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转过一处低矮的岩崖,面前忽然出现一片大泽,月光下泛着粼粼的亮色,一条破败的小船在大泽之上飘荡着。晴歌想也没想,猛然一跳,直接落入小船之中。船身猛烈地摇晃着,安静的水面一片破碎,荡起的涟漪将小船摇摇晃晃地推向了大泽中心。穷追不舍的老虎终于在湖边停止了脚步。它伸出前爪探了探水面,毛茸茸的爪子沾水黏成一团。它似乎有些泄气,收回了爪子,耷拉着脑袋看向水泽中央的晴歌。小船在水泽中转了几个圈后终于慢慢平稳下来,晴歌的视线正巧可以看到泽边的白虎。白虎从水中收回前爪的时候,晴歌的目光随之下落。然后,白茫茫平如镜面的水光之中,晴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身鲜红的衣裳,广袖宽裾,和散落至腰际的长发一起随风摇晃着,倒影在水中犹如水草。而水草中央,那张被月光映照的脸上,皮肤干瘪涩白,毫无色泽。国外有个人专门出了一本书,名叫丧尸生存手册,该书逻辑清晰,考据严谨,令人信服,乃居家旅行必备读物。丧尸,就是僵尸。僵尸,具体的描叙有数十种方式。比如,袁枚这么讲: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在袁枚眼里,僵尸还有各种颜色和能力,白的紫的绿的长毛的等等。僵尸,不靠谱的某度直接从经典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里面搜集来一段话当做僵尸的官方注解:集天地怨气,取天地死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隐隐有佛道韵味,听起来就很苦逼。如果关节可以活动,晴歌现在想做的动作是捂住自己的脸,然后狠狠掐一下自己的胳膊,最好疼完后醒来,发现面前是江贺那张笑盈盈的脸。但她不能动。小船在水泽中晃悠悠地飘荡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往右,没有方向,晴歌的视角也便跟着一起转换着。清朗的月辉之下,四周屏障一般的群山有着浓墨般的轮廓,更远一点则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卧龙一般横亘在天与地的交界处。大泽水脉广阔,一望无际,四周草木葳蕤,稀稀疏疏的萤火在其间起伏翩翩,却听不到任何虫鸣之音。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泽边那只老虎,所以的生物都屏住了呼吸。那只老虎并没有离开,孤零零地站在泽边,昂着头,冲着晴歌的方向看过来,偶尔晴歌脚下的船只偏移了方向,它的眼珠也便转动一下,紧紧跟着晴歌。晴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夜色正盛,离天亮尚早,反正也没办法移动,还是先整理一下目前为止遭遇的一切吧也正巧尝尝天地精华的味道。晴歌并没有江家管家杀害自己的记忆,唯一能够推测出来的就是对方当时的言行,明显是早就谋划好了的。这个管家是看着江贺长大的,江贺身边又没有其他亲密的人,因此二人的关系应该就有些类似父子兄弟了。多少丧妻的被说命硬,多少丧父的被说是克星。他因为江贺的病而迁怒于晴歌,晴歌倒是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一点。只是,为了这样的无厘头就能下狠手,够上微博热门话题榜了呀。如果真的死了的话,那么现在晴歌的视线顺着晃悠悠的小船而移动着,月色下的山川静谧而诡异,偶尔的,风会将又枯又长的头发撩拨至晴歌的视线中,还有垂在手边的长袖也在猎猎舞动着。忽视掉干瘪的身体,真有点翩翩欲仙的感觉呢。那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呢曾经该是“曾经”了,虽然在意识里,应该是“现在”晴歌挺喜欢看吸血鬼片的。夜访吸血鬼里面的阿汤哥能帅人一脸,动作大片范海辛看着很爽,黑夜传说3就是垃圾啊,暮光之城123都是垃圾但演员能帅哭。此时,晴歌深刻地体会到一点艺术是伟大的曲高和寡的,尤其行为艺术更加是超越极限的存在,普通人的艺术味蕾是无法欣赏的。在僵尸的身体里重生了这个念头实在有点重口,晴歌觉得自己的胃部有些不适。