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一把抱起女儿,将头埋着她的胸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着声音道:“彩云,你们不要来西北找我,那里极其艰苦,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副尉,是没资格带女眷到边城。你们就在王堡子镇桃花村好好地生活,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们写信。若是巧针生下孩子,就与我写封信来”萧彩云固执地道:“不,等巧针生下孩子、养好身子,我们就去找你。”冷昭浓眉一挑,恶狠狠地道:“记住了,不许来西北找我,我给不了你们好日子,可也不想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你只要答应我,将我们的孩子哺养长大,教他们读书识字明辩事理,我冷昭便一辈子感激你。彩云、巧针,记住我的话,好好将我们的孩了哺养成人好好在京城过你们的日子,若遇难事,你就去镇远候府找温候爷帮忙。”“端阳大爷”萧彩云扑在了冷昭的怀里,冷昭一张臂拥住了巧针,几个人哭成了一团,年幼的女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姨娘为甚要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冷昭跟着押送的官兵走了,这一路山高水远,他们要骑马到边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这几十年大燕与西梁的关系不错,可万一生出战事,老虎口就会首当其冲。萧彩云静静地望着远去的背影,马背上的他,即便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却还是那样的英姿不凡,意气风发。突地,萧彩云似想到了什么,冲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大喊道:“冷端阳,我等你我们姐妹、母子在京城等你凯旋归来冷端阳,不要忘了,你的妻儿等你回家”泪,迷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马蹄声远,背影化成了小小的黑点。巧针抹了一把泪,“奶奶,我们回去吧。”“巧针,别叫我奶奶了,还是叫我姐姐吧,往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她垂下头来,满满都是酸楚,经历了这一番巨变,他们都变了。在荣华富贵面前,平安更重要。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活下来更重要。“巧针,等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去西北找端阳,你就留在京城哺养儿女。我曾经背弃过他,这一次,我不会再背弃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巧针讷讷地望着萧彩云,心下纷乱不已,她不愿与萧彩云分开,有萧彩云在,她也有主心骨,如果萧彩云不在,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她原就是孤女,不知父母是谁,不晓自己来自何方,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个苦命的人。是萧彩云给了她一个家,是萧彩云让冷昭给了她一个名分。当她在诏狱里看到萧彩云宁可饿着自己时,也要让如霜多吃几口饭,她是感动的。她觉得她与萧彩云之间已经超脱了主仆情义,已经亲如姐妹。“不,姐姐,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一个人要去西北陪大爷,那个人是我。我大字不识几个,没有什么本事,可你不同,你会教导儿女,你会打理家业,还是我去陪大爷,你就留在京城等大爷,我相信总有一天,大爷是会回来的”萧彩云苦笑道:“以后再说吧,我们回家。”她们在乡下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家业,五十亩良田,一座二进的、在乡下说起来还是体面的农家小院,后院住着她们姐妹,前院住着一家三口的下人,家里还有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只要她们勤劳些,这日子是不用愁了。萧彩云原就过过庵堂的清苦日子,苦日子对她来说倒不算艰难,只是曾经害怕过苦日子,而今的她们已经能接受过苦日子,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将孩子哺养成人。温青快马飞奔回府,今儿可是温彩三朝回门的日子,他不能不在家,他更舍不得让温彩难过。