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下发愣,凤珠呆呆地倚在门边,看也不看他一眼,两口默不作声的望着小梁都尉奔去的方向心神不宁。许久许久,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远处终于出现了三个人影,小梁都尉抱着沈若雪,在秋婶的陪伴下慢慢地走了回来,他的脸色跟怀中沈若雪的脸色一样苍白。吴春平急步迎上,又赶紧站下退后一步,垂着头不敢言语,凤珠小心的道:“若雪她怎样了”小梁都尉毫不理会他二人,抱着沈若雪径自进了他们的茅草屋,秋婶摆摆手叹了口气,低低道:“唉,孩子没有啦。”凤珠顿时骇然变色地掩住了口,就听茅草屋里仓啷一声响,接着只见寒光闪过,小梁都尉握着已出鞘的佩刀直奔出门,对着吴春平便狠狠地砍了过去,凤珠尖叫一声,笨重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灵活,闪电般挡在了吴春平的身前,利刃倏地停顿在半空,只听小梁都尉声音嘶哑地冷冷道:“你,给老子闪开”“小梁,小梁,我知道你恨他,他是个糊涂东西,可他不是有心的,他真的不是有心的,”凤珠的嘴唇哆嗦着,面如土灰,蓦地扑通跪下,苦苦的哀求道:“我也恨他,但是,在走出这个门之前他是个好人啊,他只是酒后失德”小梁都尉的眸中闪着锐利的杀气,苍白的脸上如罩寒霜,冷冷地道:“少废话我要他给若雪一个交代,给我的小宁儿偿命”吴春平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两眼发直,失魂落魄地低低道:“天啊,我我都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小梁都尉擎刀悲愤地指着他大叫道:“姓吴的你干的不是人干的事你根本不配做个男人老子,老子今日非杀了你不可”推开凤珠就要砍,凤珠不顾一切地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泣道:“好兄弟,好小梁,你不能杀他,他是我丈夫不管他怎么对我,我这辈子还要跟他一起过,要是你杀他,不如先杀了我”“凤珠”吴春平见她如此护着自己,不由叫了一声,心中悔恨交加,无地自容,扑通一声跪在了小梁都尉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呜呜的泣道:“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小梁兄弟,你杀了我吧,我不怨你,我对不起你和若雪,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凤珠,我该杀,该杀但小梁兄弟,若是你能饶我一条贱命,日后我再也不喝不赌,再也不嫌弃凤珠了”看着这两口跪在眼前,小梁都尉直恨的眼前发黑,咬牙道:“老子饶过你,谁能还给我儿子”狠狠地扬起了佩刀,却忽然听见沈若雪微弱的呼唤:“小梁”他身子一颤,收刀便转身奔进了房内。只见沈若雪已然悠悠醒转,无力的轻问:“你们在外面吵嚷什么呢我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有没有事你你为什么拿着刀”小梁都尉看着她不语,紧咬着嘴唇似乎在拼命的克制自己,却终于当啷一声丢下佩刀,伏在床边哭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沈若雪面前失声哭泣,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让自己在爱人面前流露出太多的脆弱,这一次,却再也克制不住心内的悲伤和忿恨。沈若雪定定的看着他,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泪水顿时也止不住泉涌而出,这个在她的腹中萌芽仅有短短三个多月的小生命,带给她和小梁都尉多少安慰和憧憬,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她泪流满面地低低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小梁,真的对不起”一边挣扎着要坐起来,小梁都尉连忙将她抱在怀中,哽咽道:“我要杀了姓吴的,一定要杀了他”话音刚落,吴春平和凤珠已经跑进来,双双跪倒在了床前。“若雪,”凤珠泣不成声:“若雪,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们失去了孩子,我不敢替吴大哥求你原谅,罪孽在我,我情愿一死,要杀,就把我杀了吧”吴春平连连叩头哭道:“我该死,该死的是我”沈若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向小梁都尉低低地道:“我好累,能不能请他们先出去,让我和你单独呆着,除了你,我现在谁都不想看到。”小梁都尉霍然抬头,流着泪冲吴春平喝道:“听见没有滚”秋婶进来便把这两口拉了出去,合上了房门。阳光和暖风随着门响尽皆被挡在了外面,沈若雪的心里蓦地一阵凉寒。