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他整个后背的可怖刀伤,几乎快要把他斩成两半,汩汩的鲜血自背上流出,在地面上汇聚,填满了一个浅浅的土坑。他抬眼,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刚刚的恶战留下了一地狼藉,而在这片狼藉之中,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那么刺眼。四徒弟想要站起来,可是下肢早就失去了知觉。他茫然的看了眼自己的脚,再看看倒在藏宝阁外的师尊,选择了一个他最为熟悉的方式到他的身边爬。每一个动作,都加剧了他背上的伤势,可他却像感受不到那份疼痛一样,双眼望着师尊的方向,撑住身体,缓慢而坚定的爬过去。原本干净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滚落无数汗珠。青石板地面上,拖曳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终于,他爬到了师尊的身边。他没有多费力气去探一探师尊的鼻息,因为他心中已经知道了结局。他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像是自己第一次被师父从山门外捡回来那样,把自己团成一团,挤进了他的臂弯里。他的眼中没有对死的惧怕,只有对身旁这个逐渐失去了温度的躯体的无尽依恋。他的师尊永远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的帅,天下第一的强,天下第一的疼他。如有来世,他愿再次跟随这个人。若能成人,便为他做饭捶背,逗他欢笑;若不能成人,继续当他身旁的一条狗也罢。他带着无尽的眷恋闭上了眼睛,而他身旁的师尊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后,眼角划过一串血泪镜头拉高,俯瞰狼藉的山门,原本安定祥和的门派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与遍地尸体。大门上原本高高挂着的门匾掉落在地,金字斑驳,溅满血迹。这充满难度的最后一条居然一遍就过了,待所有演员从地上爬起来后,工作人员给他们献上了热烈的掌声。因为没死而无需出场的鲍辉满面阴郁的站在片场外,他原以为能看到凌熙出丑,没想到居然听到他被人所有人赞扬,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刚才凌熙的表演确实让他非常吃惊,即使由他上场,也无法演的更完美了。他这人小肚鸡肠,看不得别人出风头,见大家都去恭喜凌熙,他黑着脸离开,连之后的庆功小宴都没参加。在补了几个近景和其他角度后,凌熙及安瑞枫的戏份正式杀青了。剧组提前准备了鲜花送给他们,感谢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安瑞枫提早让许志强定了豪华的茶歇甜点,在拍摄结束后从山下雇人搬了上来。刚刚还满地血迹的道观被打扫一新,干净的像是从没发过血战一样。大家吃吃喝喝的欢聚一堂,因为之后的剧集早在来道观之前已经全部拍完,所以今日其实是整个剧组的杀青之日,之后母带会交给后期工作室进行剪辑处理,算上之后的审批时间,最快半年后这部电视剧就会上映。见整个剧组都喜气洋洋的,朱琳琳一时间无法适应这个气氛。明明刚刚拍摄时,大家都被最后的血战感动的眼眶泛红,心情激荡,怎么转眼间都笑得这么开心啦其实这就是职业演员、职业剧组与她这种半个外行人之间的最大区别。演员们拍过那么多戏,剧组们接过那么多剧本,他们能清楚的分清故事与现实,在离开工作环境后,能很轻松的把自己从那种感情中抽离。若朱琳琳有心想跨界去影视圈发展,还需要多多历练。凌熙身上的妆比较难卸,待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从化妆间出来时,甜点几乎都被其他人拿干净了,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扔在那里,让人看了就胃口全无。安瑞枫见他吃不到东西满脸沮丧,把他叫到一旁:“放心,我给你提前留了不少点心,直接让许哥送到咱们房间里了,等晚上你可以慢慢吃。”凌熙听了眼睛发亮:“奶油的”“嗯,都是你喜欢的奶油蛋糕。”凌熙问:“那你吃什么”安瑞枫故意逗他:“你吃蛋糕,我吃你啊。”“”凌熙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跃跃欲试的看着安瑞枫:“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回去吃吧”安瑞枫喉结一动,很想说好,但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也不能说离场就离场。