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掉汤面的葱花,跟她换了一碗。走回逸翠园,苗羽佳和王京昀都沁出一层汗。过了上班高峰,出入园区的人和车很少,整个小区沉淀着夏日特有的安静。又回到那晚停车楼下,苗羽佳指指楼上,王京昀拿不准她是不是让他一块上去。苗羽佳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王京昀没跟上,她回头,微微偏头看着他。王京昀霎时了然,大步跨到她身旁。苗羽佳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略有些无奈。他抿了抿唇,终也没说什么。电梯镜面映出他们并肩的模样,苗羽佳穿了高跟鞋,大概到他的耳根。她穿了一条墨绿及膝裙,白短衫,沉雅的颜色跟他的一身黑很搭调。对方和自己同时出现在视野中,感觉很奇妙,就像看着他们的合照虽然他们并没有。苗羽佳住四楼,电梯很快到了。开锁声在空荡荡的楼道有些突兀,一进门,先入眼帘的是客厅那条猩红的沙发,给人热情的感觉。王京昀略感惊讶,想象中她的房间应该跟她的打扮一样,偏冷色调才是。一双黑胶男士拖鞋落在他的脚边,不新,但干净。她的高跟鞋挨着他的,短了一截,小了一圈,显得更秀气,又像有了依靠,看着温情。进门左手边是厨房,橱柜门和墙壁锃光瓦亮,看得出使用频率不高。客厅宽大,阳台是一方绿,上头挂着三两件大人的衣服。王京昀一眼便瞧见了那件胸衣,黑色,蕾丝,肩带半指细。风吹过,一晃一晃。尴尬掠过脸上,他急忙撇开视线。幸好,苗羽佳在倒水。苗羽佳指了指沙发,递给他一只画着墨莲的瓷杯。王京昀坐下,喝了一口水,这才想起他的单车,环视了一圈没见着,同样没见着有小孩生活的痕迹。也许留意到他的小动作,苗羽佳起身,这回,她向他招了招手。进的应该是书房,檀木色书架上码着花花绿绿的书。王京昀看见书便头大,只扫了一眼:“你大学学的这个么”他指着一本有关花艺的书。苗羽佳匆匆一瞥,犹豫地摇摇头。“哦,”王京昀忽然想起似的,“也是。”她那时应该另有所志。这么一想,心头平添几分惋惜。转个身,才看见那辆单车,就立在一瓶虬枝旁。苗羽佳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你看看有没弄坏的地方。”王京昀蹲下身,轻抬车梁,另一手将踏脚转了一圈,轮子跟着嗞嗞转动,轮胎缝隙几乎见不到沙子。他抬头:“链子你上好了”苗羽佳点点头,用手机问:“哪里有问题么”眉头微微挑了挑,王京昀站起,说:“谢谢。”融融晨光中,苗羽佳笑了,像个被老师表扬的初中生。轮子停歇,气氛忽然又安静下来。其实,他们呆在一起,沉默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只不过无事可做,寻常沉默也让人觉得尴尬。苗羽佳交替指指自己和单车,征询性地看着他。王京昀拍拍座椅,不确定地问:“你想试一下么”她颔首,他仿佛考试蒙对了一道选择题。王京昀推车往外走,到得客厅,忽地站住。“你”目光停留在她的裙子上,“穿这个骑车,不太好吧”苗羽佳也低下头,几乎在同一瞬,耳廓便红了。这回,她动作很快,王京昀还没琢磨出墙上那幅画的深意,她便换好衣服,还梳了一条马尾,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利落。苗羽佳换了一条牛仔短裤,纯蓝,没漏洞也没花纹。她走在前头,裤袋侧缝那面小红旗,跟着摇摆,像随着某种潜在的节奏。来到楼下,王京昀让她站车的另一边。他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那面小红旗,把座椅降低到那个高度。“来,”他单手执着把手,让开身,“坐上来试试高度。”苗羽佳接过把手,忽然觉得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跨坐上去有些别扭。以前坐他后头时她经常这么上车,但他后脑勺可没长眼睛。“怎么了”苗羽佳咬咬牙,心一横,坐了上去,脚尖抵着地面。王京昀眼疾手快扶住车头,说:“把脚踏踩到最下面,看腿能不能伸直。”