她温柔地抬手为小梁都尉拭去泪水,轻轻地道:“小梁,不要太伤心,你就当你就当宁儿不乖,咱们不要他啦,好不好”小梁都尉将她冰凉的的手握住,忍不住又哭了,泣不成声地道:“我我”沈若雪柔声道:“等以后咱们再有了孩子,还叫他梁爽,小名还是宁儿,好不好”她抚摸着小梁都尉的脸,强忍悲痛,淡淡地说:“这片地方实在不好,怪道自古都不是养人的地方,只是葬人的地方,许是宁儿也不喜欢留在这里,等我养好了身子,我们,我们早点去江南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小梁都尉满脸泪水地看着她的眼睛,蓦地紧紧地把她搂在了怀里,颤声道:“若雪,若雪,你的眼神怎么这样怪异,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要难过,你别安慰我,哭吧,快哭出来吧,千万不要憋着。”沈若雪手脚冰冷,浑身落叶一般簌簌的抖了起来,咽喉深处发出压抑的哽咽,突然哇的一声,终于嚎啕大哭:“小梁我是多么想抱着宁儿跟你一起下江南啊”一连几天,小梁都尉都不跟吴春平和凤珠说话,面对面躲不开的时候,他将脸一转就擦肩而过,冷冷的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吴春平老老实实的守在东篱轩内也不敢吱声,满眼愧疚的总是望着那间茅草屋出神,却始终鼓不起勇气走进去探望。东篱轩里的欢乐一去不复返,弥漫着的全是伤感抑郁之气。凤珠坐在那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小梁兄弟家里几代都是单传,你说,他们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了呢会吧,他和若雪都还那么年轻,老天不会这么无情,要是再不会有孩子,你我的罪孽就深重了”吴春平哪敢接话,如果可以,他宁可时光倒流回去,无论如何都不踢出那一脚。这几日他对凤珠也是从没有如此过的温存体贴,凤珠禁不住心头的自责和难过,认为罪魁祸首皆是由于腹中的那个孩子,毅然决定冒着生命危险找接生婆打下胎儿,却被吴春平拦住,他恳切地道:“凤珠,以前都是我不好,心胸狭窄,小梁都尉骂的没有错,我简直不配做男人。现在我知道错了,这孩子没有罪过,既然当初是因为他我们才做了夫妻,也是逃不脱的缘分,以后,我会好好的对待你们母子,再也不胡言乱语了。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但你要是冒死打下这个伤了身子,我可就连赎罪的机会也没有了。”凤珠怔怔地看着他,不禁悲喜交集地叫了一声:“吴大哥。”沈若雪的情绪逐渐稳定,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却无比担心小梁都尉,虽然孩子是从她的身体里消失,可是对于家族始终是数代一脉单传的他来讲,竟成为极其沉重的打击,这几天他变得那么沉默寡言。“小梁”沈若雪不止一次痛惜的抓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小梁都尉看出她的担忧,便勉强微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过阵子就好了,有你我在,还怕以后没有孩子吗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孩子,只要有你足矣。”沈若雪轻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低低道:“好,我去山上给你打点野味来补补身子,再过两日你将养的差不多了,咱们即刻就往江南。”言毕温柔地抚了抚沈若雪的头发,背上弓箭转身就走出了房门。其实他哪里有心情游猎,只是为了躲开吴春平,因为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见到他时的愤怒情绪,甚至懊悔那时听了沈若雪的话来宜阳找他们。小梁都尉闷闷不乐的沿着山路走着,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浮,他叹了口气,怅然吟了句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正在感慨,忽然看见一只羽翼极其美丽的大鸟自丛林中翩然飞过,不禁惊讶的道:“这是只什么鸟,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好美,好美的羽毛”他心头蓦地欢喜起来,便想捉只活的带回去给沈若雪玩耍解闷,握着弓一路追随着大鸟奔跑而去,准备待它栖息时伺机捕获,或者干脆直接找到窝巢。追逐着刚转过了山头,就听见一声弓弦响,那只美丽的大鸟应声自半空落下,小梁都尉不禁扼腕顿足,气道:“什么人这么煞风景,好好的射它”便跑到鸟儿落下的地方弯腰检视,连叹可惜,蹲身想要拔两根羽毛拿走赏玩,却听背后猛然鹰鸣犬吠,呼喝声四面而起,拥出了二十余名骑兵,为首的一人高声喝道:“那鸟是我射下的,你给我放手”小梁都尉闻声抬眼,不禁骇然变色,慌忙丢下死鸟返身就走,那人却也已认出了他,跳下马直奔过来一把便将他的身子抱住,狂喜地低低叫道:“小梁都尉,梁超是你么梁超”小梁都尉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得叹了口气,微笑着转过脸来道:“司文德,你快把老子勒死了,放手再说话”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在京都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挚友,金枪都都尉司文德。