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矜持为何物。等下山的时候,一定要把他带下去,送回家里,嘱咐他家里人好生管教,莫要再胡作非为了。可是,若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岂会穿着一身绿纱,光着脚在深山里到处乱走呢难不成就住在这山里或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雨公子又想起了湖边的那株绿月季,好端端的在那里,为什么会不见了呢有机会一定要再去湖边寻一次,不过这次遇见松树球果形状的东西,绝对要绕道走了。绿衣公子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他身后,细白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你在想我”雨公子被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看到绿衣公子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水汪汪的黑眼睛里映得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是你啊。”雨公子舒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拿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绿衣公子后退了一步,手里还端着一个小银盒。“你不认识我”雨公子被他问愣了,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小公子啊。也许是在镇上采买东西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他自认不擅于处理人情世故,即使是经常遇见得人,人脸和人名也经常会张冠李戴,更别提只见过一次的人了。若是家里的花花草草,他倒是每一株都如数家珍。可是印象中的确没有见过这样模样出众的小公子,但他不敢造次,只好旁敲侧击。“我记性不好,没有冒犯之意,还请公子莫要怪罪。”绿衣公子摆摆手。“罢了,你不记得就算了。”绿衣公子跪在石台上,把小银盒打开,里面是红粉色的膏体,散发出一阵阵独特的芳香,和这小公子身上的香气不同,更加馥郁凛冽。他用嫩如削葱根的指尖挖了一块膏体,轻轻柔柔地在雨公子脸上涂抹着,表情严肃认真,和之前趴在雨公子身上调笑的模样迥然不同。他把雨公子的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处都涂了个遍,用掉了半盒膏体,把指尖上残留的那一点油膏揩在了雨公子胸口。“呼好了。你走吧。”雨公子却从水里站了起来,跨上石台,一把抓住了绿衣公子手腕。“等等”绿衣公子扭过头,不解地望着他。雨公子松了手,欲扶额,却又想到自己脸上涂满了药膏,还是不要碰为妙。他此刻不着片缕,手足无措,嗫嚅着说:“我的衣裳”谁知绿衣公子扑哧一声笑了,露出了小尖牙。“跟我来。”雨公子跟着绿衣公子绕过药泉,沿着石阶向下走了一百多步,石阶又陡然向上,愈走`光线愈亮。幸好此地荒无人烟,否则雨公子赤身裸`体走在山中,要是被人看见了,可真是一道奇景了。绿衣公子带着雨公子走过一条羊肠小路,路边开着一簇簇蓝色的小花,雨公子真想蹲下来和它们说说话,可是现下还是找到衣服要紧。他们在排碧绿的藤蔓处停下,绿衣公子把藤蔓的帘幕掀开,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淙淙的流水顺着洞口的沟槽通向深处,他们沿着水流走,一直走到一个巨大的石床前,雨公子惊奇地发现石床上全部堆满了绫罗绸缎。绿衣公子指了指床上的衣裳,对雨公子说:“你自己拿一件穿吧,这些都是我穿腻了的。”雨公子暗暗咋舌,看来这位绿衣公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可是为何隐居在这深山中呢雨公子捡了捡床上胡乱堆放着的衣裳,发现这些衣裳用料虽好,却都太暴露了。不是薄纱,就是半透明的丝绸和锦缎,远远看上去像是穿了衣裳,近看跟没穿没什么两样。“呃,有没有厚一些的衣裳或是把我原来穿的那套衣裳还给我就好。”雨公子斟酌着语句说道。“爱穿不穿哼”绿衣公子坐在那一堆衣服里,身子陷进去,好似那一堆绫罗绸缎通了灵,堆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雨公子只得挑了一件象牙色的绸子衣裳穿在里面,又把一件浅紫色的薄纱衣披在外面,勉强算是看起来没有那么一览无余了。绿衣公子看到他穿了自己的衣裳,翘起了嘴角,帮他系了腰间的玉带,把小脸埋在衣领处,深深地嗅了一口。“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了,把棠姐姐的香膏味道盖住了,真好。”雨公子托着他的小下巴,让他离开自己的身体,像哄孩子似的问他:“你堂姐也在这附近住”绿衣公子把雨公子的手推开。“不告诉你。”