他近在身侧,呼吸牵动她的发丝,成年男人特有的气息笼着她。这种气息,不仅是气味,还有呼吸的节律,每个人的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谷一凡的,不徐不疾,混着男士香水的味道,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从容,无形的压迫让她感到害怕。而眼前这个人的,周身有股淡淡的肥皂香,更为原始,他有时会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憋了许久,好比现在,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让她脊背战栗。“嗯”一声轻吟,唤回偏轨的思绪。“踩下去。”王京昀重复。苗羽佳使力踩了一脚,单车前进一米,王京昀跟到身边。“腿能抻直么”她挑眉,轻轻蹬了蹬脚踏。王京昀看着她,眼神有片刻的迷茫。“你会骑单车的吧”那个暑假,就在给苗家送了煤气的第二天,王京昀又碰见了苗羽佳,或者说,等到了苗羽佳。溜进宣宁高中踢完球,他在后门的小卖部门口喝水。苗羽佳一个人走出来,见到他,停步。“王京昀。”她还记得他名字,虽然她不一定懂怎么写。王京昀呛了一口水,狼狈地抹着下巴的水渍。“你住附近”摇头。“在等人”再摇头。“走了。”说完,她提了提书包肩带,茄子一样的小马尾轻轻甩动。不知哪来的胆量,王京昀推着那辆掉漆的单车就跟上去:“要载你么”暖风熏人,夕光染红少女的脸。即使骑车,苗家离宣宁高中也并不远。王京昀偏头问她:“你怎么不骑车来”苗羽佳许久没有回答,王京昀以为她没听清,哪知后来她才吐出一个字“懒。”苗羽佳微微皱眉,转了转车头,想要甩开他的手。车头把紧,松开支撑的脚,往前一踩。她骑出了几米,挑衅似的,回头觑了他一眼。“”跟开车一样,苗羽佳骑车也很慢,王京昀大步走,就能跟上。王京昀走人行道,苗羽佳在行车道,他们之间隔了一棵树的距离,有时会多一辆停在路边的车。有车开过,王京昀喊一声:“小心点。”宛如护着小孩学车的家长。苗羽佳一见他跟上,就踩快一些,还回头冲他笑。不是微笑,也不是大笑,而是先前的那种,挑衅的笑。见他落得远了,又放慢速度。他像她手中的一只风筝,升降快慢,节奏全由她一手操控。逸翠园不算大,不久便回到原处。“累么”她摇摇头,下了车,掏出手机打字:“这里太小了。”点头。苗羽佳又问:“你一般骑去哪里”“有路哪都去,”他停了一下,眼睛忽然亮了,“莲湖公园傍晚很多人骑车,你想去么”、11 第十章门上感应器播报出“欢迎光临”,严采霜以为胡磊回来了,回头,却是稀客。“哟,张姐啊,”她放下喷花瓶,“那么得空过来。”进来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穿了一件孔雀蓝的鸡心领雪纺衬衫,短发黑得整齐。张姐呵呵笑:“下午饭店没啥事,我就过来看看。”“哎,您看看需要些什么。”严采霜给她接了一杯水,张姐谢过,端着水环视了一圈。花店不大,其实一眼也能瞧完了。张姐水也不喝,说:“你们老板娘不在啊”“嗯,今天有点事没来。”严采霜搬了张椅子,“张姐,您坐。”两人拉了会家常,张姐放下水杯,神秘兮兮地问:“小妹,我向你打听个事。”“您说。”张姐笑了笑,低声说:“你们老板娘,处对象了么”严采霜脸上一僵,警觉起来,马上又笑道:“这个,老板娘的私事,我也不太清楚呢。”张姐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早有了答案。“我说,我侄子最近来储州工作了,在我那帮忙,年龄嘛,跟苗小姐差不多,人长得是不帅,但为人老实。”张姐熟稔地拉拉严采霜的手,“你看,要不你帮我问问苗小姐的意向如何”张姐口中的侄子严采霜见过几回,来订花篮,说实话,她觉得胡磊比他还强多了。“这个”严采霜面露为难,那只手抽回来不是,任由她拉着也不是,“不太好说吧,或许她有对象了呢。”张姐也不恼,嘿嘿笑,拍了拍严采霜的手背。“你也别怪大姐我说得直接,你也清楚苗小姐的情况,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啊”张姐递了一个眼色,惋惜地摇头,“我看不容易。