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似乎又在我耳边想起,但我不愿意去信,哪怕是一分一毫,都不愿意。与世无争的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正当我想入非非,王弟高兴地向我介绍:“王姐,这是邻国的公子,轩丘浥。”转头向他,又说:“浥公子,这是本国昭仁帝姬。”他并没有搭话,只是微微点头,报以一个轻笑。陌生得,就如同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我心中开始有慌乱,有不甘各种情绪一闪而过。于是,宴会上仅有的三个人,其中两个各怀心思,只有王弟一个人绵绵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忘记了。隔着舞姬扬起的红菱,看不真切他的脸,彼此的目光就算是相触了,下一刻很快便又挪开。明明挂念的人就坐在自己对面,还要装作不经意地瞥见他的模样,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偷偷摸摸,这便是帝国的帝姬,实在是可笑。关于王弟是怎么知道轩丘浥身份的,一直是个谜。宴会散后,我和他先后离开了。我说的离开,只是踏出大殿的离开,其实我一直守在宫门处。不晓得自己要如何解释今日发生的一切,或者我仅仅是想好好地看看他。等了许久,未见他的身影。于是我开始纠结,是先回去,还是继续等下去。纠结了一段时间,我的手都有些冰凉。虽说时已暮春,但入夜后天气还是很凉的。后来,他终于出现了。一言不发地脱下自己纯白的披风,系在瑟瑟发抖的我身上。我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了,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说:“夜深了,回去吧。”这是第一次,他的眸子里染上一丝伤痛。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想问他对我的身份是不是很惊讶,问他有没有怪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对他说今晚的夜宴我也是毫不知情的,对他说我不希望自己是帝姬,一点都不希望。最后,对他说,我喜欢你。可惜,我是个懦夫,我怕听到他的回答。所以我保持沉默了。我盼望他先跟我说,但,他没有。月亮弯弯地挂在天幕上,时而隐躲在云中。它像是天神的眼睛,皎洁中不带一丝怜悯,冷冷地盯着凡世的俗人。我的心神不稳,编造出来的幻象也要些摇摇欲坠。曾经我听过溯清他们说,如果掌灯者在用幻术的时候,心神起伏太过厉害,幻象便会崩塌,自己也就永远被困在里面了。我一直很想知道,被困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事。尽管我每次这样提起,少虞都会毫不留情地打我的头,面色严肃地训斥我。现在,当我正在自己编织的幻象中,才发觉自己有多么不想留下。“其实,我一直都清楚,她是昭仁帝姬。”身边专注地凝视着幻象中一双人的轩丘浥跟我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不似他一贯的清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我苦笑着。他知道,他都知道。那他知不知道我就要嫁给赢夙了原来自己从前都是作茧自缚。“说了有什么用。”他补充道:“我以为自己不会陷进去。”可你怎么会不明白,我已经陷进去了还是说,从头到尾,你都觉得我就是那种贪图权力的人分割线其他不重要的景象,在我们面前飞逝而过。直到有一天,暴风雨真的到来了。宫中传来消息,称王弟早朝时残杀十六位劝谏忠臣。我端着茶盏的手,抖了又抖,最后,那只可怜的茶盏,还是逃不了被摔裂的结局。茶迹溅在白色的裙摆上,绽开成一朵灰褐色的花,有点像凝固后的血迹。我匆忙进宫。金銮殿内哭声一片,我前脚刚跨进里面,后脚便被拦了下来。有生以来,这是第一次。我厉声呵斥:“让开”可是大殿外的侍卫,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拦在我面前,纹丝不动。我一把推开他们的戈,从一个侍卫手上,抽出了佩剑,架在其中一人脖子上,让他们放我进去。“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他们机械地说。是在赌我不敢杀了他们吗可惜,他们都赌错了。自从十岁时,手刃了一直在我膳食里下药的奶娘,我的手上不知染过多少鲜血,尽管大多数都不是我亲自动手的。但那些人的死,都是我促成的,不管他们该不该死。正当我的剑要割破他脖子的时候,赢夙一脚把他踹飞了。不多时,重物落地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金銮殿。他挡在了我前面,两三下就把其他侍卫也收拾光。