他把那半盒香膏递给雨公子,对他说:“你记得每天涂在痛处,很快就会好了。”雨公子接过盒子,道了谢。绿衣公子带他下了山,在半山腰就遇见了两人一狗。大排:前面的人是咱们公子吧小箱:像。可是咱们公子上山的时候穿的是白衣裳吧大排:白的吗不是绿的小箱:我记着是白的。大排:可能你记岔了。小箱:哦。咱家公子变更俊了。大排:是。比上山之前还要俊。小箱:山上有灵气。大排:对。可是咱家公子身边的那个猪头是谁小箱:不认识。老黄狗冲雨公子汪汪叫了两声,跑到了雨公子的脚边,绕着他打转。大排和小箱这才发现,旁边这位猪头才是他们家公子。“公子您脸怎么了”小箱扑到雨公子怀里,左摸摸右摸摸发现他家公子手脚都齐全,刚想摸公子的肿脸就被大排捏着脖颈拎了回去。“公子,您没事吧是吃菌菇中毒了吗要不要我去请郎中”大排一边制住小箱扑楞的小胳膊小腿,一边问雨公子。雨公子摆摆手,说:“被马蜂叮了。已经上了药了,没有大碍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雨公子往身旁一瞥,却发现那个身着绿衣的妙人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绿衣裳的公子”雨公子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之中,满眼绿色,那缕薄纱,好像隐入了这天然的屏障之中了。大排把小箱放到地上,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又望了望前后左右,异口同声地说:“看见了,又没了。”雨公子叹了口气,兴许是这位绿衣公子回家去了吧,真是小孩子心性,还没来得及与他道别,人就跑没影了。第5章回家之后,小箱钻进了厨房淘米洗菜,大排帮着他生火,老黄狗懒懒地趴在门槛边,半闭着眼睛。雨公子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身上的衣裳褪下,发现自己的身体上被马蜂叮咬的部位只剩一些浅淡的颜色了。他弯着身子,在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脸肿成了一只大红桃子,上面密密麻麻被叮咬的痕迹,五官可怜地聚集在中间,脸周围好似套了一个大肉圈。怪不得那绿衣公子嫌他丑陋,自己这副尊容,双亲看了都认不出自己了。他拿出绿衣公子给他的小银盒,把里面的香膏挖出来一些,点在脸上。又在水盆里净了手,就去榻上躺下了,不一会儿就去会了周公。小箱轻轻拍了拍门,竖着耳朵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偷偷望了望,没见到公子,就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发现他家公子在榻上睡得香甜,赤条条的手臂搭在被子上。小箱把公子的手臂轻轻抬起,放回被子里,把被子拉到公子下巴处,掖了掖,转身悄悄出去了,带上了门。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大排站在门口的台阶下盯着他,吓得捂住了心口,嗔怪道:“你要吓死我了”小箱望了门一眼,对大排说:“公子睡下了。你饿了么要不,我先盛点给你吃”大排拉了小箱粗糙的小手就往厨房里走,把他摁在小桌边的凳子上,拿出蒸好的馒头和玉米,对他说:“吃”小箱对他笑了笑,露出了他嘴边的小梨涡。“你也吃。”老黄狗闻到了香味,摇着尾巴跑进了厨房,眼巴巴地望着小箱手里的玉米,呜呜长叫。“嘘小点声。”小箱对老黄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大排在桌子底下踹了老黄狗一脚,被小箱一瞪,就把脚收了回去,掰了半根玉米棒子,扔给了老黄狗。它得了吃食,就趴在地上埋头啃着,不叫了。雨公子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漂浮在一片湖水中,有藤蔓缠紧了他的四肢,那些藤蔓生出了尖细的硬刺,在他的皮肤上扎出了一个个小血洞,汩汩地冒着鲜红的血液。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最后那些硬刺爬到了他的胸口,扎了进去,拔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只小尖牙。藤蔓上长出了一只小脑袋,正是绿衣公子那巴掌大的小脸,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雨公子被这个梦吓醒了,身上汗涔涔的,嗓子冒烟。他想喊小箱,张了几下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自己爬起来,披了件水蓝色的褂子,灌了一口冷茶。小箱坐在门口,听到屋里面的声音,就推门进去,看到他们家公子站在地上猛灌茶水,赶忙上前道:“公子您醒啦我烧了水,给沏壶新的吧”雨公子嘴边的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用绢子揩了揩嘴角,对小箱说:“院子里的花浇水了吗”小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雨公子对他说:“我去浇水,那株新栽的兰花与旁边的花草距离太近,我得给它移到一个阴凉的地方,你过来帮我吧。”