会客厅里,众人群星捧月一般地围着慕容恒说话。董氏笑道:“男人们聊着,我带着王妃回安然阁叙话。”拉了温彩就走。走了一截,董氏道:“听说这次会试主考官换成谢丞相了”温彩答道:“昨儿在宫里便听人议论这事。”“大皇子失势了”温彩又点了一下头。温家的一位紫衫太太道:“这三房的温大老爷父子真是可笑,自家的嫡亲儿女不管,就上赶着要巴结大皇子,这下好了,看他们还怎么巴结讨好。”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被薄待的是他们自个一般。温彩只抿着嘴含着笑。一回头,竟不见了温绿的身影。董氏道:“大\奶奶坐月子,十七丫头就得帮衬着,她还有四姨娘和梁婆子、汪婶子指点,倒也办得不错。许是去大厨房预备酒席了。”温彩轻叹一声:“没爹疼的孩子都懂事,十七妹妹原就是个懂事的。”“可不就是么”族里的太太附和着,“王妃别神伤,你还有二叔和族里的叔伯疼着,族长也站在你们兄妹这边。”众人议论着温子群时,温子群正在家里打喷嚏,一个又一个,接连打了三个才罢,他用帕子揉了揉鼻子,眼睛扫过何氏,又落在温墨、温玄身上。温子群急道:“你还站着作甚自打三月十三开始,二房两口子住在镇远候府就没回来,一直帮衬着忙前忙后,你这个不贤妇,叫你去备礼物,你怎还站着”温墨昨儿从贡院出来就很郁闷,原因无二,主考官突然换人了,从来没有也在大考进行一半就换人的道理,可是许多学子却为此欢欣鼓舞,原因无他,这谢丞相祖上就是读书人,而谢家也是最看重读书人的,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可对温墨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早前还指望着大皇子提携,轻松高中,如今看来是要泡汤了,他们兄弟近来可没看书,只忙着拍大皇子的马屁了。温玄嘟囔道:“嫁出门的闺女回门,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温子群昨儿就在琢磨,可没想到还是失算了,原以为借着大皇子能助两个嫡子高中,哪曾想大皇子突然就失势了,连主考官都换了人。谢丞相自接主考官一职后,就闭门谢客了,直接对外言明:近期不会客。这分明就是不给人走关系的机会,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贵名声。温子群想到了与温青兄妹修复关系,温彩出阁他都没露面,现在再登门示好,他也不愿意,可是为了全家的前程,他只有硬着头皮去了。何氏慢吞吞地道:“现在示好有用么怕是没什么用吧”“难道没什么用就不做了”他的孝期要满了啊,他要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这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谋到的就是苦差。温子群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两个混账,要不是你们挑唆,老子会寒玉堂兄妹的心不就是备一点礼物,你们就在这儿摆脸色,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往大皇子那儿可送了不少好东西。”送得多又如何现在全成了白送,大皇子都失势了,温墨兄弟想要高中也成罔然。“还有你,赶紧预备礼物,今儿是十六丫头回门的日子,族长他们都还在镇远候府呢。”何氏冷哼一声,“家里哪还有什么贵重东西早没了,前些日子你便拿了五百两银票打点,我手里可当真没了。”温子群大喝:“闭嘴我从镇远候府回来时,可交给你二万两银票,区区五百两算个球,立马拿五千两银票给我,否则待我谋到差使,休想我往家里交一文钱。”何氏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温子群没听见。他从镇远候府回来是拿了二万两银票给她保管,可那时温青开罪了荣安候周家,家里就备了厚礼向周家示好,那一笔就是五千两银子的礼貌,后又有温墨兄弟讨好大皇子,这中间搭线的可是周二爷,又另给了周二爷二千两银子,这前前后后请人吃饭、再带上一些花销,二万两银票也没剩多少。何氏想着她下半生还是要靠自己生的儿子过活,总不能在她儿子前程的事上舍不得花钱吧,这钱花出去了,主考官换人了,大皇子也失势了。何氏母子比温子群还着急。温墨再不高中,这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何氏进了内室抱了个锦盒出来,气鼓鼓地将锦盒递给温子群:“你自己看。”温子群打开一看,里头是有几张银票,前后加起来连一千两都不到,“怎么就花没了”“大老爷,你当过日子不花银子么周世子被杀案,我们可是备了八千两银子的厚礼去周家,阿玄与周二小姐订亲这又花了二千两”周家的礼物花了五千两银子,何氏偏说成八千两,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给娘家接济了三千两银子,怕是说出来连温墨兄弟俩都要叫嚷。她在娘家花银子,还不是指望着娘家能帮衬温子群一把,好给温子群谋个好官职。