没等我质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便率先说道:“在金銮殿见血不好。”然后兀自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一众跪倒在大殿内的臣子,见了我们两个,那表情,比见着了亲爹亲娘还要亲切,仿佛我们是西方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我看向王座上闭目养神的王弟,和立在他身旁的国师,质问:“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回答,国师便苛责我说:“殿下身为帝姬,罔顾国法,擅闯金銮殿,已经是大罪了。”她的表情阴森扭曲一如过往。面对着那张脸,我都要倒胃口,真不知王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样诡异的人放到自己身边去。今日,见我被人这般刁难,殿内的大臣们皆倒吸了一口冷气,个个噤若寒蝉。他们是见识过我的手段的。沉默地站在原地,我想知道王弟的反应。终于,他睁开了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起来,到国师旁边,扇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她踉踉跄跄了几步,嘴角有血沁出。总算没令我失望,我在心里暗自得意着。只是,维持不了多久。他说:“孤的王姐,轮不到你来发难”他转向我,继续道:“王姐,日后没有孤的命令,不要闯金銮殿。不然,孤会很没面子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撒娇。我的心,瞬间堕进了冰窖。他话中的意思,不正是国师要表达的意思么一时间,跪着的大臣们表情各异。而赢夙,则在我身旁冷哼了一声,用仅仅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就是你的好王弟,你到底还在挣扎些什么”我瞪了他一眼。“赢夙,孤没有传召你,你怎么也闯进来了。”王弟皱着眉,一脸的不悦。“陛下恕罪。末将只是听闻金銮殿内出了点事,想着为陛下分忧,才来的。”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能让跪下的众人安心。“敢问陛下处死那十六人所为何事”“国师,你来说吧。”王弟又开始闭目养神了,几天没见,他似乎消瘦憔悴了不少。“是,陛下。那十六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陛下准备修筑行宫望月宫,以彰显帝国国威,然而那些老顽固,却说帝国不宜再大兴土木,应该休养生息。陛下做事难道还需要他们教导吗”“陛下就是因为这件事杀了十几位大臣”我厉声质问。“陛下乃当朝天子,做的事恐怕轮不到帝姬来质问吧况且,陛下年纪尚幼,当然是要杀鸡儆猴,立帝威。”“那陛下现在又要如何立威是让人把本殿绑出去,还是当众责罚本殿。”我真正生气的时候,自称为“本殿”,这是他清楚的。我明摆着让他知道,此刻我怒了。“王姐,孤”他的语气很委屈,话还没说完,便被丞相姜直打断了。“陛下,万万不可啊。昭仁帝姬,乃是先帝御封的,而且帝姬是陛下的王姐,如若惩处,于情于理,皆不合。请陛下三思。”他倒是宝相庄严地说得头头是道。其他人也齐声附和着,“请陛下三思。”王弟的暴戾之色,显露无遗。姜直的确是只老狐狸,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挑拨离间。“丞相也是先帝御封的丞相,是不是也不该让您老人家跪在地上快来人,还不抬张椅子给丞相大人休息。年纪大了,就应该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儿孙绕膝嘛,丞相如此高龄,还为国分忧,实在是难得。”原先跪在一旁的小太监不明就里,真的忙着去搬椅子了。听出我弦外之音的人,都捂住嘴,偷偷地笑丞相偷鸡不成蚀把米。赢夙望向我的眼神都是闪闪发亮的,也难怪,他是第一次见识本帝姬的彪悍,以后多见几次便不足为奇了。那自作自受的丞相,知道自己说错话后,不断地求饶,就差瘫倒在地,装成中风大病。不过我倒是挺乐意见他这么装的,好让我名正言顺地削他权。可惜的是,这老油条自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可能就范。不过我并不着急,因为这世上有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恰好,我是女子,也是小人。而且,我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得罪了我的人,抱歉,我一个也没想放过。、孤灯一夜许相依他不该在王弟面前提起父王的。父王一直是王弟的噩梦。我的父王与母后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感情非常好。