泽边的老虎已经弯曲了四肢窝在地上,只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前肢上,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晴歌,稍有响动便会立刻抬起头,竖起耳朵四处观望。这世上不管是什么生物,对食物的忠诚永远超乎想象。而自己,就是那个食物。这个认知刚刚在晴歌的脑海里浮现,胃部的不适更加强烈起来。正巧一阵稍微强劲的风吹过来,船身大幅度地摇晃起来。晴歌忽然低下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里跳出的刹那,她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笔直地翻进了大泽之中。噗通。白虎敏捷地站起来,一边嗅着一边沿着泽畔来回走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为自己不能下水而难过着。半晌,它忽然抬头大吼一声。林中休憩的群鸟纷纷逃窜,铺满了整片夜空。晴歌在水中不断下沉着。她曾和江贺去马尔代夫潜过水,水底下的感觉并不陌生,但此刻更多的是有心无力。僵硬的身体如石块般毫无停滞地下沉着。晴歌想起那些关于僵尸的描述。僵尸不会死,也不存在生,即便这样一直沉到水底,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身上长满水草海苔,看小鱼儿在自己身边玩捉迷藏。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比被老虎吃掉更加苦逼。然而,就在晴歌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时,水面忽然又是一声“噗通”。接着,一道光亮闪过,大泽似被劈开了一般,光亮所经之处,大泽之水纷纷退让,百尺的深泽就这样被劈成了两半。光亮直直奔向晴歌,速度很快超过了晴歌下坠的速度,距离不断在缩小。在光亮的末尾,是一道青灰色的人影。人影手执一把长剑,那道光亮就是从这把长剑中发出的。光亮追上了晴歌,忽然四散出更加广阔的光,将晴歌紧紧地包裹住。接着,人影追上来,一把抱住了晴歌。长剑翻卷方向,光亮陡然转了个弯,再次向天空急速掠去。所过之处,大泽之水纷纷从脚下闭合,被剑光劈成两瓣的大泽再次融为一体。泽面平滑如镜,仿佛刚刚的一切并不曾发生过。晴歌落地,尚未站稳,垂着的右手忽然感觉到一片温热,仿佛有什么毛茸茸的沾了水的东西贴近了自己。接着,身体感受到了越来越重的压力,有什么直接扑向了自己。晴歌的眼前出现白虎巨大的脑袋。卧槽僵尸肉是有多美味,竟然让老虎直立行走了、002 道长煮白菜“大白”晴歌的耳后传来一声叫喊,白虎闻言立刻收回搭在晴歌肩上的爪子,默默恢复了四肢临地的样子,嘴里发出低沉的嗷呜声。幸好不叫小白。晴歌在心里默默想。身后的人走到晴歌的面前,与她对视。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青色道袍裹着黑边,大约比晴歌高出一头,此刻微微弯着身子,仔细检查着晴歌是否受伤。他的眼神很亮,近在咫尺。但太近了,晴歌不由自主向后仰去,试图隔开一段距离。动作过猛,整个人直接来了个劣质的后空翻,笔直倒地不起。那人连忙将晴歌小心翼翼地拉起来,声音里带着关切和慌张:“兮儿你可无碍”兮儿晴歌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对不起,兮儿。我本该想到今日你会苏醒的,但被事情耽误了,现在才赶回来。若不是大白的叫声,我可能就找不回你了。”不要说得这么神棍,我一点都没想到自己会死,更没想到会重生晴歌在心里默默翻白眼。那人身上贴满了残缺的黄符,有一些下面还挂着火星,黑色的符灰卷起来,将火星包裹住,须臾间熄灭。似乎就是因为这些黄符,这个人才能够快速地赶回来,将晴歌从深泽中救起。他轻轻抖了抖衣服,黄符一一掉落,接着从身上重新掏出一张崭新的黄符,嘴中念了什么,黄符上的丹砂发出一道金色的光,他立刻将黄符贴在了晴歌身上。晴歌忽然身子一软。旁边的大白一个敏捷的腾挪,晴歌便落到了它的背上。那人甚是满意,揉了揉大白滚圆的脑袋,赞赏道:“好大白,回头给你喂白菜。”大白“嗷呜”一声,明显有点蔫了。那人浑然未觉白虎的不满,将手从白虎的脑袋上拿开,说道:“我们回去吧。”白虎抖擞精神,迈开了步伐。那人也捏诀御风,紧紧跟在白虎身后。一人一虎在林间穿行,穿耳风声飒飒,自由自在。