他拉住凌熙,哄他多呆一会儿,凌熙本来不乐意,安瑞枫循循善诱:“现在你多等一分钟,我回去补你一小时好不好”“好好好补不完你要写欠条”因为有这个“君子约定”,两人又在场上多呆了好一会儿。安瑞枫想起刚才拍摄时凌熙的完美表现,竭尽所能的用最棒的词汇表扬了他。“实话实说,本来这一幕戏我是有点担心你的,害怕你达不到导演的要求,被他骂。”安瑞枫很诚实:“这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担心你给自己太大压力,反而发挥失常。不过你刚刚的表现非常惊人,我看了几遍回放,你的眼神表情非常到位。没有对死的恐惧,只有满满的依恋与坦然赴死的平静。”他中肯的说:“我敢说,即使让别的比你更有经验的演员来演,恐怕都不能演出更传神的眼神了。”凌熙被爱人表扬,抑制不住的傻乐:“嘿嘿,其实都是导演教得好,我本来也抓不住感觉,开拍前导演把我叫过去,点拨了我一下,我就立即get到重点了”安瑞枫好奇:“他跟你说什么了”“他跟我说凌熙呀,你如果实在抓不住感觉,你就这么想:你和安瑞枫是好朋友,如果有一天他不和你玩了,去和别人做朋友了,甚至更进一步,不在熊猫国发展了,要回枫叶国去,你是不是很难受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在剧中,师尊也是永远离开了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他们的感情也很深厚。”“不会。”安瑞枫突然打断他。“啊”“我不会离开你的。”凌熙脸红红:“我知道呀,可是这只是如果。”安瑞枫坚定的说:“如果也不会。”他拉住凌熙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也不会,我不会离开你的。”见凌熙又是害羞又是愧疚的说不出话,安瑞枫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所以你的如果的结果是”凌熙小声说:“导演说完之后我就想,如果你抛弃了我,那我就先把你捅死,再在你怀里服毒自尽。”所以他拍摄时看他的眼神才是那个样子。若换一个人这么说,恐怕听到的人就要吓到报警了。但安瑞枫却怎么看凌熙怎么觉得他直白的可爱,凌熙的爱意浓烈热情,决不后退,只要认定了就要一门心思的走到底,即使撞了南墙也要和南墙同归于尽。真是太巧,他安瑞枫也是这种人。若是他爱了,就会把他心中的爱意全部掏出来双手奉上,即使你不想要了他也不收回。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安瑞枫攥紧他的手:“咱们回去吧”“啊你不是说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吗。”“待不下去了。”安瑞枫正色道:“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我要在你捅死我之前,先把你捅死。”“w哪,哪种捅死”“口吐白沫的那种”安瑞枫眉毛微微上挑,说不尽的诱惑:“当然,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口。”凌熙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动身前他特地看了看表:“你,你不要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事情咱们已经在这里多呆了十八分钟啦”、第三十七章 杀青下这对奸夫淫夫一拍即合,无需再多废话,彼此脸上的春意已经荡漾的压不住了。他们携手匆匆往厢房赶去,还好现在剧组工作人员都在前面几进院子里庆祝杀青,后面的厢房几乎没人休息。根据剧情发展,这时候本应天雷勾动地火,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进屋内大战十八分钟,可不等他们踏入房门,就看到一个面熟的小道童团成一个圆球坐在廊下,双眼通红,正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抹眼泪呢。见到他们俩经过,小道童哭的更凶了。他像是一只灵活的皮球一样从地上弹跳而起,一手抱住凌熙的大腿,一手抱住安瑞枫的膝盖,硬把自己当做一个腿部挂件挂在了两人身上。凌熙费尽辛苦把他从腿上摘下来,抱在怀里问他为什么哭。小道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哼哼唧唧:“我不要师尊死,我不要狗妖死他们都是好人,不能死”原来这小道童没听老道长的话,又偷偷跑出来偷看他们拍戏。他偷看的正是最后一幕狗妖化为人形爬进师尊怀里,坦然赴死的戏。他们演的感情真挚,就连成年人都无法自持的感动流泪,更何况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呢。小道童哭的包子脸都肿了,像是左右腮帮子里各含了一个鸡蛋。