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垂下眸来,掩了眸中万千情绪,面上笑意淡淡,“你以前最爱醉香楼的点心小食,我每次过来,都会给你带的,这么快就忘了”谢素书看凌远掩饰不住的落寞神态,想起记忆中那些两人青梅竹马的时光,忙转移注意力,问起正事:“请表兄帮忙办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凌远看着她,眸光中有些困惑,“书妹是要拉拢安相小郎君自幼体弱多病,住在别院,今夏才回安府,恐怕羽翼未丰,在安相心中亦是没有多少分量,还不如”谢素书莞尔,打断凌远的话,“非也,只是心头有些疑惑想要那小郎君帮我解答一二。”凌远买的虾饺并不多,谢素书吃完刚好觉得八分饱,胡乱喝了几口粳米粥,漱口净手,准备出发。明川唤人进来把桌上基本没动筷的早膳撤了下去,谢素书让她放出话去,只说太子妃身体不适,即刻着众人回宫,让海棠换了她的衣服,扮作太子妃上了马车,她自己则换了普通裙装,趁众人眼错不见,溜到凌远的马车上。马车辚辚走起,凌远看着透过车帏小缝张望街景的表妹,眉头皱了皱,“书妹,你这么便装出宫太冒险,以后不能多为,若有事我可代劳。”谢素书耸耸肩膀,不以为然的道:“多谢表兄提醒我在宫中实在是无聊,方想出来散散心。”即便无聊,你偷偷出来会见外男也是不妥凌远在心里嘀咕一句,因担心她听了不高兴并没有说出口。凌远约了安星辉在芙蓉园见面,芙蓉园是凌家的隐秘产业,位于城南一处湖泊旁,园中水系畅通,遍种芙蕖,竹屋茅舍,修竹丛丛,颇有雅趣,平日里来此处的士子文人不少。马车进了芙蓉园,顺着弯弯绕绕的小径迤逦而行,往园林深处而去,最终停在一栋隐秘的小楼前面,小楼白墙黑瓦,地势颇高,二楼四面都是敞亮的轩窗,站在小楼里,可以清楚俯瞰整座园子。“安小郎君,别来无恙”谢素书笑着问道,她甫一登楼便见着深蓝锦袍的安星辉正立在向阳的窗前。安星辉回过身来,欠身行礼,“太子妃,凌将军。”礼毕坐下,安星辉盯着谢素书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上次在安府,是在下冒犯”谢素书笑笑,知道安星辉是担心自己找他是因为当日在安府的事情,“今日找郎君来,是因为我看了郎君所编的戏曲,感动不已,特找来郎君闲话一二心中疑惑。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小郎君真是重情之人若非心中有情,又如何能写得出这样的曲子呢”安星辉的脸红了红,道:“您谬赞了在下不过是拾人牙慧”谢素书定定看着安星辉的眼睛,“安小郎君盛才,接下来可还有这般精彩的大戏要写”安星辉仍是一脸的不好意思,“您谬赞,在下着实无才无能”“我觉得,您可以再写一支桃花扇。”谢素书缓缓说道。安星辉肩头一震,似不敢相信一般直直看着谢素书,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你”凌远轻声咳了咳,安星辉的失态,在他看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自家书妹嫁了太子后,他都不敢这么贪婪而又放肆的盯着她,安星辉那眼神,直勾勾的,简直肆无忌惮咳嗽声将失神的安星辉拉回正常人的样子,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压了压震惊之下快要从口中跳出的心脏,掩饰了一把刚才的失态,少顷,开口问道:“不知太子妃想看什么样的是国破山河悲,美人血溅扇面成桃花还是才子扇面画桃花,赠与美人做信物”这话落在凌远耳中,是轻佻而赤果果的调、戏,他心头怒火渐起,暗暗决定那人若敢再说一句不妥的话,定要强拉了书妹离开,回头再找机会修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转头看向谢素书,担心她会因此而愤怒,却发现谢素书一副盯着安星辉挪不开眼睛的样子难道这两人是郎情妾意今日让他帮忙安排的,是一场一解相思之苦的私会想到这里,饶是凌远一向温文如玉被誉为玉面将军的谦谦君子,脸色也不由得铁青,他抿了抿唇,更仔细的观察那两人。“血溅扇面,果然是好主意。”谢素书面上笑意荡漾开来。“再来一出七月七日长生殿的好戏如何”“您若喜欢,也未为不可。”安星辉双眼泛着光芒,亦是笑得明媚,“即便是喜欢玉簪记,在下也能为您编上一支全套的”两人你来我往,说起来便停不下来,许久才注意到一旁的脸色不佳的凌远,安星辉顿了顿,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可否请凌将军回避一下”凌远正要反驳,不料听得谢素书开口道:“表兄,我有事与安小郎君说。”也是要他回避的意思。凌远只得转身退下,却又不放心,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看谢素书,谢素书冲他点头示意无事,方步伐沉重的下楼去。