晴歌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颠出来了。晴歌此时和白虎的接触方式,可以用一个字来简括:驮。不知大家是否见过驮麻袋,或者电视上让人腹部受力于马背的画面不太美好也就算了,对于被驮的那一方来说,简直是此生酷刑之一。之前那人关切的两句话让晴歌有那么一点感激,但现在看对方对自己此时的状态浑然未觉的模样,晴歌有种吐槽无力的感觉。若用男女相处的模式来形容,此人必定是分分钟将女友气到炸毛而丝毫未知女友为何炸毛的那类单线条男生。白虎跳跃的姿势其实很优雅,四肢刚刚触地便会弹起,本不会让晴歌太难受。但此处为深山腹地,地形崎岖不平,陡坡连着转弯,在这样的变化间,晴歌自然免不了受到一些影响。说起来,这条路也是晴歌自己选的。当初睁眼看到一只老虎在自己身上不停嗅啊嗅,下意识就是逃跑,看到哪条路越难走就走哪条,希望白虎可以因此放弃追捕计划no zuo no die,baby whyyou sti try晴歌感觉难受,倒不是因为这副身体,她连腹腔里面是否还有五脏六腑的存在都无法肯定。她完全就是嗯,来自灵魂的触觉。灵魂的五脏六腑就这么颠沛流离着,终于到了目的地。晴歌对这里还有点印象。当初睁开眼的地方就是这里,不过因此白虎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所以现在才看清它的模样。一座破庙。一口破棺材。一棵巨大的树木取代了祭台,树干笔直,直接贯穿了屋顶。树的另一边,一面墙已经坍塌,瓦砾碎石重新堆砌成半面墙。墙外月朗星稀,夜幕低垂。而在树的这一边,烛火温暖,地面干净,一口黑漆已经剥落的棺材横亘在那里。棺材虽然又破又旧,但就如同地面一样,分外干净,应是有人时时擦拭打扫。晴歌被那人抱着,动作小心地放进了那口棺材里。之前,睁开眼的时候,估计也是在棺材里吧晴歌认命地接受了越来越清楚的现实。那人放好晴歌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张丹砂黄符,念念有词,黄符发出光芒之际,他一下就将之贴到了晴歌的身上。一身湿哒哒的衣裳在瞬间变得干净柔软起来。大哥你现在才注意到我是湿的吗颠了一路又冻了一路的晴歌深表无语。那人走到墙角,翻开一个布包,果然从里面掏出一棵白菜,叫唤着白虎的名字,然后把白菜丢了过去。白虎呜呜叫了一声,嫌弃地扭过头,蹭了蹭晴歌的脖子,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晴歌。这位兄台,你家萌宠明显是看上我这团风干肉了呀晴歌默默吐槽。那人却仿佛觉得有趣,发出一阵笑声,背着一只手走到白虎身边,摸了摸白虎的毛发,接着才将手从背后伸出来。一块分量足够的熟牛肉出现在白虎的面前。白虎兴高采烈地向牛肉张开了嘴。晴歌被这一幕逗乐了。空气中传来桀桀的笑声,棺材里的身体抖动个不停,隐隐有灰尘扬了起来。麻蛋。晴歌郁卒地停止了大笑。男生打扫房子果然不行啊这么多灰而蹲在一边的年轻道人却是露出了一脸的惊喜,他再次叫了一声:“兮儿”他靠近晴歌,抓起她的一只胳膊,挽起袖子露出里面苍白僵硬的皮肤。一侧的烛火忽然腾空而至,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着它靠近年轻道人。年轻道人就着明亮的烛火仔细看着晴歌的胳膊,眼神专注,如在菜市场审视一截腊肉。过了好一会儿,年轻道人才小心翼翼地将晴歌的胳膊放回去,露出喜悦的神色。他站起来,抬头看了看月色,然后捡起地上的白菜,从墙角翻出一口小铁锅。他将小铁锅轻轻一提,铁锅便如同先前的烛火一样离地而起,稳稳地挂在空气中。他再从掏出白菜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水壶,仰头喝了一口,发现没水了,将壶向外一扔,水壶直接飞出了破庙。他抱着白菜,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将白菜切碎了放进铁锅内。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被扔出去的水壶忽然飞回来了,有水滴不断往下落着,竟是已经装满了水。也不用年轻道人的指示,水壶自动飞至铁锅旁边,水从里面流了出来。年轻道人将白菜洗了一遍,倒出里面的脏水,水壶再次倾了倾口,将干净的水全部倒了出来。年轻道人摸出一张黄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