该是天光大亮的时候,却由于阴天的缘故,四周依然乌蒙蒙的。一行十七八个壮劳力,在沈茂才和柴六的带领下,在这阴黑的天地里,向着光明河而去。沈七凤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哭着喊着要找爹爹的二妹和四弟,忙赶上去搀扶着虚弱的母亲,紧紧随在后面。一路上,吴氏凄凄惨惨的哀哭声,直揪的同行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落泪。这一天是农历的六月十八,也正是酷热的三伏天。半点风丝都没有的大清早上,就如蒸笼一般让人汗流浃背。滞息不动了似的空气,让众人直感到心里透不过气来。刚刚穿过漫长的九层顶,阴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天空,开始落起了雨。细细的雨滴,虽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却于无形之中,给挖寻沈守文增加了更大的难度。一脸愁闷的沈茂才,眼望这越来越阴黑的天,与大伙同时加快了脚下的频率。到达了茂才叔指定的大约范围时,一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的沈七凤,再也忍不住了,她“普通”一声跪跌到河滩上,双手疯了般地挖着脚下的沙子,哭着喊着寻找着自己的父亲四叔一次次将她拉起来,她又一次次哭喊着扑了回去几次昏厥的吴氏,也在沙滩上艰难地爬行着、挖找着韩柱子也已和众乡邻,在四叔划分的区域里,分头迅速翻挖着脚下的河沙,可是若大的河滩,要想找到埋在它下面的一具尸体,谈何容易整整一个上午,大伙几乎拉网般将附近的河滩挖了个遍,却依然没有寻到死者的半点踪迹细细的雨点已变的越来越稠密,天边还传来了隐隐的雷声,伴着雷声的越来越近,瓢泼般的大雨,瞬时倾泻了下来。韩柱子带着大伙儿,依然在大雨中继续着雨,越来越大;雷声,越滚越沉;劈雳闪电,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头顶上炸裂着突然,已成落汤鸡般的沈七凤,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爹俺找到俺爹了”那凄厉的哭喊声,硬生生撕裂这雷电交加的雨幕,直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人们迅速围了过去,只见沈七凤双手捧着一杆被拔掉了烟嘴,却还挂着她亲手为父亲绣制的,那个墨绿色烟丝包的长烟袋,已经哭的死去活来大伙赶紧顺着她挖开的坑口,向四面小心扩挖下去,随着越来越重的腐臭气味,被埋在沙底下整整三十五天,还光着一只脚的沈守文,终于完全露了出来“爹呀”沈七凤疯了,痛断肝肠的她,连滚带爬地哭着喊着扑向了父亲一眼看到丈夫尸体的吴氏,一声都没能哭得上来,就立时又昏厥在了沙滩上。此时,滂沱的暴雨已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河面的水已渐渐涨了起来,并已开始向河滩蔓延。四叔紧紧拖抱住疯扑上去的沈七凤,令柴六和韩柱子他们,赶紧将已经腐烂的尸体,和被雨水泡透了的棉衣一起装到棺材里,四五个强壮的汉子立刻扛起棺木,迅速离开涨水的河滩,向岸边快步奔去随即,留下来的韩柱子,背起了昏厥在雨水里的母亲,同拖抱着七凤的茂才叔,也同时向岸上撤离就在他们刚刚踏上河岸,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暴涨的河水,就淹没了整个河滩。躺到棺材里的沈守文,终究没能回到自己的老家,被安葬在了这个离家不及二十里的小协庄,长眠在了铁道旁边的荒地里葬埋完了父亲,已哑的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沈七凤,双膝再次跪倒在了泥水里无以为报的她,对着每一个帮忙的恩人,重重的,把头磕了下去。第八十三章 雪上加霜“大姐,我们要去哪儿呀”九岁的小福贵,象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来来回回收拾、整理着包袱的沈七凤的后面,不解地问。“回家,回咱自己的家。”沈七凤手里继续忙活着,答道。父亲的去逝,将母亲吴氏几乎击垮,整天哭哭涕涕难以自拔;自己也因为前些日子,半夜听到有人播弄自己的门闩,而吓得辞掉了东家的那份活儿。那是埋葬父亲后的第三个晚上,还未从丧父的痛苦中走出来的沈七凤,躺在东家蒸笼般的灶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无声的泪和着汗水,早已浸湿大半个枕头好不容易才要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却又隐隐听到了轻微的响动声。警醒的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老鼠在闹,可凝神一听,竟是门闩在响有人在试图开启自己的房门沈七凤吓坏了,心惊肉跳的她,立时大喊起来:“来人啊,救命呀大爷有坏人”那恐慌凄厉的嘶喊,都变了腔调硬是把堂屋里睡的正香的老大爷给喊醒了,抓着棍子跑出来,才将那欲行不轨的坏人给吓跑自己虽然平安脱险,但已经吓得再也不敢独自呆在外面了。好在三弟终于熬过了疾病的折磨,慢慢醒了过来。但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他,自己和母亲更是不可能再让他去煤窑背煤了。父亲没了,活儿丢了,一家老小,再次陷入了绝境,没有了生存的路既然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没活路,又何必继续漂泊在此,天天看二姨夫的脸色,让二姨也跟着受难为呢思前想后,母女二人决定带着尚未成年的兄弟三人,返回沈家堡。