小箱点头如捣蒜,他忘记给花浇水,公子一点也没有责怪他,上辈子得积了多少件功德,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子啊。雨公子走在前面,小箱跟在他身后,经过厨房的时候,小箱才想起他家公子醒来后还没吃过东西呢。但是他知道公子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先把花花草草喂饱了,所以就到厨房的锅里拿了两个馒头,一碟酱牛肉,拿到院子里,端在手上,公子走哪儿他就跟哪儿,最后雨公子被他缠得受不了,只好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吃了起来。小箱高兴地跑回去,沏了一壶茶,给公子倒上了。过了几天,雨公子盘算着,自己得再上一次山,把院子里那株曾经被马车压断半边的芦荟移到山上去。现在它的叶片肥厚,汁水充足,与当初那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完全不同了,也长高了许多。虽然养了两个多月,很舍不得,但是院子里的地方有限,土壤也不够肥沃,还是山上更适合它生长。雨公子脸上和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绿衣公子赠予他的香膏还真管用。据说是他向堂姐求来的,雨公子决定带些薄礼,略表谢意。但他也不知道能否再遇上那位公子了,不过他相信,有缘一定会再聚的。再则就是,雨公子要把那株心心念念的绿月季给带回家中。上次没有找到,这次他要沿着湖边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它雨公子在房间里清点需要携带的工具,忽而听到小箱在外面喊他。“公子公子”他推开门,看到小箱急急忙忙跑过来,眼圈红红的,指着院子里的一个人对他说:“公子这个人闯进来了,把院子里种的花都踩倒了”雨公子大吃一惊,他望了望那人高大健硕的背影,小声对小箱说:“你溜出去,去集市把大排找回来。”“那怎么行公子,小箱要保护您”雨公子摸了摸小箱黄黄软软的头发,对他说:“我们俩打不过他,等大排和老黄狗回来了,我们四个就能制住他了。”小箱顺着墙根溜了出去,雨公子整理了衣冠,走上前,双手抱拳,对那人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到此有何贵干”那人转过身,面对着雨公子。他眉如远山,眼眸灿若星辰,鼻如悬胆,朱唇点绛,齿若编贝,英气逼人,仿佛那画中仙人一般。雨公子看得痴了,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注视着他。那人被雨公子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兀自走到石桌前,坐下了。雨公子像中了迷魂散似的,跟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继续盯着他看。雨公子心想,自己从小在元鹄镇长大,镇子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容貌出挑,器宇不凡的公子呢最近总是遇到顶顶漂亮的人,先是绿衣公子,再是眼前的这位仁兄,看来这个小镇也是藏龙卧虎啊。雨公子喜滋滋地望着眼前的人,全然忘记了他的那些可怜的花花草草。他甚至单手撑腮,伏在石桌上像欣赏一株漂亮的白玉兰似的,就差伸手去抚摸它的花瓣了。对面的公子实在忍无可忍了,对他生硬地说道:“公子,我脸上有东西”雨公子如梦方醒,暗暗自责自己的失礼,收回了自己痴迷的目光。“没有”“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雨公子被他问住了,脸通红一片,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罢了,我就是来同你讲一句话的。请你离霁月远一些,不要打他的注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雨公子长大了嘴巴。“什么”对面的公子叹了口气,这位雨公子刚才不知道心思神游到何处去了,恐怕一个字也未听进去。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但是语气还是不甚客气。“霁月”雨公子不记得他认识这位名叫霁月的公子,怎么想也想不出。“你是谁霁月又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啊。”雨公子单手扶额,苦苦思索着。对面的公子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心生疑窦。“我叫淞玉。霁月和我都住在山上,前些日子,你上山被马蜂围攻了,救你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