安星辉见凌远走远,一把拉了谢素书在凳上挨着坐下,顾不得再打哑谜一般试探,沉声急急问道,“书儿,是不是你”谢素书捂住心口,面前这人不光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还管她叫书儿,那个世界,叫她书儿的只有一人,她缓慢而艰难的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犹豫的问道:“你是”安星辉拼命点头,激动得都要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你出车祸后一直昏迷,我找了科研院的朋友,说服他们用新研制出来的机器给你治疗,没想到机器出了故障发生爆炸,当时我正陪床,在爆炸中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也打探过谢家,想不到真能找到你”说完这些话,他已是老泪横纵。谢素书亦是眼中泪花闪闪,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满脸的沧桑激动,哽咽了半饷,方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说完,两人均是哭得稀里哗啦,就差没抱头痛苦。好半天,两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安星辉艰难开口道:“书儿,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上次太子遇刺,其实,是我安排的”“你疯了吗你与太子无怨无仇,没事玩什么刺杀太子我的小命都差点被你害死”谢素书压着声音,愤怒的骂道。“咳咳,你小点声被人听见,咱俩小命都没了”安星辉看着激动不已的谢素书,一脸的懊悔,“我本来是算好了要刺杀安世荣的,哪想到他的马车坏了,你们那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却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游侠儿埋伏的地方”谢素书绝望的捂住脸,这人真是不靠谱,上辈子不靠谱,这辈子还是不靠谱啊“好好的,你杀自家兄长干嘛”“狗屁兄长他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安府略有姿色的年轻女子都被他淫遍,我不过想让他受点重伤,下半辈子都躺床上而已”“你差点害死我了差点害死我了”谢素书气得恨不得一通暴栗子将安星辉头上敲出堆大包。“现在还有人在查呢,我也担心的不得了”安星辉苦笑,“你这个太子妃,少不得要帮我掩饰一二。”谢素书无奈的看着他,只觉得头疼,哪还有半分觅得故人的欣喜揉了许久额角,她缓缓开口道:“也不是没办法帮你,但你得帮我做一些事情”作者有话要说:给女主开一点金手指,嘤嘤嘤、李氏旧情太子的第二封信来得很快,笔迹略显得有些凌乱,铁画银钩,笔锋拖得又快又急,不过寥寥数语,说他已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虽只用“诸事繁多”四字提了提赈灾,谢素书却也能料想得他被众多事情缠身的样子。提及李氏有孕之事也只是一句“已知”,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在太子这个年纪,一般的公卿子弟孩子都遍地跑了,而他却全然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然而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了,当天谢素书去看李孺人时,发现秋爽轩里出现了很多陌生面孔,院外也增添了护卫。她鄙视的撇撇嘴,原来殿下还是很在乎这个孩子的嘛只是在她面前表现的不在乎而已。李孺人立在庭中石榴树下,火红的石榴花落了一地。“庭中燥热,李孺人怎么站在这里”谢素书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仰头看那如火如荼的榴花。李孺人回首,浅浅一笑,面色白若山巅白雪,柔柔开口道:“太子妃永宁殿中那棵合欢花开得盛,比这榴花美很多,我有好几日没见着了。”“榴花多子,李孺人院中榴花繁盛,是好兆头呢”谢素书笑道,眼光落到李孺人脸上,停了片刻,觉得李孺人的脸色白得似乎有些不正常,整个人似乎比几天前她来看望时又单薄了几分。李孺人的声音本来就婉转悦耳,此刻站在郁郁花树下,用忧郁惆怅的口吻缓缓说起这句话,如同咏叹调一般,谢素书的心都颤了一下,觉得这样的美人,有种纤细柔弱不堪一击的美,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样的美人,应该捧在手心里,裱在画纸上,供在佛龛上,而不是卷入生死无常的后宫碾压。