我那侄子啊,除了是外地来的,其他都挺好。”“瞧你说得”严采霜赔着笑,趁机抽出手后,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张姐,您懂莲湖会所的谷先生不”“莲湖会所谁不懂,”张姐不以为意,“谷先生又是谁”“您不懂也正常,我来花店前,也不知道那的老板是谁呢,”严采霜挑挑眉,“我告诉您啊,这位谷先生就是以后您要是在花店附近看到一辆蓝色的保时捷,从那车下来的十有八。九就是谷先生。”“啊”张姐失神,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谷先生跟苗小姐”严采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小妹,你不会在开玩笑吧,要真是莲湖会所的老板,怎么会”看得上苗小姐。张姐还是忍住了。严采霜却再也耐不住,冷声道:“我们家老板娘人美,性格好,又会赚钱,有男人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别、你别生气,啊”张姐略有尴尬,“我就这么一说,你有机会也帮我传达一下,成不成还得看缘分你说是不要成不了,就当多一个朋友嘛。”听上去她还是不信,严采霜气得鼻翼微张。张姐笑呵呵地起身告辞,等她走远了,严采霜一巴掌拍上玻璃茶几“什么玩意儿”“欢迎光临”又响了一次,胡磊回来了,撞见严采霜阴沉着脸。“你怎么了”采霜抬头见是他,只说:“没事。”然而,她的脸色并无缓解。胡磊走近,小心翼翼问:“真没事”采霜起身,却像突然忘了方向,顿了一会,忽然喊一声:“胡磊。”“啊”“你觉得,”她微微皱眉,“谷先生跟老板娘是不是”胡磊不解:“是什么”“算了,”采霜叹气,“说了你小孩子也不懂。”严采霜比苗羽佳和他都大,按说他还应该叫“采霜姐”。可哪个男人愿意被女人当小孩看。“什么不懂,”胡磊来气,“不就是谷先生喜欢苗苗姐么,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胡磊一针见血,采霜找到共鸣,没留意他的神色。“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采霜自顾自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可有人偏不信”王京昀回到家刚好快赶上饭点。听见开门声,孙容执着锅铲探身而出,见他一脸汗津津,撇撇嘴:“一身臭汗,洗了再吃饭。”“哦。”王京昀把手中袋子放鞋柜上,开始拖鞋。白色袋子上印着新华书店,扁扁的。孙容奇道:“买了书”王京昀怕她抢了似的,又拎起袋子,嗯一声。“要考试”“不是。”“那干吗”王京昀装没听见,冲沙发上抽烟的人喊一声:“爸。”“回来了。”王季国点点头,目光又回到电视台的社会案件中。王京昀把书锁进抽屉,才拿了裤衩和短裤进浴室。凉水浇在身上,一寸一寸湿润着栗色的皮肤,他抹了一把脸,盯着泛黄的砖缝,渐渐看呆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容在外面大喊,声音盖过水声:“还没出来啊菜都快被你爸吃光咯”“这就来”王京昀胡乱抹了香皂,冲干净光着膀子出来。幸好他留的是平头,随便擦几下就差不多干,不然一路滴水肯定又挨唠叨。王季国吃饭也不忘电视,斜着也要看,还将声音调大,孙容数落他吃饭都不专心。“这叫关心国家、关心社会懂不懂,”王季国说,“没准哪天还能在上面看到你儿子呢。”这下倒是堵得孙容没话说。“”王京昀抽空瞄一眼,都是些几个月前的案件了。上电视有什么好的,不是流血就是流汗。他嘴巴动了动,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孙容见王京昀没反应,便碰了碰他手肘。“上午干吗去了,这个点才回来”王京昀咽下一口饭:“没干吗,在宿舍睡觉。”“能睡一个上午”孙容眯起眼,一脸笑,“谈朋友了是不是”王京昀:“”这话题显然比电视有趣多了,王季国转过来看着儿子。“没有。”凉水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