“就算这样,那也该剩一万两,钱呢去哪儿了”何氏瞥了一眼,“阿墨兄弟俩前些日子要打点,镇日地陪着周二爷、大皇子应酬这些不要钱的么,都花了”温子群倏地弹跳起来,“都花了你这个不贤妇,你是不是想害我,明知道我出孝,马上就要打点关系谋差使,你把这钱都花了,是不是想害我谋不到好差使”温墨兄弟你瞧我,我看你,温玄道:“娘,我们前些日子应酬,可只从你这拿了五千两啊”五千两还少吗可温玄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兄弟没花一万两银子。这中间的亏空去哪儿了温子群跳着脚:“其他的钱呢你不拿出来,老子就拿你的首饰变卖。”何氏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滑坐地上哭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呜呜钱又不是我为自个儿花没的,老娘还是为了你们父子,如今钱没了,你便要拿我首饰变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没给我添一件首饰,倒要卖我的首饰,我不要活了”温子群冷哼一声,从盒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重重将锦盒砸在地上,不顾哭闹的何氏扬长而去。估摸着他走远了,温墨方低声道:“娘,那几千两银票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藏个屁”何氏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口吐粗话,“老娘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东西,不晓得赚钱便罢,就一门心思找我要钱,钱是花了,你们俩现在能高中么。”最后这句正中软肋,温玄怯怯地看着温墨,早前周二爷和大皇子可是保证过,就算不让他们得个二榜,这得个三榜同进士还是成的,如今全都泡汤了。温墨正色道:“爹的意思是与镇远候府打好关系,我们兄弟想要出头,还得靠镇远候府兄妹,这温彩现在可是雍王妃。”温玄则愤然道:“祖母还真是偏心,也不晓得背着我们给他们兄妹留了多少好东西,啧啧,八百抬嫁妆,这还要不要我们活了,这都多少银子,多少家底”被他一提,何氏也觉得不公。汪氏在世时,她可没少孝敬,每年都送好衣料回去,偶尔还让人送银子回去,可汪氏倒好,把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留给了温青兄妹,看来他们家也只得了个零头。不晓得汪氏藏了多少私偏了杜氏生的两个孩子。温墨轻斥道:“现在我们可不敢得罪他们,得诳着他们给我们谋前程,万一惹恼他们来个不管,我们这一房还不得喝西北风。”何氏正不满,又听温墨一说,只得强行把满腹的怒气按捺下来。“你们说怎么办”他们兄妹最好永远这般风光,否则她一定把汪氏留下的家产夺回来。温彩出阁八百抬嫁妆,通常这只有得宠公主出阁才有的阵仗,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心痛。温玄则一心想着那些东西若是他的该有多好。温墨道:“爹不是要备礼物去荷花里么我们一家也跟着去凑趣,他们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何氏若有所思,“最好能逼着他们在族人面前表个态,让他们出面替你们兄弟打点前程。”温墨唤了个心腹小厮过来:“你小心盯着大老爷,要是看他备好了礼物要去荷花里,立马来报。”小厮得令,飞野似地离去。温子群坐了马车,拿着一千两银票在外头兜了一圈,纠结着买什么东西去镇远候府,说实话他还真不愿去镇远候府。温青那臭脾气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温氏族人也在那边,族长也在,他不知道族长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这上门去求好,会不会被族长给臭骂一顿,族长到底是嫡支长房的长辈,他还真不敢跟族长作对。最后,温子群想到了自己的前程,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包糕点、果饼,又买了两包茶叶,花了十二两银子,温子群提在手里,觉得像个走亲戚的样子,上了马车,对车仆喝了声:“去镇远候府”小厮一直跟在温子群在后头转,见温子群买了东西不回城南温府,立时急了,飞一般地回去给温墨报信。何氏啐骂道:“这老东西买了好吃的就偏他们,直接就去那边了,跟那死鬼老虔婆一个德性,这偏心偏得不是丁点。”温墨急道:“娘,你赶紧备了马车,我们也去镇远候府。”何氏母子在换衣袍,六姨娘、七姨娘也得了消息,火速抱上孩子就候在大门上。何氏一瞧这模样就火了,“你们这是作甚”七姨娘笑道:“小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