司文德哪里肯放手,抱着他激动地连连道:“梁超,你可让我惦记死了我的兄弟,你为什么不走远些,为什么要让我在这里遇见你太好了,太好了”蓦地一呆,又改口道:“不好,大大的不好啊”小梁都尉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讲话颠三倒四的见到老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司文德上上下下的端详着他,眼圈微微的红了,低低道:“还好,虽然比以前瘦了些,可还是神采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好兄弟,我的好兄弟”他抱着小梁都尉用力拍了一拍,这才松开手臂,回头看看跟随的骑兵们,拉了小梁都尉又往前走了十余步,这才小声说:“能见到你,对于我来讲那当然是好极妙极,可是细想一想,让我后怕啊,你怎么竟然在这里呢你知不知道,圣上游春,驾幸东都洛阳长乐宫,文武百官全部跟随到了那里,我今日不当值闲来无事出东都狩猎玩耍,不想就能在这儿遇见你,万一遇见你的是别人,你说,可怎么了得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好”小梁都尉闻言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这样的大事,曹胜怎么没有送个消息过来必是他也被人认出遇上麻烦了。”正在沉吟,司文德却又挽住他的手道:“先不管那么多了,难得跟你久别重逢,我适才看见那边山下有家酒馆,走,你我一起过去喝几杯,聊慰我之渴怀。”小梁都尉微微的笑道:“老子运气真好,那酒馆是我跟别人一起开的,好容易逮着你这个有钱的官自己送上门,定要加倍的收酒钱才成”司文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唤了个骑兵让出一匹马给小梁都尉骑了,随口吩咐道:“我遇见了个朋友,要去小酌几杯叙叙旧,你们就停在山脚处歇了等我”骑兵们领命,他与小梁都尉缓辔并骑径往东篱轩而去。第89章 背 叛司文德坐在小梁都尉的茅草屋内,连连夸赞羡慕隐居的闲情雅致,房子里收拾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沈若雪摆好了酒菜便出了房门,任由他们畅饮畅谈,司文德不禁道:“想不到你和弟妹在这里过起神仙般的日子了。”小梁都尉微笑道:“什么神仙,逍遥些罢了。梁园虽好,不是久居之所,原本也没打算长留此地。小司哥如今官居高位了吧”司文德赧然道:“哪有,能干着原职就不错了。”小梁都尉不禁惊讶道:“怎么会如此奇功,竟没有奖赏册勋”司文德摇了摇头,谈及往事,他捧着酒杯难过的道:“我也没那个气魄,也没那份运气,圣恩寡薄,不过是落了个保住身家性命而已。梁超,多蒙你当初把功绩尽归于我,才使得我幸免于获罪,却害了兄弟你自己,每每想起,我这心里”小梁都尉听了,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不必把过去的事往心里去,以我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朝廷清算的,横竖都是个死罪,帮你脱脱干系也不过是个顺手的事,谁叫你有母亲尚在,我却是无牵无挂。”司文德叹了口气,道:“自你走后,京都的血洗丝毫不亚于宁王在的时日,跟着你我参与京都平定的禁军上下,不但没有过多奖赏,反而全部分散重组。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争来抢去的夺皇位,天下是谁的都一样,倒霉的不过是我们这些疲于奔命的小兵,不听哪个的都是个死。”小梁都尉笑了起来,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自己先一饮而尽。“兄弟,你还记得贺兰明的那个舅子王庆丰吗”司文德喝了酒道。小梁都尉斟着酒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怎么”司文德骂了一声,恨恨地道:“这个市井无赖运气着实好,清算宁王余党时卖的死命,一双腿脚琵琶样谁都没他跑得勤,又不知怎么把他那个表妹塞给了新任右卫将军做妾,那女子姿色不过中等,手段却十分了得,竟让右卫将军宠爱非常,这小子也因此一路上去拔作了校尉。此次圣驾出游沿途,偏偏又赶上参与平了小狼王”小梁都尉吃了一惊:“小狼王被平了”司文德道:“是啊,小狼王意图劫杀圣驾时,洛阳府尹与宣良城太守合兵一处恰巧赶到,将小狼王的红枫寨踏为平地,特别奖赏了宣良城一个叫公孙孟迟的捕头。王庆丰那厮不知怎的神差鬼使就拿到了小狼王的首级,加上右卫将军不断美言,圣上竟然一下子就把云骑都和鹰扬都两都的都尉统领职位给了他,你说说