“那日太子妃不忙碌,妾去永宁殿看看合欢可好”李孺人侧了脸,满怀希翼的看着谢素书。这样微末的请求,从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明川在旁暗暗着急,忙轻咳两声提醒。谢素书转头冲明川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着急。太医说李孺人身体弱胎像不稳,需多卧床休息,这样的体质,万一在永宁殿发生什么意外,她们就是长了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又怎么不知道呢不过与其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她更喜欢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彻底将危机解除,她倒要看看,李氏想做什么。“你若喜欢,哪日过去都是可以的”谢素书爽朗笑着答应。李孺人低头谢过,轻轻舒口气,再抬起头时,面上已带了一丝喜色,语气也欢快了几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妾送太子妃回去,顺便看看合欢”谢素书哪敢让李孺人送自己,忙吩咐内侍抬了一顶肩舆过来,让李孺人坐了,又将那俩抬肩舆的内侍训诫一番,才亲自扶李孺人上了肩舆,一行人挑了条凉爽的林荫道缓缓行往永宁殿。李孺人看了一小会儿合欢,便嚷着累了,谢素书只好携她入殿内休息片刻。秋爽轩跟着过来伺候李孺人的宫人不少,但到了永宁殿,她们却都是没有资格进殿的,都远远的立在廊下候着。谢素书不习惯太多人伺候,内殿里就明川、海棠、木槿伺候,其他人都在外间听命。李孺人环顾殿内一圈,打发了绿萝出去在门外伺候,突然跪在谢素书面前,行了五体投地的叩首大礼,惊得正在喝水的谢素书差点没把水都洒在裙子上。“李孺人,你这是做什么”她忙上前将李慧扶起来。李慧抬起头,面上全是泪水,“太子妃救我”谢素书惊得瞪大双眼,不解的问道:“好好的,何来救你一说”李孺人看看明川三人,只是流泪,并不开口说话。谢素书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明白李孺人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自己说,“你们退下,守住门口,别让人进来。”见殿中没有别人了,李孺人方拿巾帕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妾罪该万死,还请太子妃救我腹中孩儿一命。”谢素书见她这幅样子,心头沉了沉,“可是有人要害你腹中胎儿殿下已经拨了不少人手在你院中,且放心就是。”“正是因为殿下拨了不少人手过去,”李孺人眼泪又下来了,“妾自知死有余辜,可腹中孩儿毕竟无辜,妾不忍”谢素书见她话说得没头没脑,好生奇怪,“别开口就说什么生啊死的,虎毒尚且不食子,殿下为人宽厚,安排人手自然是为了照顾你,你莫要胡思乱想。”李孺人听谢素书这么说,哭得更是起劲,嗫嚅半天,见谢素书面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她终于鼓足勇气,匍匐在地,压抑的哭喊出来:“妾,妾,妾腹中孩子,并非殿下骨肉”这回,谢素书是真的手一抖把茶水都洒在了裙子上,虽然她前世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可是在这种深宫之中,听闻有人给太子殿下带了绿帽子,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李孺人本已是抱了必死的心,自她知道自己有孕时,心中便日夜不安,不是没想过李代桃僵,但瞒得了别人,却根本无法在殿下面前隐瞒,因为那人根本就没看过她半眼,亦没踏进过秋爽轩半步。不想还没来得及服下去胎的药物,便被王良娣将此事闹得合宫皆知。腹中的孩子,毕竟是自己与心爱之人的骨血,随着胎儿一天天长大,母子间的羁绊也越发强烈。即便知道会召来杀身之祸,她仍是下不了决心,不想还没犹豫几天,太子便派了人盯住了秋爽轩,这下,就算是她想落胎,也找不到机会了。李慧并不怕死,可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总还是要拼一拼,想来想去,东宫里莫过于王良娣和太子妃得宠,王良娣向来骄傲跋扈,为人亦是狠毒,不太可能救她。怀着几分侥幸,她决定向平日里行事温和的太子妃求救。李慧小心观察着谢素书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勃然大怒,心下稍宽,觉得希望又大了几分,便伏在地上,缓缓将事情始末道明:“妾本是梨园中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