母后出身望族,父王便顺理成章地立她为后,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一生一代一双人,指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只是,世间的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母后在生下王弟不久便虚弱而死。是以,父王一向不待见他,甚至是无所不用地虐待他。如果不是我那时已经稍稍懂事,能照料一下这个王弟,那现在金銮殿上的王座,就只能由我来坐了。归根到底,是因爱生恨吧。对母后的爱有多疯狂,他对王弟的恨就有多疯狂。王弟的童年过得很不好,所以,登基后的这几年,我也鲜少会严厉管束他,权当是对他的补偿吧,虽然这比起他受过的伤害根本算不得什么。或许,我是个合格的帝姬,却永远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姐姐。“退朝吧,孤累了。”王弟不耐烦地径直走了进内庭,一堆宫人反应过来后立马跟着他。国师扫视了殿内两眼,也跟着走了进去。“殿下,如今的情况该如何是好呀”一位老臣颤巍巍地站起来。“按兵不动。你们都给本殿老实点,要是再闹出些什么事,别说是陛下,本殿第一个让你们人头落地。尤其是你,姜直”我说的咬牙切齿,吓得一众老臣大气不敢喘。“你也是。”我低声说给身边的赢夙听,还不忘瞪他一眼。“殿下今日让我觉得没有选错人。”他笑得若有所思。我现在没心情推测他到底打的什么注意,气冲冲地走进内庭。来到王弟的寝殿,里面一片奢靡的乐音,还夹杂着女子娇媚的调笑声。国师站在门外,仿佛是在等着我。“殿下留步吧,陛下已经歇息了。”她对我说,那声音中的阴冷似乎能冻结一切,令人忍不住打寒颤。“让开”她依旧站在那里,我的脚却如同扎了根一般,再也向前走不了半步。是了,我怎么能忘记她是个巫女呢这点小本领她肯定是有的。我死死地怒视着她,捕捉到了她死水一样的眸中闪过的恨意,随即又恢复空洞。我不记得是否遇见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和她有过什么过节,只是觉得那阴冷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利刃,把我凌迟了千百遍。“安陵铄,我要进来”顾不上什么礼节尊卑,我直呼王弟的名字。“安陵铄,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我的声音很大,听得里面训练有素的舞姬都大失分寸,跳错步子,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帘子后的人,一直沉默着不出声,她们也不敢停下来。时间在这刻流逝得如此的慢,如同凝固了一样。那时的我,看不到帘幕后,王弟痛苦地抱着头,被往事折磨着的痛苦样子。他的目光涣散,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声调,像是怕极了,不敢做声。我的确是一个不及格的姐姐,就这样愤懑地走了。从前,我不知道他原来这么需要过我,可惜,我离开了。看着这段回忆,我的眼角悄然滑落几滴清泪。幻象又再次因为我的悲伤而晃动了几下。再这样看下去,可能我们就会永远困在幻象里了。我从没有试过喝得烂醉,正如安陵铄也没有试过忤逆我,这是第一次。可悲的是,这应该不是最后一次。从亭台上俯视外面的世界,灯火阑珊,似真似幻。浓烈的酒味伴着午夜的雾气,飘荡弥漫,久久不能散去。不知何时,我的发髻已经散乱了,于是我一把扯下玉簪,青丝如瀑,随着微风起舞。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随手抄起一只酒杯,直接扔了过去。“嘭”的一声,杯子落在地上,碎开了一朵白玉花。然而,那脚步声却还是没有停下来。我不耐烦地喊道:“滚”“饮酒伤身。”温润的声音,似乎是我的幻觉,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倚在栏杆上,仿佛风一吹,便能随风而去。我是真的醉了。见我不说话,他有靠近了些,想把自己的披风裹在我身上。当他离我约莫还有两步之遥时,我倾身上前,推开了他,自己也因此差点跌倒在地上。终归是他手快,一把抱住了我。他的臂弯很有力,任我如何挣扎,都脱离不了。于是我就这样静静地伏在他怀里,痴痴傻傻地笑。就算是醉了也好,起码,这刻的温暖是真的。“纵情伤心。”我含糊地说出这四个字,剜心地痛着。紧抱着我的身体蓦然一僵,他是知道的,知道我心里始终有他。那他呢,他是不是如我待他般待我我真傻。王族可以有宠,可以有恨,唯独不应该有爱。我怎么不明白他如若跟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夺权,夺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