至少,那里还有半亩属于自家的岭岗子薄田;还有两间可以栖身的破烂房子。“大姐,回了咱家,坏人还会抄咱的家吗”一听说是要回家的小福贵,脸上已罩上了恐惧的乌云,那已在他幼小心灵上烙下的抄家阴影,立刻爬上了心头。他怯怯地问着姐姐。“不会了吧”弟弟的这个问题,问的沈七凤心里也实在是没有底,“咱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咱爹都死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抄的”她停住了手中的活儿,伤感地对弟弟喃喃着。眼里,却是一片迷茫。“娘,大姐,你们别着急俺和四弟都长大了,回家后,咱们会有办法的”回返的路上,身体尚未缓过来的沈平贵,安慰着愁容满面的姐姐和母亲。父亲的离逝,让十五岁的他,在这沉痛的打击中迅速长大。他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他必须要帮着姐姐,扛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好咱们一起想办法。”听着弟弟的话,沈七凤真的是特别欣慰,感觉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注入了冰冷的胸膛,心里顿时有了一丝光亮。她冲弟弟微微笑了笑,赞许地鼓励着。“一向可好啊沈大少奶奶”命运,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刚刚踏进家门的吴氏母子,耳边就传来了阴冷的问询。如惊弓鸟雀般的一家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脸上立刻就变了颜色。小福贵已吓的钻进了母亲的怀里。“您是谁”满脸恐惧的吴氏,忙将怀里的小福贵拥给女儿,本能地将他们护到了身后,怯怯地问。“我呀肖科呀您当然不会记得我了我只不过是你老沈家,剥削过的一个长工而已。现在嘛不好意思,一不留神,成了农会的人了”对方言尖语刻地冲着吴氏娘几个,阴阳怪气地得意着。肖科,沈家堡继胡二之后的又一泼皮无赖。自幼好吃懒做,却苦于家境贫困无钱供自己挥霍,于是偷鸡摸狗、溜门撬锁,便成了他的看家本事。东邻家丢只鸡,西邻家少袋麦,毋庸置疑,必是此人所为。怎奈乡邻虽心知肚明,却没人能亲手拿得住他。直恨的背地里骂他做“肖克星”,克死人不长命。沈家鼎盛时期,因他得知沈老爷子对待长工和善宽厚,亦曾以长工身份入住沈家,企图在里面混吃、混喝,偷奸耍滑不干活。刚开始虽然懒于劳作,但也还算安份。岂知自幼奍成的偷摸习性,让他在这深宅大院怎能不手痒难耐于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见财必取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安刚刚收上来,还未来的及入柜的钱款,揣入了自己的怀中,准备溜之大吉。怎奈,百密必有一疏。光一心筹划着谋银子的他,却忽略了守家护院的卫士“大黄”,当他正自行得意着钱财到手之时,却被勇猛的大黄一口就给擒住了被家人逮了个正着的“肖克星”,自然是被沈继祖驱逐出府,永不许再踏近沈家半步。鬼子进村的时候,恬不知耻的肖科,也曾想在日本鬼子面前谋个能喂饱脑袋的事由。但他贫贱的出身和下三烂的作为,却连胡二都瞧不上他,硬是不为他在鬼子面前美言,而使其愿望落空。没成想当初胡二的弃嫌,反倒成了他今日的资本。而今的他竟摇身一变,以根正苗红的贫农身份,混进了沈家堡的“农会”组织里。“走吧,沈大少奶奶你可让俺恭候的太久、太久了你一家藏的可真够严实的哈为了能找到你,害得老子天天猫在这破地方”肖科一幅无赖嘴脸地奚落、抱怨着。心里,却为逮到了吴氏,而沾沾自喜。自打混入了农会,他就一心想拿沈家开刀。因沈家老四是跟随八路军之故,对于同样是地主身份的姜氏和其二子、三子,他却着实心存顾忌,担心万一将来老姜氏的四儿子返家,会因自己为害其娘亲、手足而迁怒于己。可既然混上了农会这个响当当的身份,若不对沈家报那曾经的羞辱之仇,岂不枉费了这手上的权力思前想后,一肚子坏水的他,将目标定位在了沈家老大沈守文的身上。在他的算盘子里,亲生父亲已经去逝的沈守文,这个原本就不受姜氏待见的继子,失去了沈继祖这把保护伞,自然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再说了他又是顶头长子,铁定的“地主”继承人,拿他开刀,既泄了自己的私愤,又能在农会中蒙一个执法公正、铁面无私的好名声。这可真是一举两得,名利双收啊越想越得意的他,恨不得立时就拿住沈守文。正当他算盘子扒拉的“噼啪”乱响,设想的天衣无缝的时候,不仅沈守文父子下落不明,连他的妻子吴氏,也随后无影无踪这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他大为恼火,深受挫败。他曾想逼审守家的沈七凤姐妹,怎奈解放军有严令当头,不允许对无辜的孩子动手他料定沈七凤肯定会与母亲联系,亦想过悄悄跟踪,只可惜每次沈七凤偷偷出门的时候,他老先生还搂着老婆神游在梦中呢再加上吴氏藏躲的地方,是吴氏的亲姐姐家,这是除了沈守文,连老姜氏都不曾知晓的一门亲戚。沈七凤姐妹也去了二姨家之后,无计可施的他,只好选择守株待兔,天天绕着吴氏这两间破房子转悠。而今天终于让他堵了个正着的吴氏,自然成了他的砧上之肉。心惊胆颤的吴氏,在孩子们恐慌惨厉的哭喊、阻拦声中,还是被“肖克星”关到了,与自家那两间破房子,仅隔着一个夹皮道的废弃磨房里。文字需要指点斧正,欢迎众友多多关注支持微尘在此致以诚挚的感谢第八十四章 活下去“娘,娘你还好吗”天已经黑透了,沈七凤悄悄穿过夹皮道,透过磨房后墙上的小窗口,轻声呼唤着母亲。声音里充满了忐忑,和担忧。漆黑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