凌熙和安瑞枫之前就体会过他的大哭神功,但是这一次他哭的比上一次还要惊天动地,两个人都没有当奶爸的经验,抱也不是、哄也不是。凌熙苦口婆心的跟他说:“那个是演戏,是故事没有人死你看,我和你安叔叔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那些都是假的”小道童费力睁开两只肿的只剩下缝的眼睛,一边抽泣一边奶声奶气的说:“虽然故事是假的,但是感情是真的呀。”安瑞枫:“这思想觉悟真是太高了。”两人围着孩子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正发愁怎么哄这个小家伙,救兵到了。原来是老道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循声过来查探,刚好救他们于水火。见道长来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赶忙把孩子交还给道长,三言两语的把他们怎么发现孩子哭的事情告诉了他,希望道长好好劝劝小家伙。老道长一手抱着沉甸甸的小家伙,另一手抚了抚长及胸口的白须,道:“他哭便让他哭吧,他哭的是不是故事,哭的是那段师徒间生死相随的感情。他天生心思细腻,对很多事情想的比较多比较深,这并不是坏事。”小道童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小,靠在道长怀里昏昏欲睡,小脑袋点啊点啊,困得左摇右晃。老道长拍拍他的后背,目光转向面前的两人身上,跟他们道别:“明天我们观里会做法事,就在正殿前。若你们明天早上起得来,可以过来看看。”两人赶忙应下。道长向他们点了点头,抱着孩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安瑞枫和凌熙望着老道长越走越远的身影,一时间谁都没有动,直到五秒后,两人同时开口。“我觉得”“我觉得”两人看向对方。“你先说”“你先说”因为这种默契,凌熙开心的笑弯了眼睛:“我猜咱们想的一定是一件事。”安瑞枫点点头,语气是一贯的宠溺:“我也觉得是,那咱们一起说吧。”于是两人一起倒数三二一。凌熙:“我觉得咱们明天早上起不来。”安瑞枫:“我觉得咱们可以养个孩子。”说完,两人皆沉默。明明刚刚还断言俩人有默契,结果出口的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安瑞枫不免有些尴尬:“看来咱们的默契没我想象的那么高,还需要再多磨合磨合。”凌熙敏锐的察觉出了他的失落,他拉住他的手,这次换他来哄安瑞枫:“没有啊,我觉得咱们说的是一件事情呀oツ ”第二日,两人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明显已经错过法事的吉时。昨晚凌熙缠着安瑞枫补偿时间,两人奋战到半夜,才补齐了十八分钟中的六分钟,剩下的十二分钟安瑞枫打了欠条,说等下山后一次性补齐,补不起就利滚利。今日起床后,凌熙腰酸,安瑞枫腿软,若不是惦记着去见识一下道观的法事,恐怕他们真要睡到晚饭才肯起床。等两人急匆匆穿好衣服,赶到道观正殿外时,法事已经进入尾声了。昨天杀青后,绝大多数演员因档期原因今早就离开,而鲍辉因为黑料缠身,昨晚就匆匆下山回b市了。所以现在留在山上的演员只剩下三位,除了安凌两人外,第三位刚好是他们的老朋友朱琳琳。他们两人赶到时,朱琳琳也在观礼。他们之前拍摄时,约有一半戏是在正殿拍的,在这里师尊会给各位徒弟讲经,还会教他们法术,与他们一起练剑。而昨日拍摄的血战戏正是以这里为起点,山门众人且战且退,死守藏宝阁,最终血洒满地。再次来到这里时,地面、围墙全部洗刷一新,原本铺设的拍摄轨道已经全部拆完,堆在一旁等待工作人员运输下山,仿佛之前一个月的辛劳都是梦境。正殿外的空地上,老道长带着两位年轻道士开坛,他们头戴高冠,身穿浆洗过的挺括道家法衣,高标清逸,矜重威严。老道长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另两位道士低声诵经。法坛上香烟袅袅,庄严肃穆。凌熙凑过去同朱琳琳打招呼,小声问她:“道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法事”“说出来你都不信”朱琳琳转头看向他们:“他们在给昨天剧中战死的角色超度。”凌熙:“我以为只有和尚才会超度。”安瑞枫:“现在是讨论谁会超度的时候吗”三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为何道长要辛苦的为只存在于剧本中的人物诵经做法。但见场中众人面色严肃,他们也跟着肃然起敬。耳边听着那些韵律天成的经文,眼中看着庄重神秘的法事,他们躁动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他们仿佛再一次成为了剧中的人物,被经文洗涤了浴血而死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